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侍君

皇兄?

雲姒奇怪看他, 而男人慢悠悠走近,橫着指腹摩挲下唇, 将她反複端詳:“嗯……還真是嬌顏美豔驚絕人間, 難怪他千年老樹也風流了一回。”

說罷,他的視線在雲姒唇瓣某處微一停留, 唇邊忽然噙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痕。

花溢香, 木影深,雲姒當下知道他不會是刺客,便站在繁枝蔭蔽下不跑了, 何況就算他是, 這人腳底功夫無蹤無影的, 她逃也逃不掉。

只是雲姒對他的話略感莫名,遲疑一瞬後不由問道:“……什麽千年老樹?”

還風流?

見她滿目懵然, 男人眉眼略揚,忽然起了興致,離她幾步停下。

他笑着清清嗓子, 随後将某人的威嚴學了個七八成, 深沉道:“咳, 姒兒早就是朕的人了,雖然只是相處了一日, 朕卻是喜歡得緊!”

聽得此隐隐忍笑的語氣, 雲姒微微皺眉,發覺這話甚是耳熟,似是和齊璟那日将她從侯府帶走時說的相差無幾, 靜思片刻才逐漸反應過來,是眼前之人在調侃。

她雙頰頓時泛紅,半羞半惱的神情被男人看進眼裏,他好整以暇:“還真是你啊?跟永安侯府決斷的那個?雲四姑娘?”

雲姒黛眉愈發皺緊,這并非光榮的事,若不是因為皇帝,任誰聽了都免不了譏諷幾句。

雲姒正欲警惕他,誰知這人反而露出了贊賞之色,慵懶抱臂,輕笑道:“還算有點骨氣啊,反正侯府不是什麽正經地方,走了也好!”

這聽着倒是不假,只是這人一口三舌的話真多,再不讓他閉嘴,指不定又說出些亂七八糟的來。

雲姒抿唇,嬌叱道:“大膽!位有尊卑上下,你方才敢以陛下自稱,如此逾矩,莫非是心有不軌!”

男人彎了唇,淡定抽出腰間紙扇:“好好好,是我僭越了,”話雖如此,面上卻無半分醒悔的樣子,一邊閑步走至她跟前,一邊揮扇而開,揚着壞笑:“可我這說的也是實話不是?”

雲姒擡眸漾他:“你少無中生有了!”

她神色不屈,心下卻開始思慮,那時齊璟行事如此高調,該不會誰都知道了吧?

果然下一刻便聽男人揶揄道:“此言差矣,這事別說京都,整個齊國可都傳遍了,”搖着紙扇,笑意散漫:“我皇兄好不容易喜歡個姑娘,怎麽能偷偷摸摸的呢?”

什麽喜歡,又在胡言亂語!

雲姒在心裏暗罵,忽又凝神一想,現在在外人看來,她是被皇帝眷養在寝宮的,就是因為忌憚着才無人敢多言,怪不得他之前在雲姮面前對她的态度這般暧昧缱绻,原來是在做戲。

心間掠過一絲說不出的感覺,她粉唇輕抿,瞧了那人一眼,謹慎試探:“你口口聲聲皇兄,難不成……”

穩下思緒,再度打量眼前男子,雲姒才發覺他衣冠雖随性,卻也是貴氣,又在禦乾宮這般肆無忌憚,很難不将他和去往禦書房的瑞王殿下聯系到一處。

男人似乎覺得她頗有意思,笑裏滿是趣味:“怎麽話到舌頭流半寸啊,說完。”

雲姒眼波微動,溫溫吞吞:“……瑞   瑞王殿下?”

男人丹鳳眼眸微微一挑,倏地合上扇,收笑肅聲道:“知道是本王,還不跪下行禮?”

