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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思渙拿冷水沖洗燙傷的皮膚,沖洗了有十幾分鐘,那火辣辣的疼痛才算消減一些。

林羨言替他塗上藥膏,帶他去醫院看傷打針。

林羨言和白思渙有一種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情感,作為程素棠的二女兒,林羨言從小到大沒有得到這個母親多少關懷,林珩上下學有專車接送,白思渙有一輛自行車,而林羨言,從來都是自己擠公車上下學。

林羨言一向覺得自己是家中最底層的人,直到白思渙出現了,她才覺得身邊出現一個同類。

因為程素棠的警告,林羨言平時很少和白思渙的接觸,在這次反抗過後,林羨言對白思渙敞開了心扉:“我其實一點也不想聽她的話,只是如果不聽她的話,她就會像把大姐趕出去一樣的,也把我趕出去。”

“可你這次……”白思渙低下腦袋,臉上的紅不知是因為燙傷還是因為愧疚。

林羨言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別總是這麽容易低頭!”她手中拿着要給白思渙的藥,遞到白思渙手中,低聲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可能一輩子聽她的話。”

她走在前面,一句話像是說給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大哥是自己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人,阿珩是被媽保護得好好的人,但我們就不一樣了……”

夜裏身上的燙傷發作,白思渙疼得睡不着。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林珩拿着一管藥膏走了進來。

白思渙立刻把被子拉過頭頂,忍着一身痛躲進密不透風的被子裏。

林珩才不管他是真睡還是假睡,上來直接扒開他的被子,去扯他的衣領。

白思渙把衣領抓得死緊,不肯讓他看一眼。

林珩沉着臉命令:“把手松開。”

白思渙縮成一團不肯動。

“松開!”林珩火大了,一用力直接将他這本就破舊的衣服撕裂。

大片通紅的皮膚連着半邊紅腫的臉暴露在空氣中,白思渙紅着眼眶,咬着顫抖的嘴唇,第一次敢正視林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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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淚的雙眼中帶着一絲憎恨、屈辱,以及令人動容的哀憐。

林珩一時恍了神,反倒手足無措起來:“我只是給你上個藥……”

白思渙吸了吸鼻子,流下眼淚,放手任他擺布着,放棄了反抗似地不動彈了。

林珩擠了半管藥膏,手指輕輕地在他半熟般的皮膚上擦過,聲音柔和下不少:“還疼嗎?”

盡管疼得汗都流出來了,白思渙還是搖了搖頭。

林珩捧起他的臉,替他燙傷的半邊臉上藥,順便幫他擦去了眼角的淚花。他低聲的嘟囔宛若責備:“把她拉開就把她拉開了,還得自己迎上去?”

白思渙眼眶又紅了。

林珩連忙道:“我就随便一說,你別……別又哭。”

白思渙其實不是因為他責備似的話想哭,而是被他碰到了疼的地方,疼出了淚。但林珩向來不會察覺到,他疼的地方在哪裏,自己又碰到了他的哪裏。

給白思渙上完藥,林珩的視線移到了他的小腿上,被Karen咬過的傷口已經處理了,傷痕蓋在紗布下,隐約透着藥水的顏色。

林珩碰了碰他的小腿,眼簾垂下:“這裏呢,還疼嗎。”

這回白思渙不作反應了。說疼,小腿上的傷絕對沒有身上被燙傷的地方來得疼,可心裏留下的創傷,卻遠遠高過那一杯滾燙的咖啡。

林珩略帶着急地解釋了起來:“我不知道Karen會咬這麽重,它以前沒咬過人。”

白思渙看起來好像沒有想聽他解釋的樣子,他也深知自己的辯詞拙劣不堪。

深呼吸了一口氣,林珩說:“你好好睡覺吧,半夜有什麽事就叫傭人。”

看見林珩轉過身要走,白思渙總算松下了一口氣,不料這口氣還沒松到底,林珩又折了回來。

“算了,我還是跟你睡吧,你晚上有事直接叫我。”

林珩鑽進被窩的那一刻,白思渙側過頭去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林珩的這個舉措顯然是智障的,半夜裏他因習慣性地去抱白思渙,而碰疼了白思渙好幾次。折騰一夜,天就亮了,因為他,白思渙一整晚沒睡好。

上海氣候變化大,到了秋季更是熱冷空氣交加,變換不斷,更替無序。林珩是個金貴小少爺,今日天氣驟冷,他衣服穿得少了,打一上午就臉色青白嘴唇發紫。

中午吃飯時,白思渙看見他單薄的衣服,當即把脖子上的圍巾脫下來給他戴。

林珩猶豫了好久才接過他的圍巾,一邊罵着“土死了”,一邊把圍巾系到脖子上,忽然的輕笑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竟然會戴這樣的東西,還是因為什麽其它的原因。

