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舊案陳事
山冥雲陰重, 黑雲攜卷着一團濃霧沉沉湧動,不一會兒便遮蓋住整個長安城的天空。黑雲壓城的局面頃刻形成。街面上,慌亂的人聲隔着牆影影綽綽傳來,厚重烏雲下隐約有紫光傳來, 一場劇烈的春雷蓄勢待發。
形容匆匆的顧明朝剛出刑部司大門便和趙源遇上, 趙源從宮內匆匆離去後直奔刑部司, 沒想到竟然和顧明朝在門口遇上。
“顧侍郎碰見你正好,我剛想和你彙報一下那些人的口供……顧侍郎, 你去哪……”趙源第一次發現一個文人的腳步竟然也可以這麽快,他就像背後有人在追他一樣, 像是要趕雨似的, 趕在即将到來的那場雨來到之前走到目的地。
“顧侍郎,你去哪裏?”趙源追在他後面,忙不疊地跟在後面喊着。顧明朝像是突然看到他, 猛地停下腳步, 他轉頭, 一向溫和的眉眼罕見地露出淩厲的神情, 連見慣了血腥的趙源都停下腳步怔怔地看着他。一時間忘記要說什麽。
“那些和尚是不是說他們什麽都不知道,只負責喂養‘白兔’,其他的都不知道。”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在發光, 似乎燃燒着火焰,眸色比壓境的烏雲還要陰沉,但趙源卻是覺得裏面在閃着不可直視的光芒。
“朝雲寺大殿的味道不是一品香的味道, 那他一品香在哪裏點?”
“那群小混混的身上一直有一品香的味道,這味道經久不散,他們既然不是去朝雲寺搬人又去哪裏搬?”
“既然人不在朝雲寺,朝雲寺的人如何去喂養‘白兔’?”
“為什麽他們選擇在長安縣設立粥棚, 地點設立在城西破廟,但我和公主在巷子門口就碰到那群混混,城西都是良民,一家若是丢了人必定會去報案,他們不是随意拐賣人,而是有選擇性的,單靠居無定所的流民,這個條件如何保證達到。”
一道驚雷終于劈下,劃開陰沉壓抑的天空,紫色閃電如蟒蛇粗壯,自遠處奔襲而來,大地瞬間暗沉下來,天雷陣陣,大雨即将傾盆而至,誓要洗濯污穢的人間。
顧明朝的問題就像是一把劍,随着層層深入,撥開了這個大案猙獰的一角,海面上的一角冰塊之下是巨大的冰山,稍微探測一二便覺得有些難以忍受的眩暈感。
趙源被顧明朝的連環問題問得發蒙,一時間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剛毅沉着的臉上露出呆滞的神色,閃電映着灰蒙蒙的天光在他臉上照出錯愕的不安感。
顧明朝萬千悖論思緒在腦中徘徊,他隐隐覺得自己快要抓住一條線索,便可以徹底解開所有的謎團。
“趙隊,麻煩你繼續去刑部大牢務必看好所有犯人,必要時分開看管,不可随意交談,還有,誰都不可以靠近刑部大牢,切記。”顧明朝抹了一把臉,黑到極致的瞳孔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複道,“誰都不可以!”
趙源下意識地應了下來,常年習武的敏銳自覺讓他深知此事并不簡單,收起宮內的散漫心思,行禮退下,向刑部大牢跑去,這個時辰正是換班的點。
天邊一道驚雷響起,他眼皮子忽然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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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朝的視線在他看向刑部東跨院檔案樓的位置,那裏封存着一年前長安寺的案子,包括當時被判斬首的名單,所有辦案人員簽字,高高聳起的樓層,在黑沉的天際下似乎要捅破妨礙到自己的烏雲,留下一個猙獰的大口。
趙源匆匆回到刑部大牢,換崗才剛剛開始,兩班交接的人剛剛碰面,誰也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回來,負責看守的副隊楞了一下,随即疑惑地說道:“趙隊,你怎麽回來了。”
趙源心緒早已收斂幹淨,他正準備開口,忽得想起剛才眼皮抽動時的心中異樣,便咽下要說的話,随意地敷衍着。
“從宮內禀告完自然就回來了,今天看樣子會下大雨,午時不到天氣便如此陰沉,叫兄弟們打起精神,還有,把這幾個人分開關押,惠法和慧根分開關押,其餘幾個和尚也分一分。你,來,去禀告鄭将軍說人手不夠,多派幾個人來。”
副隊不解地看着他,愣愣地說道:“不是都交代了,怎麽又要分開,這樣拉長了巡視隊伍,怕是不妥。”
趙源看着換崗的人已經調換完畢,他掃視他們,見他們開始巡邏便收回視線,含糊地說道:“以防萬一,沒事的,你也兩天沒合眼了,也去休息吧,這裏有我呢。”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放在案上,一手下意識放在腰間,這是警惕的意思,這可以讓他最快速度拔出刀來。
空氣中濕氣彌漫,刑部大牢陰森,這種天氣更容易讓人焦慮不安,他的眼睛看向被長長拖出背影的兄弟,眨都不眨一下,他心中略略有些不安,這種不安來得很奇怪,卻曾經救過他無數次。
