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蝸牛皮嫩
阿團連忙叽叽解釋,它不是故意的,它只是聽得入迷了,才不小心在他身後差點絆倒他的。
那人笑着抱起阿團,用手指蹭掉小刺猬身上的泥土,道,“下次可別這樣了,絆倒了人沒關系,要是不小心踩到你了,你這小命就沒了。”
阿團羞澀的握住他的手指,濕潤的小黑豆眼瞧着他,一顆刺猬心撲通撲通直跳,那人從身上取出一包栗子糕攤開放在假山凹處上,捏起一塊塞進阿團爪爪裏,“吃吧,王宮裏可沒這麽容易生活,怎麽跑進來了。”
阿團抱着栗子糕,小口小口啃,突然想起來什麽,從身後摸出一顆小青果遞了過去,這是它在王宮花園中專門尋的,挑挑揀揀,找出來了最好的一顆。
那人笑起來,用手指指腹點點阿團的小腦袋,笑着将小青果握在手心。
皇帝寝宮內,雲隙慢悠悠飄了進去,如鬼魅般輕盈擡手,躲在暗處的暗衛連忙道,“別,別打了,主子吩咐了,您要去就去!”
雲隙驚訝,三個暗衛都湊了過來,其中一人捏着自己的後頸,苦哈哈,“雲公子,您武功高強,我們比不上,但也別總是給我們打昏,你瞧老三的脖子,上次暈了一天,疼到現在,落枕了啊。”
雲隙略顯得意的放下手掌,他剛落下,四條繩索從他的四面帶着淩厲的風聲席卷而來,雲隙青衫一收,在半空中綻開青蓮似的花蓬,修長的手抓住兩邊的繩索,淩空一翻,柔韌的腰肢帶起陣陣白浪,腳尖踩在另外兩根繩索上,還未回神,一把銀光冷劍朝他刺來。
雲隙眼睛一暗,雙臂用力狠狠一扯,緊抓繩索的暗衛被狼狽朝前面一帶,他瞬間騰空,在半空中如飛鳥輕盈,腳下一勾一翻,頃刻之間将四條繩索捆在一起,他從後面稍稍一推,繩索四頭的暗衛噗通一聲朝那只冷劍撞去。
他冷眼看着他們,只等白刃紅出,卻不料,有人從他的身後探出雙手掐在他的腰間,雲隙手掌成刀正打算反手劈去,腰間的手卻化箍為撓,在他腰窩輕輕一掃,雲隙頓時沒憋住,笑了出來。
躲過冷劍的暗衛還打算攻向雲隙,皇帝翻身替他擋下攻擊,“停——”字音含在喉中,就見面前的人笑顏如花,眼如秋波。
“啊~好~癢~~~”雲隙躲開鬼剎帝的手,走到殿中坐下,跟在皇帝身後的六名暗衛也走了出來。
皇帝笑道,“原來你怕癢。”
雲隙瞪他,別總撓他啊,不知道蝸牛皮嫩,滿身都是癢癢肉啊!
六名暗衛同時單膝跪了下來,雲隙不明所意,皇帝道,“這幾人自幼便接受嚴酷的訓練,武功在江湖上也能排上名號,前幾日你總在暗處打昏他們,可是讓孤的禁軍侍衛受了苦頭,這幾日排了四方殺陣要将你拿下,重陣威名,卻不料全軍覆滅,現在大抵正安懊惱着呢。”
其一道,“雲公子不僅招數奇特,還……大力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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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那陣是沒問題的,定能将雲隙困在裏面,哪知看着雲隙稍稍一拽,卻如千斤頂萬金石,讓他們怎麽都無法動弄,自己拽着的那一頭倒成了累贅束縛,粗人的手掌還給磨掉了一層皮。
皇帝揮手讓他們退下,挑亮燭燈,于述帶人着一排侍女送進來了各種膳食,每一道都是精心特制,名貴的很。
“今夜多有冒犯,這頓飯便當是為雲公子賠罪。”
雲隙環顧了金玉滿堂的一襲菜,搖了搖頭,“不~吃~”
皇帝一愣,走上前道,“雲公子惱孤了?”
