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朔方郡的守将官邸即将迎來它的新主人。

和親使團中的衛隊, 工匠, 以及其他許多人都正在這裏,忙碌着。

依照趙靈微的命令, 他們得将府中的器物進行清點,依照品類記錄在冊。

當然,趙靈微自己的物品也得搬來這裏。

找一些合适的地方, 将它們放置好了。

除此之外, 便是掃除以及清潔。

這些前一晚還只是住在城外駐地裏的人興奮極了,他們小聲地交頭接耳,議論着在一夜之間發生的這些變故, 以及公主殿下那的英明神武。

“見過公主!”

在官邸的門口,見到了趙靈微的衛兵高聲地說出了這句話。

趙靈微對其微微點頭, 于是那人便激動地對趙靈微又行了一禮。

直到趙靈微已然走進官邸的大門,那名衛兵也不起身。

就是從這人開始, 趙靈微在走進官邸後所見到的每一個使團中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對她畢恭畢敬地行禮,且低着頭對她說出了那句“見過公主”。

那就仿佛是一道浪花,只不過當前浪已因她的到來而彎下腰, 後浪卻是依舊未有站起,在那裏保持着向公主行禮的動作。

趙靈微走在路的最中間,目不斜視,被為她引路的千鹘衛帶去了正堂。

她來到了位于正堂的最裏面, 置于需要走上三節樓梯的主座上。

童纓與沉琴沒有在今日上午跟着她一起去到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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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得了命令後, 便在府中開始清點起東西來。

但這朔方郡的油水實在是有些多, 并且那步六孤弗也不僅只是重色,還貪財。

是以,半天之後她們也僅僅是清點了一半的屋子。

一半就一半吧。

童纓捧着冊子,走到距離趙靈微并不遠的身旁,卻是留在了那三節樓梯之下。

她向趙靈微念起了已然清點出來,卻還未來得及整理的東西。

趙靈微喝着沉琴為她泡好的茶,聽着那些,并時不時地點點頭。

沉琴便是在此時對她說道:“原先在這官邸裏的人,已經把女人關去一塊兒,男人也和男人關在一起了。但這裏有一個人,說他是府裏的管家,有話想要對公主說。”

趙靈微有些疑惑,沉琴怎麽會連這樣的事都和她禀報。

沉琴:“我們已經請教魏言的先生聽過他的話了。那人說,步六孤弗不止在府裏養小妾,養樂妓,在官邸外,還養着幾個外室。他說,可以把那幾處宅子的位置告知給公主。”

明白了,這是來借花獻佛的。

此人想要把步六孤弗在官邸之外的幾處秘密的宅子也供出來。

趙靈微:“那就把他帶過來吧。”

那位守将官邸的管家看起來倒是年歲不大,膀大腰圓的。

他長着一張忠厚老實的臉,看起來還有些憨态可掬,居然怪讨人喜歡的。

這人見了趙靈微,似乎是想向這位大商的公主行一個大商的禮。

卻是做得不倫不類的,看起來更好笑了。

趙靈微:“我的侍女告訴我,你知道步六孤弗養外室的那些宅子都是哪幾處?”

管家沒想到趙靈微便會說魏言,并且……那音調居然還那麽好聽,臉上閃過驚訝之色。

管家:“公主的魏言……說的可真是極好。音也正。”

趙靈微都要笑了。

這管家也真是有意思,話都還沒答呢,就先溜須拍馬起來了。

她剛要讓這人好好答話呢,管家便又說道:“有點像是王城那裏的音調,一聽就知是貴人。”

王城的……音調?

可她過去請的那些魏言老師,都不是從魏國王城來的。

不等趙靈微細究這句話,管家便答起了她先前的問題。

這人倒也不藏着掖着,一口氣就說出了五處宅子的位置以及名字。

趙靈微:“你可知這些宅子的大小如何?”

管家:“有兩處宅子略大一些。一處在城西的汝成街上,還有一處在城北金兆巷。”

管家畫不出這幾處宅子的形制,卻是能說出大致的規模,裏頭又是住了多少人。

趙靈微讓童纓和沉琴給她記下這些。

而後她便對管家說道:“這些事,你可以說,也可以不告訴我。但你既說了,便一定有所圖。說說吧,你想問我要什麽?”

“小人……只想為公主鞍前馬後,做些分內之事。”

管家說着這句話的時候,心裏還是很忐忑的。

他又向趙靈微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低着頭,卻是眉毛一擡一擡的,似乎是想用力擡眼看一看座上的這位殿下。

趙靈微:“我知道了,你是想接着做這間官邸的管家。”

管家心中一喜,但趙靈微卻是又說道:“流水的官邸主人,鐵打的管家。”

管家被吓得腳一軟,那麽一個壯壯實實的人,便順勢跪了下來。

趙靈微:“你很識時務,也很能幹,是個聰明人。但我用人,才幹不是放在第一位的。忠誠才是。如今我新定朔方郡,府中不能留你。”

說着,趙靈微轉向沉琴,用商言對她說了幾句話。

管家吓得幾乎把頭低到了地上,大聲說道:“貴人!貴人饒我一命啊!”

