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雲寒清不是沒有注意到身後跟着的十幾個影子。

似乎從他帶着薛長櫻出了百花樓,那些人就一直如影随形得跟着,但是他們又不似暗閣的暗衛帶着殺意,只始終與雲寒清保持着一定的距離觀察着,不知是敵是友。

雲寒清已經到了九轉化陽突破第九層的關鍵時刻,不能再擅自動用內力,因此也就靜觀其變。

他抱着薛長櫻徒步走到了下一個小鎮,進了一間悅來客棧,如果仔細看去,悅來客棧的招牌處刻着一朵小小的扶桑花印記。

這是正道傳遞消息的據點,也是可以安全歇息的地方。

店小二自雲寒清一踏入門檻就悄無聲息得隐到他身邊,低聲喚一句,“雲公子。”

雲寒清掩去了店小二審視他懷中人的目光,溫聲道:

“一間上房。”

“是,雲公子跟我來。”

店小二恭敬道,彎腰在前将雲寒清引上二樓的客房。

“雲公子有吩咐就喚一聲小人,樓間四處有人巡視。”

“多謝。”

雲寒清道了一聲謝,等店小二掩了房門出去,換下了身上染滿血跡的衣衫,擦幹淨了冷月劍,看了一眼天色,估摸了時辰,解了薛長櫻的睡穴。

“寶寶,醒一醒。”

他輕輕得捏了捏他的臉頰,薛長櫻淡黃的額帶軟軟得垂了下來,貼着白皙小巧的耳廓,即使是從水上漂流下來,他的額帶都不曾掉落,雲寒清的食指摸上了他的額帶,終是将他系了系整齊,沒有摘下。

薛長櫻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他的睫毛很長,像一把小扇子,襯的他的大眼睛愈加單純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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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清。”

他揉了揉眼,從雲寒清懷裏坐起來,卻也不發問,為何從百花樓來了此地,也不問此地在哪裏。

他扯了扯雲寒清的衣袖,軟軟道:

“寒清,餓了。”

雲寒清朝門外喊道“:小二。”

店小二推門而入,恭敬道:

“雲公子,有何吩咐。”

“用膳。”

“雲公子,您是想在房中用膳,還是去大廳裏用膳?”

薛長櫻從雲寒清懷中探出腦袋,接口道:

“大廳裏有甚麽節目嗎?”

“有說書的和唱小曲兒的。”

“那就勞煩您給我們留個位子。”

“好勒。”

店小二應和道,又彎腰出去了,心裏卻在奇怪,雲寒清從不喜與人相伴,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又是誰。

雲寒清牽着薛長櫻的手走下了樓,在一樓大廳的角落處尋了個隐蔽的位子坐下了,店小二拿着菜單走了過來。

雲寒清溫柔得看向薛長櫻,道:

“寶寶,你要吃什麽。”

薛長櫻的注意力已經被大廳中央的說書人吸引了過去,脫口而出道:“肉。”

雲寒清失笑,薛長櫻的年紀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應該葷素搭配,但是他似乎是極讨厭吃蔬菜的,吩咐了店小二準備幾道有肉有素的膳食,也轉了頭尋着薛長櫻的視線看去。

一聲驚堂木敲得喧鬧的大廳靜了下來,說書人清了清嗓子,緩緩開口道:“神話傳本已經說得耳熟能詳了,不如我們今日就來說說江湖上的事吧。不知諸位可有聽到消息,前段時間,魔教血洗摘星樓。摘星樓當家沈清沈樓主,身受重傷,仍舊卧床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嘩然。

衆看官七嘴八舌道:

“赫!”

“摘星樓四處布滿奇巧機關,也讓魔教給端了”

“摘星樓亦正亦邪的,我之前一直認為他是魔教的分部呢,難道他們這是窩裏鬥嗎?”

“沈清身邊不是有武藝高強的十八暗衛保護嗎,何人能傷他至此?”

“那沈清,身為一個男人長得如此美豔,肯定不是甚麽好東西。說不定是魔教教主藍逸的男寵,聽說藍逸豢養了一批俊男美女在他的老巢,指不定是呷醋了。”

“你說的是嶺閣吧?魔教專門調、教豢養小館女伶的地方。”

“呵呵呵哈哈哈哈。”

人群中原先的讨論最後變成了污言穢語的嘲諷,說書人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得又一拍驚堂木。

“據說是因為九轉化陰秘籍重現江湖!”

此言一出,鴉雀無聲,大廳內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說書人朗朗道:

“九轉化陽,九轉化陰,得此兩者,可得天下。而九轉化陰又是速成之法,比九轉化陽厲害上幾倍,多少人夢寐以求!得到九轉化陰,可少奮鬥幾十年便成武林第一人!摘星樓花費了巨大的人力心力物力,終于尋到一刻本,卻不料風聲走漏,兩方人馬在摘星樓鬥得你死我活,沈清拼死相護使得重傷昏迷,九轉化陰秘籍也下落不明。”

“有甚麽不明的,不在沈清那,就在藍逸那。”

說話之人是個錦衣華服的修長青年,約莫二十五六歲,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面若敷粉,俊美非常,笑起來時帶有一股風塵味。

衆人見他手中執着一柄白玉鎏金扇,扇面打開上書一個龍飛鳳舞的“白”字,皆恍然大悟狀,原來是漠北天鷹堡的白大當家。

江南有禦劍山莊,漠北有天鷹古堡,兩者都是屹立武林百年不倒的名門世家,只不過後者總是比前者差了一頭。

差了哪一頭呢。

如果你問衆妙齡少女,武林中青年才俊,江湖俠士這麽多,你最想嫁哪個?