他看上去是喜怒無常的冷酷模樣,雲姒雖稍有震驚,卻也沒有怕他,可能是心下覺得那人會替自己撐腰,也可能是她認為面前這個自稱瑞王的男人,面上的嚴肅全然掩不住他骨子裏的恣意灑脫,說白了,就是他的佯裝太假。

天地飄來一縷清風,日光穿透葉間,錯影點點如星雨。

結實盤踞的樹幹旁,雲姒端手靜立,清眸略略低轉,思忖一瞬,聲音淡定溫然:“陛下說了,在禦乾宮的所有人,都要聽我的。”

光影似星芒般灑在她纖密的睫翼,将她眼中的明楚漾得撲朔迷離。

聞言男人奕奕軒朗的臉上浮現詫異,凝了她一會兒轉瞬哈哈揚聲而笑,當下便忍不住擡起手中折扇,不輕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額頭,“看皇兄把你給慣的!”

一時沒躲開,細嫩的膚上掠了絲痛感,雲姒立刻覆了手背到額間,心有不甘蹙了眉,甚是熟絡地暗諷回去:“冬意甚濃,殿下随身攜把扇子,不嫌冷嗎?”

男人哼笑,握扇憑空點了點她:“小宮女沒見識,執此懷袖雅物,笑看戋戋塵寰,不将韶華虧負,豈非潇灑自在之意?”

雲姒淡淡撇了下嘴,說的是潇潇灑灑樂得自在,分明就是輕浮散漫不守禮度。

“嗯?不懂了?”男人見她不說話,薄唇一勾開了扇,頗為得意地湊近她些許,曲指叩了叩:“看這扇面的春深泛湖圖,可是出自我皇兄之筆,還有這扇骨,也是他親自雕镌的,你來仔細瞧,上邊的竹刻每個字都是精雕細琢……”

聽見是那人所作,雲姒略一猶豫還是側眸瞟去,雖只一眼,但足能看出繪刻之人确實是極其用心,湖心輕舟隐泛細雨,寥寥幾筆卻是将濃濃的春意之情描繪得惟妙至極。

忽然她的心神似随着那畫中輕舟一蕩,漾起記憶深處的層層漣漪。

思緒飄忽一息,又聽他繼續道:“我皇兄的丹青镌藝絕不啻那些大師巨匠分毫,能讓他這般上心,那一筆一刻絕對皆是情,這要放出去,那些高門貴女誰人不心動?我猜定都争搶着要!”

雲姒在他的話裏靜了靜,淡淡收回目光,心中可惜這麽好的扇子怎麽就到他手裏了。

那人靓藍绫鍛邊刺鎏金,臨風不拘悠然而立,雲姒眸光将他一瞟,似有若無地輕嗤道:“君子懷袖不負大雅之境,這精妙的折扇到了殿下您手裏,怕就是恣意風流,不負的就成了紅顏美色吧?”

男人倒是不以為忤,深亮的眸子凝了她一眼,揮合上扇,随後驟然傾身俯近,雲姒一驚,忙想後退,纖背卻直抵上了樹幹。

正想往側邊退避,那人卻已眼疾手快撐臂在了她頸側樹上,擋住去路,而他另一只手則是懶懶提扇,以扇尾微挑起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雲姒無奈只好被迫稍稍仰頭,男人高大的身軀一壓近,她瞬間便成了弱不禁風的扶柳。

清麗中滿含不悅的眼眸斜瞪了過去,“殿下這是幹什麽?”

男人閑散撐着樹幹,目光一轉,忽而變得溫柔含情,将她望住:“清光藏嬌,美人當前,本王既然風流不假,又豈能辜負一己紅顏?你說呢?”

真是道貌岸然之徒,雲姒瞳心蘊怒,正思量着将齊璟搬出來吓唬吓唬他,那人忽而将扇移到她唇邊,在傷破處往下一壓。

雲姒頓時吃痛嘶聲,“你……”

她險些揮了拳去同他拼命,卻聽男人幽然一嘆:“皇兄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啧啧。”随即心生一念,搖了搖頭,嘴角又露出一抹興味:“從前倒是沒發現,原來他喜歡來硬的,刺激,刺激。”

聽了他這暧昧不明的語氣,雲姒揚眸瞪他:“這裏是禦乾宮,殿下請自重!”

