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趙靈微睜大了眼睛。

她才把刀按下, 便發覺……夜晚的屋子裏多了一個人,就會直接讓人從屋外看到他的影子。

趙靈微想都沒想, 就連忙吹滅了蠟燭。

待到屋內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沒能适應這份黑暗的趙靈微便只能從聲音上辨出對方正在一步步地走近自己。

雖然那聲音很輕很輕, 但那卻是與淡淡的, 松雪的味道一起靠近了她。

讓她才放下刀來,便在卧榻上後退了些許。

趙靈微:“這麽晚了,你……你就這麽翻窗進來。想、想做什麽?”

在說完這句話後, 趙靈微才後知後覺。

她現在……就只是在亵衣的外面又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中衣。

但,她才着急地按住了胸前, 便聽那人對她說道:“我來守着你。”

趙靈微又急又羞:“你、你一個大男人!哪能在夜裏守在姑娘的房裏!”

“我就在你看得見的地方守着你。”

賀樓楚一步步地走到了趙靈微的卧榻旁, 并坐了下來,說道:“這樣,等你入睡時,就不用擔心一醒來會看到步六孤弗了。”

聽到“步六孤弗”這個名字,趙靈微連呼吸都變了。

那是自傍晚之後,就一直都困着她,在她清醒時便已然不斷作祟的噩夢。

與這個名字有關的血腥景象在她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出現, 撕扯着她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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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 那個名字就這樣被賀樓楚清晰地說出, 讓太和公主再不複先前那般的強勢。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當她聽到賀樓楚對她說,不用擔心一醒來便看到步六孤弗時, 她就連鼻子都酸了。

原先還按着胸口的手被放了下去。

而後, 眼淚就一下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賀樓楚在她的卧榻旁坐了下來, 用手指輕觸她臉頰上的那些淚水,認真道:“別怕。”

稍稍适應了這份黑暗的趙靈微擡起頭來,說道:“今晚……我想點着燈睡。”

賀樓楚:“那就點燈。”

他把剛剛熄滅的燭臺換了一個位置,拿出火折子,朝它吹了一口氣,又把蠟燭給重新點上。

在換了一個位置後,燭光便沒法照出屋中多出的那個人的影子了。

趙靈微原本就是只是在亵衣外面搭了一件中衣。

而現在,她的那件亵衣便更是連她那美玉一般的肩膀都遮不住了。

可她偏生,自己都還沒發現。

她坐在卧榻上,露着一個肩膀,亵衣也無法遮住所有的風光。

可她,卻只是無知無覺地擡着頭,望向對方。

趙靈微:“他要是夜裏過來……你打得過他嗎?”

賀樓楚的呼吸深沉了些,神色卻是沒有變。

賀樓楚:“他連你都打不過。”

趙靈微破涕為笑,而後身體便往卧榻的邊緣處挪動了些許。

“那是今天早上的時候。”趙靈微撅了噘嘴:“等他沒了頭,來向我索命了,我就打不過了。”

今日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亵衣。

在精巧的亵衣上,還有着用銀色絲線繡出的裝飾。

在一層柔和的燭光下,她的皮膚與鎖骨都擁有了一層淡淡的光澤。

那顏色有些像雪,卻是柔軟,且溫暖。

剛剛沐浴過的公主殿下才一動,便讓賀樓楚能聞到從她身上而來的香味。

那似是花香,卻又帶着一點甜。

看到賀樓楚極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趙靈微這才反應過來。

她視線往下一掃,便紅了臉,身子也又往回縮了一些。

都、都怪賀樓楚的樣子看着太奇怪了!

在神都的夏天到來時,女子們穿着出門的衣服都能比這件亵衣還低呢。

大家戴着的帷帽,不也還能連脖子都不遮嗎?

可賀樓楚都這樣了,她要還是不遮一遮,反倒是她的不對了。

趙靈微因而,便只能把被子拉起了一些。

但眼見着剛曬過的被子就要蓋上她那還未幹的頭發,賀樓楚便扯了一把她的被子。

趙靈微頓了頓,剛想說好你個賀樓君,賀樓楚便說道:“頭發,還濕着。”

趙靈微伸手一摸,還真是。

公主殿下原本就是被人服侍慣了的。

眼見着被沉琴和童纓擦了那麽久的頭發還是沒幹,得她自己那麽一下又一下地擦了,她也不禁有些惱了。

她把那幾塊布全都一股腦兒地塞到了賀樓楚那裏,嬌氣道:“你幫我擦。”

