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白謙謙道:“雲寒清,你殺了幻閣閣主,藍逸已經下了指令,要承嶺其餘十閣傾全力追殺你。你好自為之!”

白謙謙說完這話,足下一點,已經飛身閃出客棧。

雲寒清沒有将他的話放在心上,推門進去,卻見薛長櫻只穿着一件單衣,赤着腳站在窗邊,擡頭看着窗外。

雖已是六月,但夜晚的風依舊透着涼意,雲寒清微蹙了眉,走過去将薛長櫻抱在懷裏,包裹着嚴嚴實實,伸出手握了薛長櫻的腳,輕柔得按摩着,他的腳小巧白皙,軟弱無骨,腳趾上卻有一層薄薄的繭,似乎經常踮起腳尖走路。

薛長櫻看着天空道:

“寒清,今天的月亮不大呢。”

下弦月彎如銀勾挂在夜幕上,隐隐顯得蕭瑟凄涼。

雲寒清下巴抵着薛長櫻的腦袋,低聲問道:

“你一路來尋我,路上就沒有碰到甚麽古怪的人麽。”

暗閣派了殺手來尋薛長櫻,薛長櫻又是怎麽孤身從禦劍山莊安全到達的百花樓。

薛長櫻正色道:

“有個怪叔叔。”

“甚麽樣的怪叔叔”

薛長櫻想了一會,認真道:

“長得不好看。黑黑的。還有點老。”

遠處的一棵大樹上突然掉下一個黑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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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吶,閣主被少主氣吐血啦!”

雲寒清自是注意到了遠處的動靜,只是聽不真切他們的對話聲,于是又問薛長櫻,“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他說他在後面跟着我,叫我放心的往前走。”

看來一路跟着薛長櫻的那幾個人是保護他的。

雲寒清道:

“你不認識他嗎?”

薛長櫻搖搖頭,正色道:

“我不記得他了。”

“我從河裏将你撈上來的時候,你手裏緊緊捏着那塊長命鎖,許是代表你身份的物件。”

“我也不記得了。”

他說這話時,單純秀氣的眼垂了下來,顯得神情有些落寞,雲寒清見不得他這樣失落的樣子,溫聲道:“那也沒甚麽,不記得就不記得了。”

薛長櫻伸手抱住雲寒清,輕聲道:

“寒清,你別丢下我。”

自在河中被雲寒清救下,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這麽無措的樣子,雲寒清自認冷心冷情,卻在此刻有了感同身受的錯覺,似乎從很久之前,天上地下只剩他們兩人這樣相依為命。

他抱緊了懷中之人,胸口作痛,低聲鄭重道:“我不會的。”

雲寒清輕拍着薛長櫻的後背,将他哄睡了過去,又從懷裏摸出幾根金針,一一封入他另一只手臂的穴道中,閉了眼打坐顧自調息,待平複了體內竄動的真氣,将薛長櫻攬入懷裏,合衣睡了過去。

翌日天明。

雲寒清顧及薛長櫻若是抛頭露面,目标難免太顯眼,差了店小二去備了一輛馬車,将薛長櫻抱到馬車上安置好,又進了悅來客棧與掌櫃的結賬。

此時走進來一個豆蔻少女,一副苗疆人士的打扮,肩膀上站着一只兇神惡煞的黑貂,她眼角帶煞,豔若桃李又冷若冰霜。

若是有人多看了她一眼,不消她動作,肩膀上的黑貂已經呲牙咧嘴,兇相畢露,瘆人的很,因此即使她再怎麽貌美如花,也無人再敢看了。

雲寒清與掌櫃的結好銀錢後,又打聽了摘星樓的近況,與說書人所說相差無幾,便道了一聲謝,也不看那苗疆少女一眼,徑自繞過她走了出去。

擦肩時,聽到店小二迎了上去,問她是打尖還是住店。

她的嗓音清脆悅耳但是說話口音有些奇怪,似乎不常說中原本土話,“有沒有看到一個頭上勒着黃色抹額的少年。”

雲寒清聽到身後的店小二利落的回了一句沒有,便躍上了馬車,執起馬鞭,抽了一下馬臀部,架着車往禦劍山莊的方向駛去。

走出了約莫有幾十裏地,聽得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音。

雲寒清扭頭往後看去,成群結隊的飛鳥走獸在身後追趕着他們的馬車,領頭跑着的是一只黑貂,它的身後便是客棧中的那名苗疆少女,那少女坐在一只金錢豹上,面帶寒霜。

馬車跑得再快也跑不過金錢豹,雲寒清索性一拉馬缰繩,停了馬車等着少女追上他們。

薛長櫻自是聽到了聲音,推開了窗戶往後看去,卻也不覺得奇怪,眉眼平靜,面上依舊是單純天真的模樣,似乎不論發生什麽,他都是那麽鎮定自若。

雲寒清溫聲道:

“寶寶,待在裏面,別出來。”

“寒清,你小心她的黑貂,不要碰到她的身體。”

薛長櫻将頭縮了回去,關上窗戶正色道。

苗疆少女已經追了上來,金錢豹停在雲寒清的馬車三丈外,似乎對雲寒清有所忌憚。

少女說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中土話,高聲道:

“你們中原人就是陰險狡詐,那個店小二也不說真話,若不是暗衛在你身上下了尋香,貂兒也找不到你。”

尋香是魔教用來千裏追蹤的一種香料,無色無味,只有特定的獸寵才能捕捉到它的味道。

看來是那夜與暗衛厮殺時沾上的尋香,雲寒清微微一笑,道:“不知姑娘如此興師動衆得找雲某所為何事?”