衆少女嬌羞答道:雲寒清,

如果嫁不了雲寒清呢?

“那就白謙謙吧!”

衆少女的回答幾乎是千篇一律,夢中情人排第一的永遠是俊美無雙,風度翩翩,一身正氣,溫文爾雅的禦劍山莊莊主雲寒清,排第二就是天鷹堡的白謙謙。

百曉生的名家公子譜,十年未曾改變的排名,便是一二兩位。

第一的是雲寒清,第二的是白謙謙。

相貌差了雲寒清一頭,名聲差了雲寒清一頭,後援團差了雲寒清一頭,武功也差了雲寒清一頭。

哦,萬年老二的憤怒。

因此白謙謙每次見到雲寒清都是咬牙切齒,憤怒非常,偏偏礙于修養,硬要裝出一副有禮相待,好久不見的親切樣。

白謙謙嘴角噙笑,搖着折扇,自發坐到角落的雲寒清一桌上。

“雲兄,好久不見。”

端的是一副濁世佳公子的模樣。

雲寒清溫和道:

“白公子。”

白謙謙看到雲寒清身邊坐着的一個靈秀的小公子,頭上系着一條淡黃的抹額,臉上微微閃過一絲詫異,仍舊微笑道:“這位小公子似乎有些眼熟。”

雲寒清這才給了白謙謙一個正眼,但也只是一剎那,便又轉了頭去溫聲問向薛長櫻,“寶寶,你認識他嗎?”

薛長櫻搖搖頭,一本正經道:“我覺得他不像甚麽好人。”

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又是單純真摯的神色,仿佛說的是天地下頂頂真的大實話,白謙謙的笑容已經挂不住了,聽他又道:“長得妖裏妖氣的,寒清,你不要和這種人走的這麽近,會被帶壞的。”

白謙謙咬牙道:“在下白謙謙,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薛長櫻看着雲寒清正色道:“連名字也這麽不正經。”

白謙謙一拍桌案:“你別欺人太甚!”

雲寒清道:“白公子,童言無忌。你別放在心上。”

“童言?哈!”

白謙謙聞言哈哈直笑,“雲公子,你問過他幾歲了嗎?”

他這話說的着實古怪,似乎是對薛長櫻極度熟識的,可後者分明是一副懶得理睬他的樣子,臉上也沒有見到熟人的喜悅之情。

薛長櫻道:“寒清說我十五歲,我就是十五歲。我知道我長得比你嫩,雖然你老了一點,醜了一點,但是心态要放平,做人不要這麽壞。”

白謙謙再怎麽寬宏大量也不可能平白坐在這裏受人侮辱,冷笑一聲,抛下一句“白某,受教了!”便拂袖離開了。

“寒清,我不喜歡他看你的樣子。眼裏好像要飛刀子,把你切碎似得。”

薛長櫻一點也不在意白謙謙的離去,只依舊模樣正經得對雲寒清說着話。

白謙謙對雲寒清的敵意,連單純的薛長櫻都感受到了,雲寒清沒可能不知道,他溫柔一笑,拿了勺子喂薛長櫻吃飯,“沒關系,不入流的角色罷了。”

幸虧白謙謙不在,不然聽到這句話,估計要血洗悅來客棧了。

薛長櫻認真的點頭,展顏一笑,顧盼生姿,

“恩,寒清。你真厲害!”

薛長櫻每次說話神情都很認真,他天真無邪,長得又人畜無害,讓人下意識就去信任他的話,雲寒清被他直白的誇獎說的心花怒放,捏了捏他的臉頰,溫聲道:“吃飽了嗎”

薛長櫻點點頭,又道:“寒清,我不喜歡吃青菜,好苦。下次能不能不要叫青菜了?”

雲寒清溫和一笑:“不行。”

薛長櫻委屈:“我不是兔子啊。”

雲寒清道:“你還在長身體,不可以這麽挑食。”

薛長櫻很想辯解,他其實不止十五歲,但是看着雲寒清毛骨悚然的微笑,咽了咽口水,乖巧得點點頭。

雲寒清看着他軟糯無害的樣子心生歡喜,簡直越看越可愛,情不自禁得将他摟入懷裏,拍了拍他的後背,将他哄睡過去。

抱着熟睡的薛長櫻回了客房,替他掖好被角,雲寒清提着劍推門走了出去,正巧遇到走廊上或許一直在等着他的白謙謙。

“雲兄,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給你一個忠告,你身邊的那個小公子,不是你能護得起的人。”

這些年天鷹堡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名聲不似禦劍山莊響亮,其實是因為他們派遣了很多人去魔教做卧底。

雲寒清知曉這些,卻只道:

“就算天王老子來了又如何,他生是我雲寒清的人,死是我雲寒清的鬼。”

他說這話時臉上不複虛情假意的溫和僞裝,神情語氣又張狂又霸道,絲毫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白謙謙冷笑:

“雲寒清,我等着你身敗名裂,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那一天。”

雲寒清冷道:

“那就拭目以待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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