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園中偶遇

聖人在上方坐着的大宴向來低調安靜,德高望重之輩如三公三師只是同輩交流,言辭簡短說上幾句便不再說話,裝死之輩如盛尚書之流便是自顧吃食,目光都不想上擡一下,生怕看到不該看的,最為熱鬧的,便是那些坐在後面,堪堪摸到大殿門檻的,年紀尚輕,位置不錯的官員,言行舉止最是熱絡。中都官王侍郎便和前後左右相談甚歡。

顧明朝一人躲在角落裏,專心地吃着菜,耳邊是王侍郎壓低嗓音說話的聲音,想來王侍郎武官世家,自小一個大嗓門,如今這樣說話委實不易。

他驀得又想起公主來,公主平日裏風風火火,耐不住清閑,總是鬧得人仰馬翻,今日竟然能這般安靜地坐在這裏,不作妖,吃酒看美人,也屬難得。

思索間,他的視線便不由看向上方的時于歸,他位置靠後,遙遙望去,只能看到公主舉着酒杯,百無聊賴地看着外面水榭平臺上的表演,神情寥寥,像是被迫觀賞一件無趣的事情。

要知太常寺為了這次歌舞可是煞費苦心,從綠腰、霓裳舞到坐部伎、立部伎,劍器舞,單是舞種就編排了數十支,編鐘樂器,管弦絲竹,更是流水似地被送到這次大宴上,據說太常寺卿生生瘦了二十斤。

“我聽聞你今日下午去了刑部?”謝書華纖細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酒杯,微微側臉,語氣随意地問着。

顧明朝收回視線,面色冷淡地說道:“舊事未處理完,下朝後閑着無事便去了刑部。”

謝書華聞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酒杯抵在唇間,仰頭一飲而盡,含糊不清地笑着,笑容薄涼帶着不明意味的諷刺:“那真是湊巧了。”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楊家這個暴發戶能走到今日也算特例。”謝書華又倒了一杯酒,面帶諷刺又隐隐帶出一絲哀戚。杯中酒色清冽閃着溫潤光澤,随着他的動作水波微動。按理謝書華雖為四品侍郎,但身為謝家嫡子嫡孫,又蒙聖人恩澤,這座位至少要比楊堅更靠前一點才是,但他今日卻安靜地坐在同品級的侍郎當中。

朝堂之事的後續發展,手段了得的人在發現楊安今夜不出席大宴的時候便推測出一二,雖然具體原因未明,但聖人今日對麗貴妃的态度不似往常一般親昵,加上楊家今日只有一個無任何官階的楊堅一人出席更嗅出一絲不尋常的訊號。

楊家崛起之快,讓大英所有高門大戶措手不及,說是一夜間平地起高樓也不為過,麗貴妃盛寵無二,楊家滿門只要是識字的,個個都被提拔成官員,朽木充棟梁。一時間,這個來自隴西小吏楊家迎風成長,被聖人點石成金變成一顆繁榮昌盛的大樹,如今這顆大樹不過才短短十餘年,卻隐隐有傾覆的危險,這如何不讓那些傳承數百年的貴勳心有戚戚。

謝家當年如何受寵,皇後獨寵後宮,聖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謝家勢力如日中天,烜赫一時,尤其是皇後懿旨推行女官令,謝家鼎力相助,四大家族順水推舟,若不是皇後驟然仙逝,這封唯一的懿旨只怕會給大英帶來改頭換面的一番局面。

之後的事情,連謝家也覺得恍惚,皇後去世後,家族送了嫡幼女入宮,即是為延續聖人恩寵,又是為照顧皇後的一雙年幼兒女,只是最後的結局卻是謝家之女備受冷落,千秋公主敵視謝家,寒了聖心,謝家從大英第一世家的舞臺徹底退了出去。

顧明朝垂下眼,低頭抿了一口酒不說話。今日之事,是萬萬不能被第三人知道,這事做得天知地知我知貓知,除非大花成精,所以只要顧明朝一口咬定不知何事,那些人憑借自己的猜測則不能把他如何。

風頭浪尖,關鍵時刻,誰也不知道懸挂在楊家頭上的利劍什麽時候會轉到自己這邊,肯定是不敢輕舉妄動。

這事,他深思熟慮之後才動手,歐陽泰的性格是不可能輕易交出手稿,有些事情即使盛尚書知道,謝書華猜測,但只要沒有确鑿的證據,顧明朝依舊可以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刑部司侍郎,蟄伏起來等待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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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家……當初顧家侯爺仍在也算長安城有名勳貴,如今想來還不如落魄戶來得肆意。”謝書華想必是醉了,平日裏這些話是往往不會從這個自诩矜持的貴人嘴裏說出,今夜也不避嫌,當着顧明朝的面前便說了出來。