趙靈微理直氣壯:“先前在城樓上,你說要幫我擦藥酒的。但現在,藥酒已經有人替我擦過了。我就要你,給我擦頭發來賠。”

說着,她便轉過身去,背對着這人。

似乎還真是把人當男寵來使喚了。

在自己的太子妃面前隐藏起身份的魏國太子幾次吸氣,卻并非是因為覺得自己被折辱了。

常年握着刀的雙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潮氣還很重的青絲攏進手中。

他想要把趙靈微的長發擡起一些,再用巾布包起它們吸水。

可那溫熱的,柔軟的,仿佛能纏着手的長發才一被擡起,便露出了那已全然被頭發上的水浸濕了的中衣。

趙靈微在睡覺前穿着的中衣質地非常好,卻是薄得很,一浸水,便完全透明了。

而偏偏……她穿着的亵衣,背後只有幾根松松系着的綁帶。

賀樓楚的呼吸一下就重了起來。

但他還是在遵循着趙靈微所說的,動作輕緩地替她擦着頭發。

背對着賀樓楚的趙靈微看不到他的樣子。

她聽着後面傳來的動靜,咬了咬嘴唇,問:“怎麽,生氣了?”

賀樓楚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嘴上卻說:“不曾。”

趙靈微:“向正使對我說,你武藝高超,懷光也說你一個人能打他們幾十個。所以……向正使就說,我不好這麽驅使你,讓你給我做這些雜事。這般如此,會太折辱你這樣的能人。”

賀樓楚:“不會。”

賀樓楚試圖将自己的目光從身前少女背上那漂亮的肩胛骨上挪開,卻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我不介意你這樣……讓我做事。”

賀樓楚把趙靈微用的“驅使”一詞給換了。

因為他并不覺得,這是驅使。

但在給趙靈微又擦了好一會兒的頭發後,他便說道:“我今日聽到你在和別人提起我的時候,叫我賀樓君。”

賀樓楚疑惑地問道:“在我的姓氏後面跟這個字,是什麽意思?”

趙靈微一下就僵住了動作。

她的肩膀因此而繃住了,連帶着她肩胛骨的線條……也因為她的身體緊繃着而變得更為清晰了。

可是随着頭發漸漸變幹,她的中衣也在慢慢變幹之後變得不複透明。

那讓已經看了她的背好一會兒了的賀樓楚終是沒能忍住,在又捧起幾束少女的長發時手指輕觸到那裏。

只不過,公主殿下竟一點也沒發覺身後那人是故意的。

她只是不自在地動了動,說道:“君這個字,在商言裏……有君子,和品行高潔的意思。所以,我叫你賀樓君的意思就是……你是我身邊的一個姓賀樓,還品行高潔的人。”

趙靈微一早就把團了起來,還把枕頭也疊了上去。

她整個人都舒舒服服地抱着被子與枕頭,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轉回頭去。

已經擦幹了的頭發随着她的這個動作而從肩頭滑落了幾縷。

“哎,好像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被這人給自己擦了好久的頭發,趙靈微竟覺得……自己已經沒那麽害怕了。

并且,那些陰森而寒冷的情景也不再接着浮現眼前了。

她動作乖巧地給自己鋪起了床,又把枕頭給放好。

賀樓楚此時已在她的卧榻邊找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仿佛……他可以就這麽坐着,照看她,在她的屋裏待一宿。

看到賀樓楚這般對自己,趙靈微的心中也是有着感動的。

她不戲弄對方了,卻是在躺下之後看着這人,把手伸出了被子,還用手指在榻上滑動了兩下。

賀樓楚對上趙靈微的視線,想了一會兒,便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趙靈微立刻笑了起來,拉住這人的手,仿佛要把賀樓楚那強壯到能單手揮動龍雀天戟的臂膀拉進自己的被窩。

因為她的這個動作,原本坐得好好的賀樓楚便向她那裏湊過去了些許。

但那顯然不是個舒服的姿勢,也讓人沒法好好休息。

而且,只是這麽抱着一條胳膊,也還是不足以驅散她心中的那份不安。

已經驅使了對方好一陣子,卻也沒見人生氣的趙靈微大起膽子來。

趙靈微:“我不要你坐在卧榻邊上。”

賀樓楚皺起眉來:“那我……坐去更遠一點的地方?”

