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歲寒山莊的路并不難走,加上歲栖白一道随行,自然更無任何阻礙。

兩人來到歲寒山莊的大門前時,大門已經開了,門口只有一個幹瘦的老者候着,那老者看着約莫五六十年,個子不高,拉着張馬臉,臉上生着許多麻子,看起來精明幹練,又有些冷酷而不近人情,站在大門口,好像棵枯死了的木樁子。

“小少爺!”

歲栖白下了馬,牽着簪梅往山莊內走去,荀玉卿跟小瘦驢落在後頭,便被完全擋住了,不過以荀玉卿這個視角看去,倒是清清楚楚的能看見那老者從一臉冷漠立刻變成了興高采烈,臉上的笑容幾乎可以擰出蜜來,他快步走上前來,一把牽住簪梅,樂呵呵道:“小少爺,這次出去有沒有什麽——”

“蘇伯。”歲栖白轉過頭來看着荀玉卿,淡淡道:“這是我的朋友,荀玉卿,他來做客。”

“哎!”

荀玉卿便聽得那蘇伯極歡喜的應了一聲,但當他越過歲栖白看見自己的時候,臉色卻又立刻從喜悅變成了僵硬,很快皺起了眉頭,變成不大高興的表情。歲栖白站在他背後,自然是看不見的,可荀玉卿卻是看得一清二楚,他心道這老人家怕是很不喜歡我哩。

“晚輩見過老人家。”荀玉卿笑吟吟道,心中卻隐隐起了離開的念頭。

“既是小少爺的朋友,自然是歡迎至極。”蘇伯的語氣不冷不淡,看起來就如他的外表那般不好親近。荀玉卿牽着驢子,愣是半點沒聽出一點兒‘歡迎至極’的意思,他也不好多說什麽,便只是微微笑了笑,随着歲栖白進去。

歲寒山莊的大門口種了兩棵老松,其餘的則應當都是梅樹,因為季節未到,光禿禿的一片,頗有些寒景凄涼的意味。

“……說起來,你既然愛梅。”荀玉卿四下打量了會兒,問道,“那種不種果梅?”他這話問得自己都笑了起來。

歲栖白回過頭來瞧了他一眼,極平靜的說道:“不種。”

蘇伯這時已牽過驢馬,找人将它們帶去妥善安置了,這會兒跟在兩人後面,更是悶悶不樂,要是眼神如刀,這會兒荀玉卿怕是背上都被千刀萬剮了,但到底荀玉卿瞧不見,他看着歲栖白一臉認真,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只道:“我是不是極不風雅?滿腦子只想着吃,白糟踐你這些精心照料的梅花了。”

“各有所愛,不必在意。”歲栖白倒沒有生氣,似乎也不是很明白荀玉卿在笑什麽,只是搖了搖頭道,瞧他認認真真的模樣,怕是打生下來,也從沒有人與他說過幾句趣話,開過半句玩笑。

荀玉卿将眼角笑出的眼淚揩去,直起身體來,若這會兒換一個人,恐怕他不但要嫌棄無趣無聊,還要覺得尴尬了。但眼下換做是歲栖白,荀玉卿卻一點也不覺得乏味,只覺得他這人實在是認真的有些可愛,目光不由得越發柔軟了起來:“歲栖白,你這人真有意思。”

這約莫是歲栖白破天荒的被人誇做“有意思”,當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竟叫他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過了好陣子,他才道:“你也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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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伯抄着手,在背後冷冷哼了聲,荀玉卿的笑微微一頓,知道身後這位老者對自己怕是很不滿了。不過打從一照面起,不知為何,他就感覺這位蘇老伯對他很是有些敵意,就好像……就好像是見着了兒子帶狐貍精回家的老媽一樣。憂心忡忡,又敵意深重。

呸!想什麽呢?哪有把自己比作狐貍精的。

荀玉卿搖了搖頭,甩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倒也沒多在意,他到底只是跟歲栖白交朋友,在歲寒山莊也不過打算小住片刻,并不會住上個一年半載的,至多這幾日,忍忍這老人家就是了。

而且就按目前來講,蘇老伯雖然不見得多喜歡他,但卻還不至于失禮,畢竟他又不是人民幣,也不能要人人都喜歡他,面子上過得去也就成了。

“蘇伯,你身體不大舒服嗎?”歲栖白淡淡道。

聽着歲栖白開口關懷,蘇伯那張冷冰冰的臉上頓時挂上了如同三月春風般的笑容:“小少爺挂心了,我沒事兒,身體好着呢,只是人到了年紀,不得不服老。”

歲栖白“哦”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荀玉卿險些又要笑出聲來了,他微微抖了抖肩膀,努力把笑憋了回去,露出極嚴肅的表情來。在看書的時候,他心裏總覺得歲栖白生性冷酷無情,似乎只為大義而生,但真正遇見了,相處過了,他卻又忽然發現這個男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一個靈魂。

這種感覺實在是很有趣,其實早在遇見蔔旎的時候,荀玉卿就知道因為時間跟劇情的不同,許多人物也許并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種性格,但他真正接觸到了歲栖白,并與歲栖白成為了朋友之後,他才更為深刻的了解到這種截然不同。

既是第一次來做客,本應該到主廳去,主客相談,喝杯茶,說點有來有往的廢話,最後再安排居所。但鑒于荀玉卿這一路跟歲栖白已經說了足夠多的話,歲栖白便直接帶他去了客房。

客房裏已放着荀玉卿的行李,歲栖白将他帶到了,便道:“你好好休息吧。”他似乎已有了什麽想法,但并未明說,只是微微帶了些笑,口吻是難得的關懷與柔和。

荀玉卿隐隐感覺到歲栖白似乎對自己有些歉意,卻又不知這歉意是從何而起,就點點頭道:“麻煩你了。”

歲栖白沒有再說話,而是很快就轉身離開了。蘇伯自然是跟着他一道。

荀玉卿待見着歲栖白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這才進了房間,屋內不甚明亮,他便将燭火點起,又微微小開了窗戶。客房收拾的頗為幹淨,但總給人一種淩厲簡潔之感,仿佛不是休息的地方,而是一間供以修行的靜室。

也很有歲栖白的風格。

荀玉卿繞着整間屋子走了一圈,心中實在有些好奇剛剛歲栖白的态度,思來想去,又走出屋去,悄悄跟上歲栖白與那蘇老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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