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在得到兄長親口證實以前,徐敬思內心一直認為自己的想法就是一個荒誕不經的猜測——怎麽可能呢?他和哥哥到一座從未來過的小鎮掃墓,忽然就解開了自己的身世之謎,而這個真相竟然是路邊偶遇的一位老太太随口說出來的。
“……就像一出漏洞百出的真人秀。”徐敬思喃喃低語,他擡眼看向徐敬麟,想說些什麽,卻發覺自己連喊一聲“哥”都做不到。
他頹然跌坐在椅子上,腦海中一片空白,他覺得悲哀覺得憤怒,但卻不知該向誰發洩怒火,甚至連責備都無從談起,這種感覺像是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堆上,只餘一片無力。
“乖寶,別怕。”徐敬麟半跪在他身前,将少年冰冷發抖的手指合在掌中,“還記得爺爺的話嗎,你永遠是我們徐家的孩子,不管你是什麽身份,是誰的子女,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徐敬思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良久,只一顆豆大的淚珠啪地砸在手背上。
徐敬麟的手一抖,他越發不敢放開掌心的手指,這件事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外,按照他和老爺子之前的想法,既然已經瞞了這麽多年,那如今要告訴徐敬思這件事情的真相就必須循序漸進,先要讓徐敬思了解徐家夫婦二者為人,至少要讓他們在徐敬思心中不再是“陌生人”的代名詞,其次要借助這次回鄉掃墓的機會慢慢為當年的事情翻案,這畢竟是他親生父母的案子,徐敬思有資格也有必要了解個中內情,等這前面的事情結束了,再與他詳說。
老爺子也和他商量過要不要下一劑猛藥,但被徐敬麟否決了,他不認為驟然将全部真相擺在弟弟面前是一個好的選擇,面對徐敬思,他不敢也承擔不起分毫的閃失,所希望的不過是徐敬思能夠在知道真相的時候能多幾許耐心。
“……你……你出去吧,讓我自己想想。”徐敬思垂下眼睫輕輕說了這麽一句,便慢慢将手抽離了徐敬麟的手掌,縱使徐敬麟舍不得放手也不得不放,他擡頭看向徐敬思的眼睛,那雙慣來含着笑意活力的黑眸此刻只有無盡的空洞和迷茫。
徐敬麟在他身前站定片刻,忽然低頭往徐敬思唇上吻了上去。
徐敬思本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了,唇上忽然傳來的溫熱觸感更是霎時讓他腦中一片空白,他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身體都僵硬得不似自己的。
徐敬麟并未糾纏,只在撤離的時候輕輕含住徐敬思的下唇咬了一下,這一回,他滿意地看到了徐敬思的雙眸中只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乖寶,你要記得,不管我們是什麽身份,我愛你。”
并沒有給徐敬思回答的機會,徐敬麟說完這話便轉身出門了,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勢必會讓徐敬思本就一團亂麻的思緒更加混亂,但那就是他想要的,既然徐敬思已經提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麽倒不如快刀斬亂麻,十八年相處,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弟弟,倘若有一堆棘手的事情放在面前,他會迅速将之分成兩類:一、自己能夠解決的;二、哥哥可以解決的。
在這種情況下,想來“和哥哥的感情”會被歸結成為第二類,徐敬麟要的就是徐敬思思緒不清,盡管趁虛而入的手段令人不齒,但他并不介意借此一步步蠶食對方的心。
但……該查的事情還是不能少查。徐敬麟想到弟弟口中那個莫名出現的老婦人,微微眯了眯眼睛,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查一查就知道了。
在徐敬麟布置任務下去的時候徐敬思卻坐在書房裏腦袋空空地望天,不過短短半天,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走馬燈似的回顧了自己前十八年的人生,但無可否認,自打有記憶起,他的生活便從沒有過陰霾,縱使沒有父母,但家人給予的疼愛也已經足夠填滿這份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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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徐敬思而言,“父母”更多地是旁人描述的一個有些虛無的形象,他為父母所做的事業而驕傲自豪,将之視為奮鬥的目标,但也正是這種虛無,他對于父母并沒有那麽渴望,以至于在從老人口中得知自己是徐端陽夫婦的孩子時,內心的惶恐更多地是來源于“自己和哥哥并不是親兄弟”,甚至因為之前徐敬麟給自己講述的夫婦倆事跡,他并非一味反感這個事實。
“唉……”徐敬思低聲嘆了口氣,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若是今天沒有一個人上山就好了,也許就能避開這個事實——或者,等到哥哥親口告訴自己。
“報告首長,這次是我們失職,那位老人之前曾是徐端陽先生的鄰居,在徐老将軍将小少爺帶走後沒多久就搬離了,因為已經搬走十多年了,加之她對當初的事情并不知曉內情,走後這麽多年也從沒回來過……因此我們忽視了她,才讓小少爺和她先有了接觸,根據目前的調查結果來看,她本人沒有問題,我們會繼續跟進調查……”
徐敬麟神色淡漠地聽完屬下彙報,既沒有開口訓斥也沒有出言安慰,等人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理清楚了,這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
此刻已近傍晚,徐敬思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只在徐敬麟敲門的時候說一句“不餓,想自己呆一會兒”,徐敬麟能夠給出徐敬思緩沖的時間,但那不會太久。
書房的門再一次被人敲響,徐敬思迷迷糊糊地從桌上擡起頭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此刻驟然被驚醒才覺得背上有些發涼,臉上也很幹,想來是睡着時無意識地流淚又被吹幹了。
他抹了一把臉,擡頭看向那扇老舊的木門,這門沒有鎖,即使合上也會留出一道小小的縫隙,一道修長的身影在門後若隐若現,只要稍稍用力那個人就能輕易地推開門,但對方并沒有這麽做。
“乖寶,喝點東西好不好?”徐敬麟低沉溫和的聲音傳來,徐敬思忽地鼻頭一酸,他不說話,只盯着門後那道身影看着。
他不答話,門外的人也不催促,屋外不時傳來鎮上父母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倒是益發地襯出了屋內的寂靜。
兩人沉默相對了許久,徐敬思終于站起了身,因為今天趴了太久,邁步的時候腿都有些發麻,徐敬思慢慢挪到門邊,低着頭拉開了門。
一杯溫熱的牛奶遞到了面前。
徐敬思沉默地接過了牛奶,卻仍是不肯擡頭去看徐敬麟,只是低聲道:“我們談談。”
門外的徐敬麟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無論是要談什麽,至少乖寶願意和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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