重點高中自主招生考試的前一個禮拜,白思渙身上的傷好全了。加緊了一個禮拜的複習,白思渙聽随校長的話去參加考試。

一個月後,成績出爐,白思渙全市前十,可以跳級入學,學費全免,外加一筆獎學金。

校長高興到說不出話,全校通報表揚,給他的家長打去了好幾個電話,其中就包括當初白思渙填寫的第一監護人白穎。

林珩帶回家過的女同學聞訊,特意來白思渙的班上來祝賀他,又問上次他的傷怎麽樣了。

白思渙客氣地笑笑,跟她說沒事。

之後,女同學連續來找了他三天,每次都是因為不同的事情。一下子是求借課本,一下子是求他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一下子又是哪只小貓受傷了請他幫忙去看一下。

林珩捕捉到了一些風影,親自上白思渙的班級發出警告:“你最好給我離她遠一點,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在一起,你死定了。”

白思渙被他從未有過的認真陰戾給吓到了,他認為林珩是吃醋,沒來得及向林珩解釋,自己沒有要搶他女朋友的意思。

中間間隔了兩天女同學沒來找他,第六天女同學又來了,拉着他到操場,說是有件大事想跟他說。

白思渙不情不願地被她拉到操場,腳剛踏進跑道的那瞬間,就聽見身後一男生扯着大嗓門說:“看見沒,我就說這小子想挖你牆角,我看到過不止一次了!”

白思渙才回過頭,林珩就沖上來把他撲在跑道上,控制不住的怒火和拳頭全傾瀉在他身上、臉上。

不知揍了多久,男同學上來拉他走:“好了別打了!都把人給揍流血了!行了行了!那麽多人看着!”

白思渙捂着挨了他幾拳的肚子,緩緩從地上站起來,抹去嘴角流出來的血。他眯了下被打腫的眼,看見被攔着的林珩雙眼猩紅,目光兇狠,表情像是在說:我早就警告過你。

所有人站得遠遠的看戲,沒人敢上來扶白思渙一把。

女同學得意地去拉林珩的手,哼地說道:“明明這麽在意我,幹嘛當初要冷落我?”

“滾!”林珩惡狠狠地推開她,扭頭走了。

白思渙在操場被林珩打的事,不到幾分鐘就傳進校長耳朵裏。白思渙從醫務室出來後,校長又一次請他喝茶,好言勸着:“你們是兄弟倆,沒什麽是不能好好談的,知道這事委屈你了,回頭我看能不能,能不能讓他的班主任跟他好好聊聊。”默了一默,又對白思渙說,“那個學校的負責人下周就來找你們幾個簽合同了,你可千萬要去讀啊。”

這日放學,白思渙回到家飯也不吃,直接躲回了房裏。

晚上林珩想開門進來,發現白思渙把房間門鎖上了,他轉了兩下沒轉開,敲敲門,等待白思渙的回應。

白思渙假意睡着,沒理。最終聽見“砰”地一聲大力敲門聲,林珩離去的腳步聲響徹屋外走廊。

第二天下午,白思渙仍沒出去,他縮在角落裏,不開燈,黑色的身影映在滲着陽光的厚窗簾上。這樣黑暗安靜的角落是他的防護盾,是他這輩子覺得最安全的地方。

林珩的腳步聲不耐煩地響在走廊上,慢慢逼近,敲門聲大力且煩躁:“你是不是想餓死在裏面?出來!”

“白思渙你別以為我沒你房門的鑰匙!要是讓我開門進去,你……你……”

他“你”了一會兒,沒“你”下去,白思渙聽見他深深地呼吸,轉而離開了這裏。

白思渙在屋子裏躲了一天半,這一天半他沒吃飯,只喝水,動動胳膊,腦袋便暈了,身子輕飄飄的,像要飛起來一樣。

手機鈴聲響起,他看見黑白屏上熟悉的號碼,眼睛陡然亮了起來,雙手顫抖地接起電話。

“喂,思渙啊,我在這……這外面等你,林家外面。我來帶你回家,你快出來吧!”

白穎一大清早天沒亮,就騎着那輛鳳凰牌的自行車,從弄堂裏踩到了檀宮外面,要把兒子帶回去了。

考上了全市重點高中,三年學費不用她承擔,還賺回了一筆獎學金,這個懂事有前途的兒子,她想要回去。

因此她沒問過林渙,揀了一個林氏夫婦都不在的日子要來偷偷把兒子帶走。

白思渙整理了一下頭發,将自己僅有的幾件舊衣服塞進背包裏,背着包騰騰跑下樓。

他房間門剛開的那瞬間,林珩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見白思渙從樓梯上下來,他收拾着自己又驚又喜的表情,半支吾道:“你出來了?你……桌上還有飯菜,你先去……你背着背包幹嘛?”

林珩意識到不對勁,攔在白思渙面前:“你想去哪?”

白思渙推開他的手說:“我要走了。”

林珩以為他是在鬧脾氣,冷哼一聲說:“走?你走哪去?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我媽來帶我回家。”

林珩怔了一怔,口氣硬了起來:“回什麽家?這裏才是你家,你姓林又不姓白!”

白思渙不知該怎麽跟他說,指指外面說:“我媽、我媽還外面等我。”

“我說了你不準走!”林珩伸手想抓白思渙的胳膊,一抓沒抓着,着急地喊出了一聲,“哥!”

人已經穿過門廳,打開門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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