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侍君

“咳, 這不是在禦書房空等了好半天也沒見你來,想着皇兄你或許是美人在懷, 怕打擾了, 所以就自個兒先出來溜達溜達,”齊瑞笑言解釋, 忽又意識到:“不過她頭疼跟我無關啊!”

雲姒半掩在齊璟身後, 暗暗瞅了眼彼時百口莫辯的齊瑞,眸心掠過一絲狡黠。

如水如波的眼睛淺淺低轉,随即雲姒接了他的話, 微一凝噎道:“嗯, 是我自己犯傻往樹上撞, 與殿下無關。”

這話聽着沒什麽不對,但她語氣中隐含哀色, 像是随時要清淚落顏,憑空叫人覺得是故作解釋,愈描愈黑。

齊瑞略感不對勁, 這小宮女還玩兒陰的, 他倒吸了口氣:“打住打住, 你何時撞樹上了?”

雲姒面不改色心不跳,靜靜回答:“方才, ”随之她擡眼處盡是嬌柔凄楚:“或許是殿下聊得太過投入, 無心為之,也要怪奴婢自己沒注意舊傷。”

溫聲曼語間處處透着那人的通情達理,卻又是在無形之中颠倒黑白。

“你這……”

她這是明晃晃地要擺他一道, 齊瑞正要替自己讨個公道,便見齊璟投來淡淡一瞥,聲線清冷似冰淩:“有事?”

齊瑞略一反應,忽而揚唇轉笑道:“啊,也沒什麽,就是……”

“沒事就回去。”

“……”

無情。

齊瑞在他漠然的語氣中愣了愣,稍緩一瞬後含怨道:“我這才來不多時,皇兄就沒打算一起用個膳什麽的?”

對于他話中的暗示,齊璟神情語氣皆是平靜無波:“沒有。”

瞧見那人瞬息愕然的模樣,雲姒險些溢出笑聲,好在及時壓下了嘴角。

齊瑞目光瞟了過去,将她虛掩的表情看在眼裏,心有不服:“皇兄你這可就着相了啊,皇嫂是親,皇弟亦是親,怎能厚此薄彼呢?”

一切心思都瞬間凝聚在了那一聲皇嫂上,當着那人的面這玩笑豈能亂開,雲姒墨睫微一顫動,當下便要解釋:“其實瑞王殿下的意思是……”

齊璟修眸沉斂,字句分明截斷了她的話:“看來是瑞王府太清閑了,需要朕幫着尋點事做。”

此話一出,齊瑞神色忽變,連連擡手:“不閑,一點都不閑!”

他不任一官半職,當這閑散王爺,就是圖個自在,府中嬌妻美眷無數,府外與友縱酒當歌,多麽快活,大好的人生傾注在明争暗鬥,實在是暴殄歲月。

齊璟目光一縱,“不閑?朕看浔州正好缺個刺史。”

浔州?那個滿城山溝溝的窮鄉僻壤?

齊瑞猛然一拍腦門:“哎呀想起來了,今日婵兒備了封存多年的好酒,思思學了首新曲兒要奏與我聽,霜月還等着和我共赴梅園賞花呢,忙得很忙得很,佳人有約,我先走了啊,皇兄告辭!”

他擡了步子扭頭,轉眼就走出老遠,速度倒是快。

齊璟像是習以為常,也不多做停留,徑直折身,而雲姒則是極其自覺地跟随着他。

溜至半途,齊瑞回首一望,就瞧見那兩人前後相攜的背影,一人颀長挺拔,一人嬌姿玲珑,他幽長一嘆,這一個兩個都是不好惹的,齊瑞心中絮叨着美色惑人,又可惜自己難得搶在明華丫頭前面,誰知竟是白來一趟,他開了折扇搖頭,離開得不情不願。

雕欄玉砌的長廊,齊璟的步履不急不緩,雲姒不知道他要去何處,但也一直安靜跟着,雲幕淡淡,陽光徘徊,天光傾灑腳下,恍若一路踏着金輝,到了禦書房。

跨入殿內,未有檀香浮動,齊璟在案邊停了下來。

見他頓足,沒有即刻落座,雲姒疑惑探他一眼,輕聲問道:“陛下是要批奏折了嗎?”

而齊璟側首看她,深斂的眸中似透細密暗光,他未作回答。

對上他那略有一絲微妙的眼神,雲姒忽然有些不自然,淺淺扯笑道:“陛下怎麽不坐?”

只見那人眼簾淡垂,視線緩緩落在自己的玄裳衣袖處。

雲姒順着他的目光,低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自己還将他的袖子攥在手心裏,反應一瞬立刻觸電般松了開,很快她又悄悄伸手過來,在那捏得稍有褶皺的地方輕輕撫了撫平。

她垂眸思忖着是否要繼續佯裝頭疼,只猶豫了一下這想法便轉瞬不見,因為她心中明了得很,自己那點小心思怎麽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齊璟坐下後,雲姒便跪坐到案邊,也許是知道到自己今日惹了不少事,于是不用那人吩咐,她就乖順取過硯臺和墨碇,仔細研磨起來。

側顏容色如白玉,她微微低頭為他研墨的模樣是那般清淨明美,往昔絕代佳人名動京都,便就此時宮衣為婢,将那明豔胭脂色斂做了清淺素容,依舊很難不惹人動心。

更何況是他。

齊璟的目光在她臉龐靜留了片刻,眸心輕動,最終緩聲問道:“疼?”