苗疆少女冷哼一聲,道:

“我自是來殺你的。”

“哦,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承嶺十一閣,苗閣閣主,藍月!”

藍月話音一落,舌尖抵着牙齒,發出一道尖利的口哨,盤旋在天際的燕雀們,皆聽從這道指令,撲棱着翅膀,沖着雲寒清襲去。

雲寒清笑道:“寶寶,我等會給你烤雀兒吃。”

正說着他便身影一閃,竟然躍至半空中,“叮”得一聲,寒芒掠過,薛長櫻只聽得“刷刷刷”的劍氣聲不絕于耳,約莫一盞茶的時間。

“啪噠啪嗒啪嗒”

天上成千上百的燕雀都掉落在地,仔細看去,竟然雙翅都被齊刷刷得斬斷了。

薛長櫻撩開車簾,啧啧可惜道:“寒清,我想吃烤翅膀的。”

雲寒清安撫道:

“翅膀肉太少了,還不夠塞牙縫,乖,等等我給你烤豹子腿吃。”

“豹子腿的肉太硬了,咬的牙疼。”

藍月被他兩的打情罵俏氣的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恨恨道:“不知羞恥!”

薛長櫻道:“怎麽吃肉也犯法了麽。”

藍月道:“你別想裝瘋賣傻!”

薛長櫻:“你這個人怎麽不說人話,我聽不懂,懶得跟你說了。”

“我先殺了你,等會再殺了你情郎給你陪葬!”

藍月怒喝一聲,拇指與食指扣成一個圈放在嘴邊吹了一道尖嘯,黑貂後腿發力往薛長櫻面門襲去。

薛長櫻端坐在車內,也不躲閃,雲寒清已經提着劍躍回了馬車前面,一腳将黑貂踹了回去。

他這一腳使出了全力,黑貂被踹翻在地,向後滾了好幾個圈,最後嘴邊吐出鮮血,一動不動得伏在地上。

見到黑貂身死,其餘走獸皆一哄而散,除了少女座下的那只金錢豹,它的爪子不停得撓地,顯得焦灼不安。

少女拍了拍金錢豹的腦袋,拿出一管竹笛,躍下金錢豹的身子,吹奏起來,曲調低沉,充滿威脅之意。

金錢豹随着竹笛的聲音,一步步向雲寒清逼近,驟然後肢發力,張開血盆大口向雲寒清咬去,雲寒清腳下步法翻飛,閃開了金錢豹這一擊,金錢豹就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根粗壯的豹尾快如閃電向雲寒清身上抽去,雲寒清拔出劍回手斬斷了豹尾,金錢豹發出震天的哀鳴聲。

藍月又加快了竹笛的吹奏,金錢豹忍痛繼續襲向雲寒清,雲寒清已經厭煩了與它周旋,手腕一轉,劍尖一送,直接将劍刺入了金錢豹的心髒,碩大的身軀倒在地上帶起一陣塵埃,豹身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作了。

藍月見金錢豹身死,放下竹笛,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向雲寒清刺去,她的拳腳功夫并不出衆,雲寒清只格擋了幾招,便輕易得制服了她。

藍月跪在地上,突然從腿邊摸出一把鋒利輕薄的匕首,回身刺向雲寒清的手臂,雲寒清下意識出掌拍開了她的肩膀。

“別碰她的身體!”

薛長櫻高聲喊道,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雲寒清震斷了藍月的一條胳膊,而碰到她肩膀的一剎那,手心像是被蟲子咬了一口,接着便是整條手臂都麻木起來,沒了知覺。

薛長櫻掀開簾子,蹿出了馬車,躍到雲寒清身邊,一把接住了雲寒清軟下的身體。

藍月吐出一口血沫,咯咯直笑。

薛長櫻道:

“比起禦獸的本領,你還是不如藍星。”

藍月道:“那又怎樣,他不在你身邊,你怎麽解你情郎的焚心蠱。”

“我自是能解的,不勞你費心了。可你若是死了,藍星會很難過。”

“不需要你貓哭耗子!”

“你也不用自作多情,我不是為了你。”

他們一來一回的對話說的都是苗語,雲寒清只見藍月臉上的神情一會大笑,一會憤怒,一會悲傷,一會恨而不得的樣子,身上麻木的地方越來越多,最後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昏迷了過去。

薛長櫻點了雲寒清的睡穴,拿起他的冷月劍,走到黑貂的屍體旁邊,提起黑貂,用冷月劍割開了黑貂的頸子,捏開了雲寒清的嘴,将黑貂流下的紫黑的血灌進他喉間,點了他胸前幾處穴道,又用冷月劍割開了雲寒清的中指。

他的胸膛上肉眼可見的起伏爬動着,最後從中指處爬出一只漆黑的蠱蟲,蠱蟲一接觸到空氣就自動死去。

薛長櫻打橫抱起雲寒清,将他安置在馬車內,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藍月,便收了視線,執起鞭子抽在馬身上,車轱辘轉動,向遠方駛去。

他的臉上看不出神情,依舊是單純天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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