雲隙挑眉,有一點點吧,但是滿桌子的飛禽走獸,他是吃不下的,誰見過蝸牛開葷吶。
殿中的氣氛有些些尴尬,皇帝出聲讓于述帶人全部退下,坐在八角大桌旁,“不吃便不吃吧,那雲公子今夜又夜探孤的寝宮,是所謂何事?”
雲隙慢慢眨眨眼,“有~人~要~殺~你~”
皇帝眼眸一閃,湊近雲隙,笑道,“那雲公子是來保護孤的?”
唔,雲隙遲疑,“算~吧~”
皇帝笑起來,斟上兩杯茶,一杯遞給雲隙,“那孤便先謝過雲公子了。”
雲隙不客氣的點點頭,翻出随身帶的梨木小勺,玉白的手持着冰瓷小盞,悠悠的攪了攪,連帶着茶葉一同吃了下去,雖不是菩葉青,但也算茶中上品。
皇帝,“……”
“雲公子也喜歡吃茶葉?”
雲隙溫吞咽了下去,“不~可~以~?”
皇帝又為雲隙添上一杯,“可以,不過這茶葉葉子不算上好,雲公子可記得前些日子幫孤尋的小蝸牛,那小東西可比雲公子挑嘴的多了。”
可難伺候了。
雲隙,“……”
你~丫~的~才~挑~食~!
正值夜色深沉,深夜過半,皇帝卻覺得絲毫沒有睡意,即便耳旁聽着隐隐呼嘯的鬼嚎,可望着面前這個人,心情不知怎的,便好上加好。
他取了琉璃蠱想讓雲隙見一見小蝸牛,卻發現小東西不知道又跑到哪裏了,只有在餓的時候才乖乖待在琉璃蠱中伸觸角。
皇帝心中一動,“雲公子可能聽懂靈物說話?”
雲隙高深莫測的望着鬼剎帝,心裏盤旋幾圈,最後搖了搖頭。
“是孤誇意了,孤見雲公子身旁的小刺猬有些靈性,原本以為雲公子也是——”山中妖物之類的,現在看來,清修道人,收妖捉鬼這類人更像這個人應有的身份。
于述持着端盤敲門,開門的卻是皇帝,接下了他手中的東西,于述連忙躬身請罪,懇請皇帝讓他進入服侍,但被果斷的拒絕了。
皇帝對自己的行為也有些震驚,望着殿中的人卻覺得本就應該如此,他心裏搖頭,自己約莫着真的是中了什麽蠱惑了吧。
盤中放着一碗溫熱的金絲棗,紅瑪瑙的棗身澆了剛熬好的金絲蜜,又放了些枸杞小酸果,外加一杯三春水沏好的菩葉青。
“這些還吃嗎?”他還記得雲隙是吃金絲棗的。
雲隙很滿意,“嗯~~~~!”
皇帝這才勾唇望着他優雅安靜的吃着金絲棗,道,“一個月後是先皇的忌日,孤會去文白山住上幾日,雲公子可要去?”
