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凜冬
華閣美苑,雕欄畫棟,越過千重缦回的廊腰,才至宮門處。
李桂彎了彎身子:“小的就送姑娘到這兒,馬車已在官道候着了,雲四姑娘出了宮門自會有人接應。”
雲姒略一颔首,微笑道:“麻煩公公相送了。”
李桂恭着腰,緩聲禀道:“雲四姑娘客氣,陛下有旨,他日若姑娘有求,命人知會小的一聲便可。”
聽得此言,雲姒愣了愣,她為了擋太後那一箭,請了皇帝同去步瀾宮,後又提了這般無理的請求,君心如淵,她的心思他又怎會不知。
但只要那人掌權一日,後位就絕不會是太後的親信,如此一來,她倒是和他站在了一邊,禍福相倚。
着實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借以自保的小小伎倆,他非但不怪,更是允她一諾,也許只是因為她的身份他才如此,不過侯府終歸難靠,或許将來這會是她的一條後路。
極短的一瞬驚詫後,雲姒會心一笑:“煩請公公替雲姒謝過陛下。”
上輩子在囚牢,李桂對她照拂不少,皇帝身邊的人,雲姒對他還算是信任。
李桂恭敬告退後,雲姒擡步出了宮門,而守衛無人敢阻攔。
絕處逢生,有驚無險,雲姒此刻舒心不少,除了這一身華貴的煙紫金絲留仙裙太過乍眼外,一切都覺得甚好。
她擡了擡小巧柔皙的下巴,仰望着天,分明才未時,卻是日月無光,烏雲重重将天地卷入黑暗。
仿如魑魅魍魉人世行,萬丈塵土入墜陰間,緊緊壓迫着咽喉和胸口,讓人不由心生恐懼。
但雲姒已經不足為奇了,當下只覺得天煞妖女 不祥之兆,有這詭異的天色陪襯,還真像那麽回事。
妃色紅唇牽出一絲苦笑,突然一道月灰色身影自城頭縱身一躍,穩穩落在雲姒身前兩步遠。
雲姒陡然往後退開一步,看清那人後微微一愣,揚眸睇了他一眼,啼笑皆非。
風昭言見她撫了下心口,一貫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自責的神情:“屬下是不是吓到四姑娘了?”
他哪裏知道,他等在宮門外的這小半日,自己要守護的人在另一個觸不到的世界,受了一個月的磨難,也歷經了人世間的生死和大悲大苦。
他一向神出鬼沒,是她隔了一個月,差點不習慣了。
他為護她,身中千刀萬戟,倒在血灘的畫面赫然在目。
雲姒眼睛一酸,搖了搖頭,放柔了聲音:“昭言,你還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被她那亦深亦淺的如絲眼眸看住,風昭言頓時臉頰一熱。
雲姒轉瞬淺笑:“等了很久吧,我們回……”
唇角的笑痕驀然止住,思緒回到那夜,雲姒眸色一黯,那時候,整個侯府只有他不顧生死來救她。
——四姑娘,屬下帶你離開。
——離開……我還能去哪兒呢……
能去哪兒呢?
回家?侯府哪裏還是她的家。
利則嬌寵,無利則棄,她和名利比起來,便成了微不足道的敝履。
沉默須臾,雲姒恢複淡淡笑意:“我們走吧,”想到什麽,她眸色微深:“驟雨将至,路上得快些。”
風昭言點頭,略微一頓後問出心中疑惑:“四姑娘怎麽換了身衣裳?”
低頭瞧了眼身上的華服,在步瀾內殿的情景瞬息浮現,臉側似乎還殘餘着那人指尖掠過的觸感。
雲姒眼眸微斂,随口帶過:“手抖,濺着茶水了。”
奉命護送雲姒歸府的馬車自官道緩緩駛了過來。
待其言明來意,風昭言才掀開帷帳,請雲姒上車後,他又極為順手地将原來的馬侍趕了下去,自己駕上了禦賜的馬車。
奉了陛下的旨意,務必安全送雲四姑娘回到侯府,這突然毫無防備就被人拽下了馬,馬侍愣愣站在一旁,茫然又為難。
風昭言端坐馬上,絲毫沒有歉悔之意,雲姒忍俊不禁,最後出言解釋了一番,馬侍瞅了眼馬上那人,只好硬着頭皮回去複命了。
馬車華貴寬敞,在如暗夜般的天地間絕塵而去,疾且穩。
雲姒以手支頤,倚着窗牖靜思,風拂進,輕紗窗缦揚起,又飄落,渺渺煙紗下精致的容顏,浮光掠影般依稀而現。
心靜下來,重新活過的感覺也真實了些。
微枝末節,現在細細回想,實有諸多蹊跷。
避開有人暗中在她藥裏下毒的那事不說,她頭一回入宮,太上皇便毫無預兆地駕崩,于是她的拒婚之舉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太後關她入獄的完美說辭。
驚雷暴雨連接轟鳴七日難以避免,可為何前面一樁樁的事情都那般湊巧?
