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誣陷蝸!
翌日清晨,禦史帶人回李吟家中所在之地,皇家車隊繼續往文白山趕。沒走多久便下了一場蒙蒙小雨。
雨不算大,但很是延綿,雨幕密集的遮住去時的路,将皇駕堵在了半山腰的路上。
下了雨,天色暗了些許,灰蒙蒙的天色像入夜十分,大朵烏黑的雲彩遮住了陽光,團聚在人頭頂。
餘卓捏着手裏的傘,無視七王走來走去。
“天上怎麽又有那玩意兒?”七王壓低聲音怒道,“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餘卓冷淡的瞥他,垂下眼睑,“殿下可再大些聲,看看皇帝的暗衛可否聽得到。”
七王被噎的不敢說話,坐在馬車中聽着外面風雨潇潇,緊張的捏住了衣角。
雨越下越大,頭頂的烏雲團聚,随着流風慢慢開始轉動扭曲,馬車中皇帝的手一頓,漆黑墨汁滴在潮濕的宣紙上,自墨滴中心暈開漣漪。
他用手揪住心口,臉色低沉,感受着心肺越跳越快,耳邊隐隐出現了凄厲的哭喊聲。
“陛下,您怎麽了?!”
皇帝緊按胸口,“傳!林子鞍來!”
“是!”于述慌忙撩開布簾,外面已然漆黑如墨,自天幕盡頭轟的一聲劈下來一道刺目的雷電,于述被吓得一顫向後倒去,鬼剎帝立刻扶住他,将他放在馬車中,轉身用布卷住兩把襲來的冷劍。
馬匹嘶鳴一聲,一襲黑衣人瞬間闖入馬車中!
林子鞍在遠處揮刀砍掉一人的腦袋,一篷鮮血帶着腦袋滾落山路上,皇帝目光一淩,只見那具屍體晃悠悠的重新站了起來,無頭屍手持大刀劈向林子鞍的身後!
皇帝立刻與黑衣人厮殺開來,大雨磅礴,風雨聲呼嘯,原本被刀劈向的林子鞍卻毫發無損的朝他奔來,大喊護駕!
這時,皇帝才發現那些死了個屍體并非屍首,而是一縷濃重的冤魂,魂魄穿透人身從四面八方朝他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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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的黑衣人越多,冤魂就越多,他的心口被凄厲的嚎啕聲攪的生疼,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刀傷從肘部劃到手腕,血水伴随着雨水灑了一地的水泥坑。
于述顫顫巍巍大喊,“快救陛下!快救陛下!!”
倒下的人不斷化成冤魂朝皇帝啃來,順着他的鮮血,撕咬他的心肺,他的眼睛模糊,周圍盡數是将他圍在中心的屬下,卻擋不住魂魄的入侵,他艱難的喘氣,一劍劈散一只鬼的上半身。
雲隙從天而降,攜風夾雨帶着淩厲的銳氣震開朝他撲來的鬼魄,他抓住皇帝的手,“快走!”
皇帝粗聲喘氣,“不行!”
“它們要殺的是你!”雲隙有些着急,眼見死了的人越多,鬼魄就越多,瘋狂的穿過人身朝皇帝撲咬過來,他的周圍一圈凄厲的怨氣,雲隙捏了個決,攻開侍衛的包圍圈,扯過一匹大馬翻身躍了上去,抓住皇帝的領子将他橫壓在身前,低喝一聲,沖出禁軍的阻攔!
眼前刀光劍影,大雨朦胧,皇帝最後看了眼被侍衛緊緊護着的馬車,從風吹起的簾子中見到了牧隐焦急的神情。
上一次見到這種神情已是十幾年前,那年,他帶人追殺六王叔的部下,在勒馬崖上遭到了埋伏,周身只剩下不到二十的士兵,滿地的血跡斑斑和熊熊大火。
六王叔的人将他圍困在山壑邊沿,用大火封了救兵的退路,火勢沿着稻草随風漸長,一直燒到鬼剎帝的身上。
火光沖天,他本以為自己也要死在大火中,燒成一捧塵土,随風消散。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瘋瘋癫癫的牧廷耀渾身濕透撲了過來,踩着十丈長的火舌焦急朝他沖過來,又哭又笑抱着躲在角落中的牧單。
他脫了濕透的袍子裹住牧單,哭着道,“單兒不怕,等我當了皇帝,我就把欺負單兒的壞人都抓起來,讓兄長活過來陪單兒,父皇不肯救哥哥,我救,父皇不要單兒了,我便要!”
牧單閉着眼躲在他的懷裏,嗅到皮肉被燒焦的味道,苦澀帶着極濃的血腥味。火舌燒上牧廷耀的身體,燒焦他的頭發,他卻緊緊抱住牧單,将他壓在土棱旁,用身體為他遮擋大火。
牧廷耀的眼中染着火光,明亮刺目,他第一次知道王叔的眼睛這般好看,在火中妖冶如蛇,他也知道,這個人活不了了。
牧單腦袋發沉,牧廷耀語無倫次的在他耳旁喃喃,一遍又一遍說着等他當了皇帝,就什麽都不怕了,他聽人說皇帝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誰都害怕他。
牧單沒說話,牧廷耀哭了又笑起來,“我不能當皇帝了,讓隐兒當皇帝來保護單兒好不好?”