顧明朝仔細看了看,确定他是真的糊塗了,本着對他還算有幾分惜才,伸手拿下他的酒瓶,對着不遠處的侍女招招手,示意她端杯濃茶來,這才低聲說道:“謝侍郎,大樹類比幼苗,豈能同物而語。”

謝書華扭頭看他,似是第一次認識他,但又露出了然的神色,接過侍女遞來的濃茶,勾了勾唇,嗤笑道:“你這人裝什麽縮頭烏龜,這樣才是你該有的模樣。”

“就酒來說,郢州之富水,烏程之若下,荥陽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凍春,劍南之燒春,大英五大名酒,除此之外,其餘酒類皆下品,嫡子嫡孫才為上,其餘的,算什麽東西。酒放久了才香,人忍久了就慫了。”

謝書華端起茶來,仰頭喝了一大口,徹底清醒過來,扭頭專心看向對面的歌舞,不再和顧明朝說話。

湖面巨大平臺上,輕盈柔美的綠腰樂聲漸停,翩如蘭苕翠,婉如游龍舉,綠衣女子緩緩退下,鼓聲漸停,突然濃霧升起,等霧氣散去,看臺上站着十四個頭戴蓮花冠,身穿五彩紗雲衣,着無憂履的嬌□□子。

鼓聲漸起,圍繞大平臺的周圍四個平臺突然冒出噴泉來,水聲叮咚,混着雅樂,在冬夜帶出一絲別樣滋味,此等場景,連聖人都被吸引過去目光。

一時間,大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時于歸漫不經心的臉上突然嚴肅起來,要是她沒記錯,這太常寺少卿可是楊家人。

首位上的麗貴妃臉上露出笑意,眉眼瞬間嬌豔起來。

楊家慣會惑主媚上的伎倆,時于歸不屑地想到,不能立其身,行善道,偏偏學什麽下三道的東西。

她心底便又有些無趣,這事本來就是給聖人上眼藥水,給他紮根刺,想憑借掀翻楊家是萬萬不能的,聖人性格優柔寡斷,時于歸心中有數,但再一次見此類場景心中膩歪得很。

麗貴妃嬌滴滴地靠近惠安帝,水潤媚意的眼睛透出無限愛意,真切地看着聖人。

“聖人大喜,臣妾月前入夢,誤入仙境,見有十五位仙女起舞弄影,大氣磅礴,自稱‘龍池樂’想是聖人為天選之子,天人感應,這才降下吉兆,臣妾這幾日連夜排練,今日特想為聖人獻上一曲。”

惠安帝面露詫異,心中大為感動,摸着麗貴妃的手,心疼說道:“貴妃辛苦了。”

“不過是借天恩為六郎獻壽罷了,哪有什麽辛苦。”麗貴妃低下頭說道,露出一截雪白皓頸,柔軟無辜,聖人最是喜歡這般姿态,便點頭應允。

娴貴妃臉上露出一絲恨意,見她輕而易舉便把聖人注意力拉走,心中憤恨,卻又要端着賢惠端莊之名,只得看着那人換了身大紅色衣裙上了平臺,額間的蓮花圖案配上那身耀眼奪目的紅,瞬間吸引了全部人的視線。

時于歸不耐,見顧明朝從角門偷偷溜了出去,眼珠子轉了轉,起身對着惠安帝說道:“兒臣不勝酒力,想先行告退。”

惠安帝收回視線,擔憂地看向她,憂心地說道:“可是醉了,我讓順義送你回去。”

“不了,王公公是父皇貼身人,兒臣有立春、立夏照看便不勞煩公公了。兒臣告退。”時于歸行禮退下,惠安帝還要說些什麽,只聽到一陣激昂的編鐘聲自遠而近響起,又見時于歸确實帶夠了人手,便不再約束,扭頭去看寵妃表演。

時庭瑜眉間一跳,視線下意識地朝西邊掃去,果見少了一個人,差點打翻手中的杯子,深吸一口氣,着人叫了長豐過來。

——簡直胡鬧!

這邊時于歸偷溜了出來,因着出了大殿只有經過順牡丹園的這一條路,響起早上的戲言,笑了笑,便帶着立春、立夏進了園子。這園子也不知工部用了什麽法子,院子裏的牡丹哪怕是夜裏也層層盛開,燈下看花,極為美麗。

時于歸走了幾步便聽到有人說話聲,其中一人的聲音他極為耳熟,另外一人的聲音她隐隐覺得熟悉但又忘記在哪裏見過此人。

“我這也沒法啊,表妹逼我來的,你就行行好。”

“胡鬧,這不是壞人清譽,還不快快送回去,這麽大人了,這都不懂。”顧明朝厲聲呵斥道。

樹影攢動,只能看到顧明朝身姿挺拔,站如青松,被燈光投射下的背影,修長充滿韌勁,那截腰身倒影落在嬌美盛開的牡丹花中,平添幾分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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