他一旁的副隊,眨了眨眼睛,看到那些巡邏的人逐漸消失在眼前,右手摸上了鋼刀。
大雨傾盆而至,像是有人捧着一盆水追着人倒下去,每個人都猝不及防變成了落湯雞。屋檐被豆大的雨滴快速的擊打,那架勢像是要把屋頂砸穿,來不及進屋的人被砸得暈頭轉向,眯了好幾次眼才跑到屋檐下,刑部裏的野貓凄厲地叫着,所有人都是慌亂又忙碌,帶着不安焦躁的情緒。
檔案屋裏,顧明朝趴伏在案桌上,只有一盞豆大的燭火在靜靜地燃燒着,外面大雨滂沱的聲音他充耳不聞,眼睛飛快地掃着檔案,一行行字體在他眼前滑過。
所有的細節,所有的案情,被他在短短一瞬間來回反複推敲。
長樂寺一案如今想來辦得确實簡單,像是被人推着走一般。在他毫無頭緒的時候,阿瞳出現了,在他尋找寺廟的時候,那個奇異略帶花香的香燭便出現在寺廟中,結案的時候,那群和尚老實交代,刑部和大理寺聯合斷案,快速地讓所有人都得到懲罰。
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最後的接頭人沒有找到,但又有什麽關系呢,一條只剩下尾巴的毒蛇,掀不起任何風浪,等死是它唯一的選擇。
“共有十八名僧人斬立決。執行官……曹海。”
曹海,如今的工部尚書,憑借夫人是安平縣主的緣故,當年在衆多對手中,最不起眼的他竟然奇怪又理所當然地任職尚書一職。
——“那個慧根就是當年給我們吃的僧人,我不會記錯他的。”阿瞳驚慌恐懼的話在耳邊萦繞。
那段噩夢的往事在他無意間看到衛兵抓着的人的時候瞬間被開啓,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讓他吓得牙齒打架的人,那個當年本來死了卻沒有死的人。
為什麽就是他沒有死?顧明朝阖上檔案想到。當年一共有十八名僧人被抓,為什麽只救出他一個人。
因為他有一個非救不可的理由。
他們只是負責喂養,暫時看管的人,不過是底層的底層,看管人連一只狗都做得到。
一只狗都做得到的事情,為什麽要找十八個人來做。
為什麽?
顧明朝撐着腦袋,閉上眼,當年所有事情都是他親自經手的,所有人的口供言辭都在他腦海中飛快地閃過。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就只是負責看管‘白兔’的。”
——“那群拐子把小孩騙過來放在我們這裏而已。”
——“鎖定上香的人只是因為女人比較多。”
——“人選标準都是接頭人給的,人也是他們運走的,最後怎麽出城也是他們決定的,賣到哪裏去我們也不知道,都是接頭人啊……”
顧明朝的眼睛倏地一下睜開。
——接頭人?
一個掌握着全部鏈條的接頭人也許當時并不在那個矮小隐蔽的院落裏,而就是在那群僧人當衆。
有人必須要救出某個人,因為那個人掌握着這條罪惡鏈中最重要的步驟,培養這樣的人,太難!
——慧根就是當年消失不見的接頭人。
顧明朝站了起來,所有的線索瞬間連了起來。
王二麻子曾經說過“他們把貨物搬到假和尚那邊去”。
他們一直以為是把粥篷的人搬到朝雲寺,王二麻子只是一個打手,根本不知道事情步驟是什麽,還以為是最開始的一步,其實那個時候的搬運已經是這個犯罪的最後一步,裝車帶走。所以一品香确實不在朝雲寺中燃燒,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被關在接頭人那邊,而是在其他地方。
他們其實抓住重要的頭和尾,卻漏了中間那段,所以一直找不到被抓的人在哪裏。
慧根一定知道人在哪裏!
顧明朝把書放回架子上,開門,瞳孔猛地一縮。
西邊冒了漫天大火,連瓢潑大雨都澆滅不了那火勢,那火似乎要把天上的烏雲都要染紅,雨滴下來像是帶着血一般,陰森可怖。
時于歸不知為何心情煩躁極了,也許是因為隔壁兩個又開始鬥法,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如何厲害,挑着一個字都要說上兩句,也只有安太傅能治得住她們,無論她們說什麽都一板一眼地解釋着,鼻尖是熟悉的,加倍的薔薇香,原本淡淡的香味,如今加倍疊上來,熏得人作嘔。
謝鳳雲今日也不知怎麽回事,平日裏講的是點到為止,高傲端莊,今日像是要和楊如絮這個暴發戶争出個高低一樣,處處要壓她一頭。
“仁者,情志好生愛人,故立字二人為仁……”
時于歸聽着她又開始侃侃而談,心中煩悶,一擡起頭來,便看到門外長豐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焦慮。
空中春雷陣陣,一波接着一波,像是要把大地都要震醒,時于歸聽着雷聲,心中一動,突生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太好看了,我們和惡的距離……強撐着腫腫的眼皮碼字,沒想到思路賊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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