黑紅的血水留在牧單的臉上,遮住他猙獰的面孔,牧廷耀用盡全力晃了晃他,“他們說隐兒就是我,隐兒流的是我的血,所以我便也是隐兒,我會保護好單兒的,單兒你說好不好?”他又自己喃喃,單兒沒了爹娘,以後怎麽活,父王将他關在地牢裏,讓單兒沒有飯吃,會餓的……
傻子就是傻子,永遠都不知道單兒也會長大,會學會保護自己和家人。王叔那麽傻,卻給了他父親的關懷和疼愛。
牧單昏沉的望着他,被煙熏啞了嗓子,“好。”
牧廷耀微微笑起來,輕呼出最後一口氣,抱緊十五歲的牧單,閉上了眼睛,生生燒死在大火之中,燒死在牧單的身旁。
火光在眼前化成綿延大雨,天幕低沉,風雨潇潇,皇帝忍着抽疼的心肺,拉住雲隙的手臂,借力起身,躍上他的後背,在馬兒沖上土牆的前一刻拽住了缰繩,雲隙扭頭攥住皇帝的袍子,在雨中高喊,“啊~啊~啊~我~不~會~騎~馬,啊~啊~啊~太~快~了~,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了’字在風中夾雜着回音,飄在身後,皇帝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不會騎馬還将孤劫走了?”
雲隙快崩潰了,馬兒跑的太快了,風聲刮在他的臉上,讓他頭暈目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暈~馬~吶~~~!!!”
皇帝剛想摟緊他在山腰間勒馬轉彎,“你——唔!”聲音剛出口,就聽雲隙吼了聲嫌~~快~~,接着,皇帝後腦勺狠狠一疼瞬間昏了過去。
雲隙裹着被他敲昏的皇帝滾翻倒馬下,任馬兒跑遠,自己捏了個決,拎起昏迷的皇帝慢悠悠浮在半空中朝遠處飄去,邊飄便拍着胸口,心有餘悸,“吓~死~蝸~了~,吓~死~蝸~了~~~”
策馬狂奔這種事還是不要發生在他身上好了。
雲隙化成小蝸牛坐在橫着漂浮的皇帝身上,就像一只大號的坐毯,雖是硬了些,但也總比沒有的好。
他趴在皇帝腦門上,探着觸角朝四處張望,尋找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
正慢慢悠悠飄在屏障中時,一對人馬風馳電射卷着滾滾泥土掃着風雨從他的大號‘坐毯’下飛奔向前面而去。
雲隙,“……”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那隊人馬應當是‘坐毯’的貼身護衛,其中有幾個暗衛被他手刀坎暈過好幾次。
怪不得剛剛覺得有幾個人的脖子看着很奇怪,皆是側歪着,好似歪脖樹。
并非雲隙想劫走皇帝,而是不離開頭頂高懸的三鬼煞魂陣,陣中死去的刺客會不斷化成鬼魄啃噬皇帝的心脈。
陣法一旦發動,若沒有他,皇帝必将生生被厲鬼撕咬至死,無人能助。
眼看禁衛軍已經追随那匹空馬離開,雲隙施了屏障,擋風掩形,慢悠悠的朝其他方向離開。
飄了有快一個時辰,雨下的小了,雲隙帶着‘坐毯’飄進了一處茂密的矮山溝壑中,山中綠意盎然,樹葉上滾着剔透的水珠子,地上太潮濕了,雲隙尋了處山洞,帶着鬼剎帝飄了進去。
剛一進去,就見漆黑洞中生着綠瑩瑩的眼珠,一只母豹子帶着小豹子朝雲隙呲牙咧嘴低吼。
雲隙抽了抹修為送進母豹子的神識中,讓這野獸混亂的神識開始清明,無需修煉便白得了十幾年的修為。
“去~一~邊~玩~兒~。”雲隙慢吞吞順着‘坐毯’的高鼻梁滑下來。
豹子神識稍開,模糊感悟到了天地間的靈性,聽到雲隙的話,便順從的叼着小奶豹朝後面退了三四丈遠,把前面的一片半幹不濕的地兒讓給一人一蝸牛。
雲隙在皇帝身上爬來爬去尋磨着下一步該如何辦,三鬼煞魂陣若不消除,他便只能跟在這人身邊,着實不大妥當,阻礙了他追逐花期的腳步,讓他很是郁悶。
腹足下‘坐毯’動了動,在皇帝醒來的同時,雲隙化成人形幽怨的望着他。
皇帝悶哼一聲,忍着胸口的重量道,聲音沙啞,“雲公子坐在孤的身上,為何還這般模樣?”
好像他壓着他般。
雲隙一愣,屁股趕緊從皇帝的腹部挪了下去。
皇帝撐着地面坐起上半身,捂着悶疼的胸口,瞧着和他對望的雲隙,“孤這胸口悶疼的厲害,莫非剛剛雲公子不僅是将孤的肚子當椅子了?”
雲隙,“……”
他還坐在你臉上呢,你怎麽不說疼!
有這麽誣陷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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