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安府說戲
時于歸到了安府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時間也都有些哭笑不得,也明白安師那種無地自容的神情從哪裏來。
安大娘子竟然要給安柳柳議親,若是尋常人家便算了,偏偏安大娘子看中了楊家人。
楊家是什麽人, 安家是什麽人, 一個憑着以色侍人的貴妃才成為大英高門的暴發戶, 一個是憑借桃李滿天下的榮譽成為大英清流之首的清貴人家。平日裏尋常清流人家連談都不願談一下楊家,結果今日安家上趕着和人議親, 可不是滑天下之大稽,怪不得安師一進門便全程黑着臉。
安師帶着時于歸一路走到內眷大堂, 還未走進就聽到安老夫人義正言辭的怒斥聲。
“放肆, 我還沒死呢,你們便開始胡作非為,光明正大闖入我西苑抓人, 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裏。再者我身為柳柳祖母, 如何做不了她的婚事, 胡說八道, 還不給我滾出去,等大郎回來,又要惹他生氣才肯罷休嗎。”安老夫人當年也是一名厲害人物, 武将出生,性格兇悍,說話聲音遼闊洪亮, 中氣十足。
緊接着是一個壓着怒氣的男子聲音,他說話帶着文人說話的咬文嚼字,只是時于歸還未聽清說什麽,門口的丫鬟一看到安澤, 高聲喊道:“阿郎回來了。”
屋內混亂一片,很快便有老夫人的貼身丫鬟掀開門簾,露出裏面混亂的一面。
安老夫人坐在上首,下首坐着兩男兩女,安師的兩個兒子和兒媳竟然都在屋內,那四人面色各異,面面相觑地看着門口的父親。誰也沒想到今日父親會這麽快從宮內回來。
安澤緊咬牙,面色難看,站在門口冷冷掃過屋內的兒子兒媳,側身,露出站在他後面的時于歸。
時于歸不過穿了件尋常衣裙,姿态閑适,身姿挺拔,對着屋內衆人微微一笑。
原本正在氣頭上的安老夫人一驚,連忙站了起來,一臉詫異,對着時于歸行禮:“公主。”
屋內外衆人一驚,看着老夫人跪下也都紛紛跪下,屋內兩個男人對視一眼,皆露出驚疑的神情。
——公主來這裏做什麽?
他們臉上的神情實在太過赤裸裸,安師臉色越發陰沉,時于歸忍不住搖了搖頭。
——自小有神童之稱,七竅玲珑心聞名大英的安澤怎麽會教出兩個這樣的兒子。時于歸簡直對這兩人大開眼界。
“公主見笑了。”安澤一臉羞愧都說道,他滄桑年邁的臉上露出羞恥的模樣。時于歸不忍大英英才年邁時還遭遇這等糟心事,便對着他安撫地笑了笑,開口說道:“立春,扶老夫人起來,春日乍暖還寒,切不可病了。安師也請回吧,大英國史修著乃是大事,本宮不過是來找柳柳,勞煩安師帶路已經過意不去了,這邊有安老夫人即可。”
安老夫人也知道自家郎君的性格,生怕他又像昨天一樣,被這些不孝子氣暈便也勸道:“是啊,回去吧,這裏有我呢。來喜,送郎君回去,叫廚房把調好的吊參茶端去。”
安澤瞪了一眼屋內下跪未起的四人,甩了甩袖子便走了,就算今日千秋公主不說來安府,他也會豁出臉來請公主過府一趟,畢竟這事要說還有誰能說得上幾句,大概只有時于歸了。
時于歸笑着對安老夫人點點頭,扶着她入內,地上還密密麻麻跪着不少人。安大娘子是見過時于歸的,千秋盛典時公主恢宏氣派,端莊雍容,錦衣繡襖映的年少公主威嚴不可直視。她擡頭悄悄看了一眼時于歸。
時于歸正在和老夫人說話,對着屋內跪下的一地人視若無睹,姿态娴熟,說了幾句便逗得老太太開心。
“啊,瞧我,和老夫人聊的開心都忘記各位郎君娘子了,起來吧,賜座。”時于歸像是突然想起地下跪着的人,恍然大悟地說着。
安家兩位郎君哪敢露出不忿的神情,皆是感恩道謝,戰戰兢兢坐在椅子上。
“柳柳呢,我今天就是為了柳柳來的。”時于歸環顧四周,疑惑地問道。
底下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公主是否已經知道事情,若是知道怎會這般和顏悅色,若是不知道剛才的下馬威又是為何。
倒是安老夫人與安師夫妻多年,一看安師帶時于歸來了西苑便隐約摸到了什麽,是以恢複了平日裏冷靜的模樣,對着貼身嬷嬷說到:“去把柳柳叫來,陪陪公主。”
沒一會,安柳柳便跟在嬷嬷身後走了進來,短短幾日沒見,她似乎就消瘦了許多,露出尖尖的小臉。她面無表情地穿過下首的長輩,只是對着安老夫人和時于歸行禮請安。
下首一位年長的男子頓時臉色一變,八字胡須抖了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安柳柳。
安柳柳面色蒼白,安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她的手,略帶責備地說道:“手怎這般冷,可有多穿些,這天氣最是變化無情,莫為了小事平白耽誤了自己。祖母的乖孫女,來這坐,公主來找你頑開心就好,萬事有祖母呢。”
時于歸笑了笑,怪不得都說安老夫人厲害,這話無疑是打臉某些人,偏偏聽着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安柳柳點頭稱是,時于歸受人所托自然也不會幹看戲。
“柳柳,你這幾日不在實在可惜了,錯過了好多好戲。我今天特意來說給你聽。”時于歸笑說着。
安柳柳疑惑地看着她。
“前幾日集市裏有人搭了野臺子,我和靜蘭碰巧看了一出戲,講的是一個考試多年還是一個秀才的爹為了讨好知府大人,竟然把自己未及笄的女兒送給人去做小妾,你瞧瞧,有些人真奇怪,人還沒長大就打着什麽亂七八糟的主意所以你猜最後怎麽樣了。”無中生有的時于歸空口說白話,一點都不燥得慌。
她說得真切,安柳柳疑惑地搖了搖頭,底下坐着的人面色驟變,安大娘子身為內宅婦人雖然不太愛出席各大宴會,但對時于歸性格還是略有點耳聞的,她一聽這話便知道千秋公主是安師請回來的人,一時間頗為怨恨地盯着安柳柳。
安老夫人目不斜視,順着時于歸的話問道:“最後怎麽了?”