趙靈微把被子掀開了些許,她坐起身來,說:“只是抓着一條胳膊睡,我還是怕……我想,靠着你睡。”

趙靈微知道自己的這個要求,着實是有些過分了的。

面前的這個人這會兒雖然穿着衣服,像是個“君子”了。

但趙靈微可不會忘了,在見到這人的第一個晚上,啞巴還把她按在身下,咬她呢。

于是她便又匆忙地加上了一句:“但你不許亂來。不許亂動,更……更不許不經過我允許就親我。”

可光是這麽一串“不許”,似乎沒有什麽威懾力。

趙靈微又給他加上了一句威脅:“你、你要是敢亂來,我就喊人進來,把你……把你捆起來。”

賀樓楚:“捆起來,丢去柴房?”

趙靈微:“不,就放我屋裏。我要拿你……鎮那步六孤弗變成的厲鬼。”

賀樓楚終于又被她逗笑了。

他仿佛拿眼前的人沒了辦法,只得笑着搖了搖頭。

賀樓楚:“那樣,我也是願意的。”

趙靈微眼睛都瞪圓了,她只覺得這人……怕不是傻了。

趙靈微:“你……你怎麽脫衣服了!”

賀樓楚:“外衣髒。”

趙靈微這才想起來,她的賀樓君到了現在……身上竟也只有先前她命沉琴連夜趕出來的那套衣服。

她居然,居然這麽虐待自己的男寵!

趙靈微心裏雖是如遭重擊,嘴上卻說道:“那、那你脫了外衣,裏面的中衣……不還是髒的。我……我可是剛洗了頭,洗了澡,還搓了背的。”

賀樓楚:“裏面的中衣換過。換了一身不那麽合身的。”

趙靈微還是不饒人,說:“那你人呢!是不是也十幾天沒洗過澡了?”

他的太子妃,嫌棄的事還挺多。

賀樓楚如實答道:“傍晚的時候,用雪擦過。”

趙靈微一聽就心疼了:“這麽慘啊……連龍雀天戟都能用熱水擦呢……”

她連忙和對方認錯道:“是我不好,我忘了吩咐他們……也沒問你是不是還缺什麽……你……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賀樓楚原本就不在意。

他把自己脫下的外衣疊好,放在卧榻邊上。

他坐到了趙靈微的枕邊,說道:“好,不生氣。”

下一刻,趙靈微便拉起被子,把自己和賀樓楚一起給蓋上,把這人當枕頭,也把這人當墊子,靠了上去。

在她靠上這人的時候,她一下便覺得無比的滿足,也特別特別的安全。

她很快就聽到了不屬于自己的心跳聲,也感受到了……隔着兩層衣服從賀樓楚身上傳來的熱度。

那讓她覺得,妥帖得連心都柔軟了下來。

但一想起賀樓楚先前在燭光下看着她的樣子,趙靈微就又覺得心裏有些癢癢的。

她扒着這人的肩膀,跪起身來,心中歡喜地看了賀樓楚好一會兒,而後道:“你真好看。”

那讓賀樓楚怔然了。

趙靈微:“幹什麽?怎麽這麽看我?”

賀樓楚:“沒人這樣對我說過。”

這是一句實話。

在趙靈微之前,還從未有一人帶着全然的喜歡與親昵對他說出“好看”這個詞。

仿佛那個詞永遠都是與鄙夷與嘲諷一起出現的。

賀樓楚的神情不似作僞,他說着的這句話也不像是在騙人。

那可就讓趙靈微特別驚訝了。

她問:“你們魏國的女孩,都這麽矜持的?連誇你一聲好看的都沒有?”

賀樓楚:“她們……怕我。”

趙靈微痛心疾首道:“膽子也太小了!”

趙靈微又問:“那……男子呢?也沒人誇過你好看?我家沉琴和童纓就總說我好看呢。”

賀樓楚看着她,說道:“你确是生得美。”

趙靈微又好氣又好笑:“我又沒說她們不是誠心誇我!”

她拍了這人一下:“問你呢,男子也沒誇過你好看嗎?”

賀樓楚未有向趙靈微解釋清事情的首尾,只是道:“我不覺得他們在說這個詞的時候,是在誇贊我。”

“哼!”

這樣的事,趙靈微光是聽着都覺得很不高興。

她道:“哼!這些人俱是心胸狹窄之輩。醜陋得很。他們啊,妒忌你!”

說罷,趙靈微便用手捂住了賀樓楚的嘴,不讓人能親她。

可她,卻是親了親賀樓楚的那雙眼睛。

左眼和右眼都各親了兩下。

那吻軟軟的,而且每次都貼了賀樓楚好一會兒。

趙靈微:“你別聽他們的,聽我的。我說,你生得好看。特別特別招人喜歡。”

太子殿下便是在此時摟住了她,并在趙靈微緩緩松開了手之後說道:“我只要招你喜歡,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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