64 安樂候

他和葉家的确不單是生意往來。

當初他被扔到軍中,北齊皇想要的是他的命。幾次被逼到絕境,缺糧缺藥,他都熬過來了,明白了父皇的意圖,他才能成長到今天。

葉秋雨,是他的糧倉和藥庫!

目光轉冷。玉淑離握上他的手,柔聲道:“你放心,除了我沒人會知道。梅閣延續百年,總有些特殊的渠道,我已經處理過了。”

握緊的手松開,手心裏盡是汗,玉淑離從懷裏取出手帕,給他擦幹。他行事磊落,卻有個心思深沉心狠手辣的父皇。她該慶幸,他仍保持着本心,君子有可為,有不可為。

穆邵淩是君子,她的眼光一向很準。

宇文明俞的狂傲和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隐藏着野心,池朗的溫潤無争背後或許是看不見的陰謀和暗藏的刀光,世間只有一個穆邵淩,雖背負着沉重的流言,卻是最與世無争最淡泊的。有時候人輸在“不得不”這三個字上。

信任,是兩個人之間最重要的東西。她敢賭。

孟懷玉、管義之那樣的才氣,願意追随他,沈城葉家願意站在他身後,都是因為他這個人,可信。

街角隐藏的眼睛将一切收歸眼底,化作一聲聲吆喝,來往路人的臉色被燈光映照,忽明忽暗,這其中淹沒了多少另有目的的人。隐于黑暗背後的身份,是未揭開的謎題,還是新的陰謀?

陰陽更替,新舊交換,又是新的一年,一切終将會化作泡影。

正月十七,百官早朝。

穆玉芝替葉秋雨整理好衣冠,卯時上朝,寅時三刻,葉秋雨從家中出門。

穆邵淩一早到宮門前等候,三三兩兩的大臣打着哈欠,養尊處優的身體還沒從過年的氣氛裏緩和過來。見穆邵淩過來,紛紛恭敬地打招呼。

葉秋雨沒有官職,仍舊穿着素色的衣衫,長身玉立,跟他打一個照面,便與其他人一樣,恭敬地立于一旁。

穆元德和穆道憐是最晚到的,看見穆邵淩,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對視一眼,轉瞬移開。宮門大開,大臣們排成兩隊依次進宮,穆邵淩走在前面,葉秋雨落在後面,天色微亮,隊伍前方侍衛手中打着燈籠,與昨晚的花燈相比失色幾分,卻透着莊重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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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莊嚴肅穆的皇宮,衆大臣收斂了臉上的倦色,打起精神。

“皇上駕到。”

太監尖細的聲音穿透大殿的空氣,落在衆臣耳裏,一抹明皇的身影從容地坐在中間的龍椅上,殿中點着火盆,空氣微暖。衆臣跪拜,三呼萬歲,聲音響徹整座皇宮。

北齊皇的聲音肅穆低沉:“衆卿平身。”

“謝皇上。”

衆臣站定,北齊皇目光掃視,瞧見站在前面的穆邵淩,目光閃了閃,落在後面的葉秋雨身上。

“葉卿。”

葉秋雨站出來,對北齊皇抱拳行禮:“臣在。”

“令尊的事情,朕很遺憾,多年未見,不料他竟先朕一步。”北齊皇面露悲戚,懷念道,“當初,令尊與朕一起打下這北齊的天下,當時是何等風光!”

葉楠年輕的時候,曾随北齊皇一同出生入死,後來……葉秋雨目光微暗,君王最忌諱的,就是功高蓋主,葉楠明白這個道理,自動請辭,回到沈城,為北齊皇馴馬,多少年,一直小心謹慎。

“家父生前最記挂的就是皇上,曾對微臣叮囑再三,一定要盡忠于皇上。此番家父病危,将葉家交付于我,秋雨不才,願傾葉家上下,為北齊盡綿薄之力。”

葉秋雨向北齊皇表忠心,北齊皇很受用,人老了,喜歡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覺,葉家在沈城紮根多年,為保萬一……

“玉芝遠嫁沈城,蘭芝也出嫁了,朕老了,想讓兒女承歡膝下,安享天倫之樂,恰好淩兒在錦都落府,解決了終身大事,除了老七,大家都有了歸屬,朕心甚慰。”

北齊皇臉上一派慈祥,看上去少了幾分君王的威嚴,更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大臣們臉上戚戚,頗有些感慨,氣氛微妙的融洽。

穆邵淩和葉秋雨垂眸将目光放空,看上去似在感傷。

北齊皇話鋒一轉,威嚴道:“葉家偏居一隅,說起來,是朕愧對葉楠,過往的功過今日暫且不議,葉家護國有功,朕今日追封葉楠為護國公,葉秋雨為安樂候,葉楓為安樂候世子,世襲三代。”

“拟旨,在錦都為安樂候賜府。”

一瞬間恢複帝王氣勢,葉秋雨跪地接旨,心中了然,面上恭敬謝恩。

“恭喜安樂候。”

葉家一直受皇上器重,如今封侯,可謂更上一層樓,恭賀聲不絕于耳,穆元德與穆道憐争相表示拉攏之意,北齊皇端坐高堂,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恭賀了幾句。

穆邵淩靜立不語,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挺拔的身影宛若鶴立雞群。北齊皇打消心中的懷疑,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關切道:“德兒和憐兒都在朝中幫朕處理政務,你有何打算?”

北齊皇的話讓場中衆人安靜下來,穆邵淩尚未回答,表面看去父慈子孝,事實上,北齊皇在試探他。

“父皇,三弟初回錦都,對朝中事務不太熟悉,不如先與兒臣一起打理朝中庶務,兒臣也好幫襯。”穆元德站出來,提議道。

“父皇,兒臣覺得大哥的提議不妥,三弟不善言談,處理庶務難免會得罪朝中大臣,三弟行軍多年,經驗豐富,這段時間,不如讓三弟在錦都巡查,找出守衛的漏洞,一方面方便三弟熟悉環境,另一方面也可加強城中守衛。”

穆道憐反駁了他的提議,既不能讓穆元德拉攏了穆邵淩,也不能讓穆邵淩得到實權,他的提議陰差陽錯正中北齊皇的心意。

“多謝兩位皇兄的好意。”穆邵淩淡淡開口,對着北齊皇,誠懇道,“父皇,兒臣自幼離京,從未受過正統教育,之前一直忙于戰事,如今得閑,不如請位先生,傳授兒臣孔孟之道,也好讓兒臣仰慕先人文化,習通世之理。”

大殿中陷入安靜,過完年,穆邵淩二十七歲,三十而立,沒人想到,戰神邵陽王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北齊皇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雖然他語氣平淡,卻讓人覺得有幾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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