時于歸笑了笑,手指尖耍花招一樣,轉着茶杯蓋,漫不經心地說道:“買官賣官可是大罪,秀才讀了多年書都喂了狗,可不是得又丢秀才又丢命。”
茶杯蓋叮咚一聲掉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茶杯蓋滴溜溜地滾到安大娘子腳邊,碰到她精致的仙雲刺繡花紋,她下意識一驚,擡起頭來,面容驚懼地看向時于歸。
安大娘子常年纏綿病榻,面色較常人蒼白許多,即使塗了胭脂也遮擋不住她的憔悴,如今被時于歸這麽一吓更是雪白幾分。
屋內其餘幾人都被時于歸吓得一驚一乍,安二娘子是個圓臉的女子,平日裏總是帶着笑,現在便第一個反應過來,笑得一臉和煦地說道:“不過是一個杯子,嫂子怎忒不驚吓。你們這些丫頭平日裏都慣壞了,現在也不知道撿起來。”
安大娘子盯着時于歸的視線,低下頭不說話,她性格軟弱,今日也是被大郎君強逼着來的,現在公主這番話吓得她更是驚慌。屋內丫鬟連忙撿茶杯,又重新奉了一杯茶,這才退下。
“你說說,十年寒窗苦讀,正路走了十年,偏偏一時想岔,惹了殺身之禍。更好笑的是,那個秀才好友因為舉報他買官被提拔,做了秀才原本買來的官,那知府說成公正不二的典範,提了京官步步高升,真是世事無常啊。”
時于歸笑得直拍桌子,屋內只有她一人的笑聲,下首四人面色難看,安大郎君神色陰霾,安二郎君神情讪讪。老夫人拍手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秀才白讀十年書,活該被人騙,聖賢道理無一理解,血性男兒,寒芒色正,襟懷坦白都不懂,活該是個靶子。”
這話說得犀利,絲毫不顧及別人的臉面,她眼皮耷拉,掃了地下幾人,刻薄地說道:“讀書多是無情輩,說得一點都不錯,那秀才刻薄寡恩,賣女求榮,當真活該。”
“娘。”安大郎君遭不住自家親娘這般戳心,忍不住求饒道。
“喊我做什麽,我罵的是那個無情的秀才。”安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嘲諷道。
安老夫人神情淡淡地掃了兩個兒子一眼,安家兩個兒子,老大聰明不足,但心思居多,還算老實,老二性格浮躁,不知輕重,最愛惹是生非,偏偏又有些聰慧,這兩個哪個都不是她自己親生的,索性多年來教育早已弄清兩人性格。
她和安澤一生無子,數十年前河南道戰亂不止,逃來無數難民,這兩兄弟當時餓暈在安澤車前,安澤心軟便都抱了回來。都說七歲看老,當年已經七、八歲的小孩性格早已成型,安澤仁厚抱着以學止性的想法,多年來細細教育,也算略有成效。只是這幾日,這兩人也不知是被誰迷了心竅,非要和楊家結親,主意正到幾頭牛也拉不回來。一生高潔的安太傅生生被氣暈了兩次,安老夫人見到他們更沒有好臉色。
“是啊,那個秀才狼心狗肺,哪比得上兩位郎君孝心,日上三竿還在一旁伺候母親。”時于歸給人戴高帽一點也不心虛。
這話說的兩對夫妻面色一紅,不敢說話。老二轉了轉眼珠,站起來開口說道:“既然公主在此,我等不便久留,他日再來看望母親。”
他一說,其餘三人紛紛起身退下。
“安二郎君,本宮記得你與海家關系最好,海家之前也有出好戲,二郎君不妨去問問。”時于歸擡眉,真情實感地建議着。
作者有話要說: 太慘了,要學習到十一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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