趙靈微不過要讓沉琴給他找幾件賞賜,卻是把管家吓成了這樣。

他突然喊出的一聲,倒是把正堂裏的其他人給吓了一跳,連帶着守在外面的護衛也進來了兩三人。

看起來,倒真像是要把人拖下去砍了的樣子了。

趙靈微都被逗笑了,道:“我不過是要讓我的侍女帶你去挑賞賜。”

已經懵了的管家擡起頭來,卻見趙靈微說道:“你供出那幾間宅子,自是有功的。你且跟着這位姑娘去挑兩件東西吧。”

在管家被沉琴帶離之後,趙靈微便向童纓問道:

“先前府中的這些家眷們,現在如何了?”

童纓:“好些已經醒了,雖然手腳被綁着,還塞着嘴,但還是發出了不小的聲響。我怕吵到公主,便命人把他們趕去了稍遠一些的屋子,等候公主發落。”

趙靈微:“這守将官邸那麽大,步六孤弗怕是養了不少人。”

童纓:“确是。奴看了一番,衣着像是姬妾的,有二十四人。看着像是奴婢的,則有三百五十九人。”

趙靈微呼出一口氣,感慨道:“這朔方郡守将的排場,倒是比我們皇嗣府還要大了不少。”

說着,她便看了一會兒那五處步六孤弗用來養外室的宅子。

在思索了片刻後,趙靈微便吩咐道:“你就,把這些步六孤弗的家眷分一分,都丢去汝成街和金兆巷的那兩處宅子裏吧。”

說完,她又添了一句:“還有步六孤弗在另外三處宅子裏養的女人,也都塞去那兩處宅子吧。那三處宅子得空出來,打掃好了,可以給我們自己人住。”

童纓有些疑惑:“公主是想……把那兩處大宅子都讓給步六孤弗的家眷?”

趙靈微:“正是。”

童纓:“可……這已是很大的兩處宅院了。”

趙靈微:“若是不這樣,我們不就得把這些人全都趕到街上去了嗎?到時她們同仇敵忾起來,整日守在官邸附近,見到我們便沖出來,不還是會惹一身的麻煩?”

皇嗣府的排場及不上這位步六孤氏的将軍,卻也是有不止一個姨娘在的。

趙靈微雖為皇嗣所鐘愛的正妻所出之嫡女,但後宅中的明争暗鬥,她還是看得到的。

趙靈微:“府中妻妾被我趕出去,遇到被養在了外面的女人,自是分外眼紅。她們彼此相鬥,才能不與我鬥。”

童纓:“那……她們的花銷該如何是好?”

趙靈微:“這個月先照着我們皇嗣府中的規格給。下個月給八成,下下個月給六成,再下一個月給四成,直至減到分文不給。你可把這些話告訴給那些人聽,也好讓她們早些找起營生來做。”

守将官邸的正堂內,趙靈微正在安排着事務。

而在正堂之外,孫昭則讓先前跟着趙靈微出門的千牛衛進行事無巨細的禀告。

在那些人吞吞吐吐地說起公主殿下與那賀樓君的親密相處時,孫昭便已是氣得不輕。

當他聽到他家公主在城樓上被那魏人按在城牆上親了半盞茶那麽久,他則更是要捶胸頓足。

“公主被人如此冒犯,你們居然就遠遠地看着!我要你們跟着公主有何用!”

孫昭的部下也特別犯難,一人低着頭說:“我們……我們原本也要去阻止的。但……但那人拉着公主的手,讓、讓公主摟着他。”

孫昭暴怒:“都這樣了,你還跟我說‘原本也要去阻止’?”

千牛衛部下:“然後他松了手,公主卻沒松手……像是願意的。”

孫昭:“……”

又一名當時跟在那兒的千牛衛也是不服氣的。

但他還是說道:“要是公主願意,我們卻上前阻止……那冒犯公主的人,不就……不就成了我們了?”

一名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千牛衛心裏老難過了:“向正使跟我們說……公主是要收那人做男寵。孫中郎将,公主就……非要收個魏人做男寵嗎?”

孫昭:“……”

??

這話他的确也想說,但總覺得……意思好像,不太對?

他們這邊的千牛衛正圍着說事呢,被議論的人卻似是聽不懂,也對這些不感興趣。

賀樓楚就在不遠處的地方,用一盆燒熱了的水繼續擦着龍雀天戟。

仿佛,此刻他的眼睛,就只看得到手中的這把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單刃戟刀。

達奚嵘便是在這個時候騎着馬飛馳而來的。

“我有要事要見太子妃!”

喊着這句話的達奚嵘才一下馬就奔進府中。

但孫昭他們聽不懂這,便自然是要攔他。

兩邊都緊張起來,雞同鴨講着,一個要進,一個要攔。

“讓開!”

達奚嵘是真的着急了,見這些人死活不讓他進去,便要用蠻力把人給撞開。

賀樓楚便是在此時過來的。

他用極為生硬的商言一詞一頓道:“他,有要事,見靈微。”

達奚嵘一見到提着龍雀天戟的賀樓楚,便立刻說道:

“大事不好!步六孤将軍派去見拓跋缺的人已在昨夜出城!那人會将太子妃現在就在朔方郡的消息帶給拓跋缺,并以此來向其索要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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