聽見他清和的聲音,雲姒一愣,而後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在他柔暗不明的眼神中,輕輕搖了搖頭:“不疼。”

齊璟收回視線,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卻還是忍不住确認一遍,這從來不是他的作風。

他不動聲色取過折子:“嗯,不舒服了就宣醫女來。”

他一如往常那般氣定神閑,神情平淡,但凝神靜望,總覺今日別具溫情,雲姒也柔柔一笑:“知道了。”

面前的許多請奏雖不亟待處理,但今日事今日畢,齊璟向來不愛堆砌一處,眼下的每一本折子他都極其地深思熟慮。

雲姒溫靜将那濃墨細細研磨,動作間,她眸光閑閑輕擡,那人露在面具外的臉瞬息墜入視線。

他下颌輪廓勾勒分明,微抿的雙唇淺薄好看,雲姒微一恍惚,一直覺得那兩人甚是相似,可又捉不住任何相關之處,她不由心想,若是将那鴉色換作銀的,會不會……

似乎是感受到她灼灼的注視,齊璟的目光自折子上擡起,堪堪側眸掠向她。

“怎麽了?”

雲姒怔了怔,而後唇邊弧度輕彎,搖頭,借了玩笑的語氣随口一言:“陛下真沒去過東渝塢巷嗎?總覺得我們從前見過,這莫非就是俗話常說的似曾相識,一見如故?”

她溫言一笑,遂又低了眸兀自研墨,齊璟眸色略微一深,靜坐半晌,輕輕開口:“想去嗎?”

玉指輕扣墨碇,不經意停頓一瞬,雲姒沒有回答,而是含笑道:“我記得初見陛下,在步瀾宮便相約了來年開春共赴來着。”

一抹清芒折入瞳心深處,齊璟視線凝在明黃的奏折上,聲音低緩卻是在對她說:“不必等到開春,待承天節後,去瞧瞧也無妨。”

去了,怕是會觸景生情,雲姒垂首,定定凝着墨碇下愈漸漸濃稠的墨汁,“如果陛下想去,自然是随時都好。”

不知道是因為此處無人,抑或是其他原因,靜默片刻後齊璟擡手将面具取了下來,放在了一旁。

沒了面具的遮掩,深俊的面容近在眼前,而左側泛紅的巴掌印尤為明顯。

雲姒看了眼,默不作聲。

他是皇帝,大齊的主人,山河萬裏,迢迢江山都是他的掌中物,他想要什麽又何必征得同意,更何況,明明當初是她有求于他,是她自己說怎樣都行的,到頭來反悔就罷了,還打了他一巴掌,這簡直就是以怨報德的卑劣行徑。

其實不管是因為哥哥,還是其他什麽,他救她留她,将她護在禦乾宮,他對她都已是仁至義盡了。

墨香細膩,雲姒落下墨碇,将硯池緩緩推過去些,方便他蘸墨,而後她提了提裙邊起身。

眼前倩影一晃,齊璟自折子上擡睫,便見她蓮步輕移,窈窕背影向殿外而去。

他沒說什麽,淡淡将視線斂回,執筆點了墨汁,沉心批注奏章。

雖然雲遲麾下唯獨四一将士與禁軍調配,多數禁軍依然歸于赫連岐手下,但關之彥已任衛将軍一職,有權指揮禁軍,畢竟他是墨玄騎副将,如今上任了免不了受赫連岐各種挑刺,光針對其領軍能力不足的折子就有四五份。

齊璟凝眉思量片刻,太後暗地裏一直在想方設法拉攏雲清鴻,不必想也知道,自侯府生事,他将雲姒從侯府帶走的那一刻,便注定會讓太後得逞。

他眸光漸冷,一如那日和雲遲在将軍府書房所言極的,眼下,怕是不得不走那步險棋。

只是太後和赫連岐虎視眈眈,他必須斷了他們做文章的機會。

齊璟俊眉蹙緊,背靠座椅阖目靜思,眉間微透倦态。

不知凝思了多久,殿門忽然輕輕一響,随之而來的是那熟悉的淺步聲,齊璟雙手交疊搭在腹間,不必睜眼,他也知道來的是誰。

很快,周身似有暗香肆意漾來,沁入呼吸,鼻息處萦繞着如水清潋的缱绻淡香,是那人逐漸靠近。

凝香沉浮間,齊璟心中微微一動,緩緩睜開眼睛,墜入他幽深墨瞳的,是那人似染流光的清眸。

雲姒不知何時已靜靜跪坐到了他腿旁,而她的手中多了個小瓷瓶。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flag不能亂立,我跪下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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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基友的文文,這個太太超可愛(我也……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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