“這表情,怕我對你做什麽?”見她雙頰異紅,神情羞怒非常,男人唇邊笑痕愈發玩味,出言調戲:“放心吧,怎麽說将來你也是我皇嫂。”

他突然放低了聲音,嗓音疏懶輕啞:“嫂嫂和小叔子……還能生出什麽事兒來不成?”

這下将他的風流成性看了個徹底,雲姒冷眸一睇:“殿下再不讓開,到時陛下來了有你後悔的。”

“啧,威脅我?”他眯眼笑了笑,“成,本王就給你個面子,大家各退一步,這樣,我跟你探個事兒,你如實回答了就放你走,如何?”

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無恥得如此心安理得的,雲姒還是忍了一時之氣,“殿下請說。”

他倒是稍稍認真了起來:“我皇兄最近有什麽特別的喜好沒有?譬如……棋譜?玉石?”

雲姒狐疑瞟他兩眼:“殿下問這個做什麽?”

他似是想到頭疼的事,折扇反手捶了捶肩,略顯無奈,“這不是又到一年承天節了,年年給皇兄送的誕慶禮都不及明華那丫頭,今年本王可不能再低她一籌了,否則又得讓她得意了去!”

雲姒微微一頓,承天節,是皇帝的誕慶,看日子,就快到了吧。

少頃,清秀的眉眼挑了過去,雲姒問道:“所以殿下是先一步來探情況的?”

“自然,本王可是未雨綢缪之人,”男人張揚一笑:“喂,小宮……”

“齊瑞!”

他話方到嘴邊,忽然間,有人聲線低沉清冷,先一步自耳後淩厲響起。

只見古榕蔭蒙外,齊璟負手穩步走來,日光若暗夜裏的慢慢清輝,流照于他的暗金墨袍之上。

齊瑞尚來不及詫異他為何今日遮了面具,掩飾低咳一聲,當下便松了擋住雲姒去路的手臂。

他一來,眼中怫意瞬然消散,雲姒眸光爍亮,鑽了空子立刻提步向他跑去。

一抹清淺胭色翩然奔入齊璟視野,她步調輕快,眨眼間便躲至他身後。

雲姒下意識将他垂落身側的袖子攥進了手心,煙眉低垂,溫軟輕喚:“陛下……”齊璟眉梢不經意一動,微微側首,目光在她柔楚的臉龐上停留一瞬,而後黑眸沉斂,冷冷瞥向幾步遠的為禍者。

被他漠然的眼神那麽一剜,齊瑞驀地一激靈,這小宮女頗為委屈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脊背有些發涼,齊瑞終究是感受到了什麽叫冬意甚濃,他将折扇收回腰間,過去讪讪一笑:“皇兄,玩笑玩笑,我可沒欺負她啊!”

齊瑞話音剛落,随即便有一聲低軟嬌嗔漾出:“陛下,剛剛撞樹上,我腦袋又犯疼了……”

纖纖柔荑輕撫上前些日子被砸傷的後腦,雲姒長睫微垂,眸染晶瑩,似蹙非蹙的黛眉惹得她萬般柔弱,先前神足勢盛的模樣煙消雲散。

她更是依依曳眸,有意無意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當真是楚楚之态,我見猶憐。

齊璟淡淡偏過頭,對上她的視線,那雙如夜的瞳眸,泛着洞察一切的深邃,雲姒冷不防撞進他的眼睛,瞬然浮出幾分心思被看穿的心虛,心跳驟然加促。

以為他會說點什麽,結果那人無聲注視她片刻後,便不動聲色回過了頭。

齊璟俊眸深凜,嗓音平淡卻透極冷厲:“你想幹什麽?”

齊瑞此番是有苦難言,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美人有毒,尤物帶刺了。

“咳,這不是在禦書房空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你來,想着皇兄你或許是美人在懷,怕打擾了,所以就自個兒先出來溜達溜達,”齊瑞笑言解釋,忽又意識到某人心懷密謀,連聲道:“不過她頭疼跟我無關啊!”

作者有話要說:瑞王殿下:嗬!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幅面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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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更,真的有,明天中午前一定發!(過夜二更也是二更對不對……嗚嗚嗚)

明天開始,晚上12點前穩定日更,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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