雲隙含着金絲棗靜默。
皇帝遞上絲帕和茶水,“皇爺爺生前便喜慕修道問仙之人,所以孤想讓雲公子同随,見一見皇爺爺,他地下有知也能沒有遺憾了。雲公子——”
他為雲隙斟上茶,傾身過去撩了下雲隙的青絲,讓其柔順的捶搭在肩後,避開掉進裝滿甜膩金絲棗碗中。
雲隙正聽他說話,結果突然沒了下半句,只好慢騰騰擡起頭,只見跳動的燭光映着男人冰涼的面具,竄動的橘光落在上面照出淺淺一片金色漣漪,沒被掩住的右眸像夜幕深沉,皇帝呆呆看着自己的手指,“我能再摸一下嗎。”
雲隙眨眼,唉?沒用孤。
皇帝回神,尴尬的別開頭,過了會兒又将目光轉回來,“你的頭發……”皇帝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這人青絲如墨,恰似一匹上好的墨色綢緞,柔順細滑,纏在指尖,像山間溪水微涼潺潺流過指縫,又像一捧細軟的流沙,散發着淡淡清冽的淺香,他剛剛頃刻的一觸,直到現在指間仿佛還殘留着輕碰的溫潤柔滑和消散不去的發香。
他指尖微顫,很想再摸一下。
雲隙捧着金絲棗小碗,慢悠悠道,“有~賞~嗎~?”
“有!你想要什麽?”皇帝眼裏發亮,站了起來,道,“雲公子想要什麽?”
雲隙撐着臉頰歪着腦袋想了想,“似~錦~苑~中~的~花~兒~”
皇帝剛想答應,想起來什麽,問,“你想要哪一株?”
“所~~有~~!”
皇帝怔了怔,“雲公子是想要似錦苑中的花兒做什麽?”
雲隙輕輕撥開眼前礙眼的發絲,“吃~~~”
皇帝,“……”
皇帝站起來走了一圈,轉身望着在燭火下洇着橘光的一席墨發。
摸還是不摸?這是個深沉的問題,值得好好深思。
“孤答應你。”皇帝瞬間決定,“似錦苑中的花草雲公子喜愛怎麽做便怎麽做,只要莫讓人見着即可,但,唯獨苑中的那株冷雪香木,雲公子不能動,可好?”
哦。
冷雪香。
用阿團的話就是慘白慘白的,不生果果,也不長葉葉,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的樹樹。
不正經就算了,雲隙憶起那一只掰掉的小樹枝,蝸牛牙都要給硌掉,真~不~好~吃~吶~。
“嗯~~~~~!”他慢悠悠舔着梨木小勺上的蜂蜜。
夜色在交談中已過去了大半,窗外更加寂靜,唯有淺淺的風吹葉影斑駁落在雕花窗上。
屋裏的人皆是沒有任何睡意,于述打着哈欠又送進了一壇酸梅片和幹棗片,外加一碟上膳宮調味用的酸蘋葉,心裏疑惑到底是陛下吃還是雲公子吃,這口味也太奇怪了。
雲隙挑着滿桌花枝木葉制成的東西吃,鬼剎帝坐在他身側,一邊觀察着他喜歡吃什麽東西,一邊小心翼翼的探過去了手。
剛開始的時候,雲隙還有些僵硬和別扭,到最後便放任不管了,任由男人的手指在他發間穿梭繞指把玩。
殿裏靜悄悄的,唯有八角漆金燭臺的燭火發出細小的‘啪啦’燃燒聲。
皇帝指尖纏着那一縷青絲,恍然道,“孤總覺得……似曾相識。”他聲音很低,“孤與你曾見過嗎?”
雲隙被酸蘋葉酸的打了個顫,一張清秀的臉都皺在一起,嘴裏酸的直流口水,含着葉葉兒,點了頭,“嗯~~~~~”
皇帝笑了笑,“按照話本中所寫,你是不是想說夢中我們見過?”
除了話本裏常寫的書生與癡情女妖在夢中纏綿之外不可能再也其他相見的機會,他五歲起便在天牢中度過,八年後直接帶人殺入王城,之後的事歷歷在目,見過的人,殺過的人,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再也沒有任何人給他這種模糊親近的感覺了。
雲隙淡淡的瞥他,知道這人是拿上一次他騙他是《擇神傳說》中的天降神子下凡視察民間之事打趣,便傲嬌的哼一聲,扭過頭去繼續往酸蘋葉兒上專注的塗着藍田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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