雲姒眉尖凝惑,她當時無故落水,耽擱了離宮的時間,想來跟太後脫不了幹系,如此一看,既是早有預謀,那太上皇之事……
“四姑娘,到了。”
馬車緩緩停下,風昭言沉穩的聲音自車外響起,雲姒這才收了思緒。
裙裾輕曳,她徐緩踏下馬車,濃密纖長的眼睫輕擡。
朱漆大門兩側雌雄雙獅矗立,頗有氣勢,金絲桃木匾額上飛龍鳳舞的“雲府”二字寫盡了尊貴,雕欄砌,琉璃瓦,極致高雅的永安侯府,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看着這個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曾以為自己是這兒最嬌貴的雲四姑娘,那融入心坎的歸屬感,依賴感,驕傲感,皆随着那夜冷徹心扉,盡數消散。
如今,看透了冷暖,只覺得這裏的一切,那般可笑虛僞。
雲姒眼風淡淡掃過,斂了斂眉梢處的冷漠,她輕撣衣袖,提步而入。
“昭言,我去看看我娘,你先回蘭苑吧。”
“……是。”
幽靜的屋子,點着紫砂觀音熏爐,一縷青煙如霧缭繞。
謝之茵端坐在桃木椅裏,素淨眉眼輕阖,串在掌心的小葉紫檀佛珠一顆一顆輕緩撥動。
湘繡挂簾微微動了動,有人無聲走進,步履柔緩。
那人繞到她身後,輕輕揚臂摟住了她的脖頸,謝之茵撥弄佛珠的節奏倒是未被打亂,任由那人抱着,淡唇彎起。
雲姒埋首于謝之茵肩頭,在她的素衫上輕蹭,低軟喚她。
謝之茵未睜眼,含笑道:“這麽大人了,還撒嬌。”
輕言笑語飄落心頭,漾起失而複得的歡喜,雲姒泛出笑意:“再大也是娘的女兒啊……”
“膩人。”謝之茵嘴上淡淡嫌棄,清秀柳眉卻蘊着溫柔。
不以為然地親昵了一陣,雲姒才舍得放手,在謝之茵身邊的桃木椅坐下。
謝之茵拈着串珠,心無旁骛,雲姒百無聊賴地翻開桌幾上的《楞嚴經》,指腹一壓一松,書頁呈扇形劃動,走馬觀花般一覽而過,密密麻麻的經文落入眸心,看得她有些困倦。
她娘親把素持齋,一念心經便是半日,雲姒不去打擾,合上經書,乖順伏在桌幾上,托着下颌靜靜凝望着謝之茵,須臾,娥眉漸漸凝起,她明澈的美眸染上了絲傷感。
從前怎麽都沒發現,那張曾經靈動的臉,開始布滿細紋了……
謝之茵的出身,算不得多顯赫,但也曾是美名遠揚的富家之女。
彼時年少,百花盛會,一朝驚鴻一瞥,永安侯雲清鴻為美色所動,當下便起了娶謝之茵為妻的心思。
權勢永遠在金錢之上,商賈之女能嫁入侯府做正室,誰人不覺三生有幸,樂意至極,外人更是傾羨不已,而後謝之茵遵從父母之命,成了侯府夫人,日子自是無憂,第一年便為雲清鴻生下一子,她也更為受寵。
侯府的下人皆知,夫人溫婉賢靜,出嫁至今從不讓侯爺煩憂,便連當初侯爺要納一房妾室,也未多言一句。
妾房柳氏,乃當今太後的表妹,身份較之謝之茵,自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她甘願屈居為妾,是因為年少情窦初開,對才貌雙全的雲清鴻芳心暗許,主動向太後求來的這樁姻緣。
柳氏入侯府後,生有二女,分別是二姑娘雲姮和三姑娘雲姚,她雖為妾室,膝下也無子,但深知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每日打扮得人比花豔,因而甚讨雲清鴻喜歡。
權臣顯貴的通病,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啊!
加之謝之茵誕下雲姒後,這許多年來只知在屋子裏念誦佛法經書,日複一日,滿腦子修心養性。
如此無欲無求的淡泊心性,在男人心裏,又怎麽抵得過柳氏的萬種風情,所以這些年,雲清鴻常宿柳氏宅院,極少會來這兒。
好一會兒,雲姒輕輕一嘆,不知是該心疼她娘美人遲暮,還是怪她爹不念舊情。
聽見邊上人的嘆息,謝之茵溫吞睜眼,這才發現雲姒的那身華貴宮服,她眸光意外一閃,肅聲:“你去宮裏了?”
謝之茵突然沖淡平靜的嚴肅,叫雲姒頓了一瞬,她今日入宮,是臨時起意,并未與其他人言說。
她垂眸,低頭去翻經書,若無其事地低低“嗯”了聲。
這不當回事的态度讓謝之茵徹底變了臉,她不由分說奪走了雲姒手上的書,猛得拍向桌幾:“你一聲不響去宮裏做什麽?我不是說過不許你嫁入皇家?!”沒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雲姒眸心微動,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一言不發獨自進宮,一方面是自己不想嫁,另一方面,是一向恬淡的謝之茵因為此事與雲清鴻翻了臉,若不是念着謝之茵是雲姒生母,雲清鴻怕是當時氣得連休妻的心都有。
可是雲姒不懂,她嫁給皇帝,從今往後娘親便能以她為貴,再不用獨居冷宅受人臉色,這樣不好嗎?
雲姒默默吸了口氣,對上謝之茵盛怒的眼睛,抿着唇,聲音平靜卻透着倔強:“為什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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