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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紙條,”森鷗外将那張白紙展開來,用兩只手指夾着展示給初鹿野來夏看,“是初鹿野君寫的,沒錯吧?”
紙條上的每一道折痕、每一個筆畫都出自初鹿野來夏之手。
“我今天遇到了不少貴公司的社員,似乎大家都急着想要上來和我問好呢。”初鹿野來夏笑意吟吟,他變換了一下姿勢,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腿的膝上,是顯得放松而高高在上的姿态。
“這些,想必都出自森先生的示意吧?只是問好的話,大可不必。”
“因為初鹿野君太招人喜愛,所以我的部下們都情不自禁地想要主動打招呼呢。”既然初鹿野來夏沒有挑明,森鷗外也就八風不動地和他打太極。
到底是他誘人還是一百億賞金誘人,這個問題自不必明說,用膝蓋想都能分清哪個更誘人一點。
“承蒙厚愛。”初鹿野來夏加深笑意,随即話鋒一轉,濃郁的翠色眼瞳中多了幾分淩厲的寒意:“不過……貴公司可沒有必要為此而大費周章。在我看來,這可是一筆不值得的生意。”
“誠然,一百億是個龐大的數字,但是這一百億和公司本身……當然還是本身最重要。畢竟連花錢的去處都沒了,那要錢也無用了。”
他沒打算和森鷗外一直打太極,只想盡快将事情解決掉,所以最後幹脆将所有話都攤開來說。
森鷗外挑了挑眉,擺出了一副饒有興味的表情來:“哦?”
初鹿野來夏此時會這麽有恃無恐,必然是因為他手中有能讓他、或者港口黑手黨不得不為此收斂的把柄,否則不會這麽勢在必得。
他倒是想知道,初鹿野來夏究竟把港口黑手黨滲透成了什麽樣子。
初鹿野來夏來的時候,順手帶走了一個文件夾,裏面夾着十來張紙,紙面還帶着微溫的熱意,隔近了還能聞到油墨的味道。
那是初鹿野來夏用偵探社裏的打印機印出來的。他不放心去找街邊的打印店,所以将那些已經掌握的情報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出來,最後彙總整理成了一個資料夾。
情報這種東西,只要放在紙上就有被竊取的可能,真正的機密都是放進腦子裏的。多虧了隐形的黑色幽靈,初鹿野來夏才能知道那麽多真正機密的情報,并且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事實證明,他當初未雨綢缪的做法沒有錯,這份東西已經到了能派上用場的時候。
初鹿野來夏站起身來,以居高臨下的姿态将黑色的文件夾放在木質的桌面上,用兩根手指并攏推到了森鷗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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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暧昧,輕輕笑了起來:“這是我送給貴公司的禮物……請您笑納。”
森鷗外臉上神色未變,在翻開那份文件夾時他就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但這份心理準備還是有那麽點不太過關,導致森鷗外在翻完所有的十幾頁紙張之後,臉色終于有了一點變化。
他的心情變得糟糕了起來。
如果那份資料夾的東西全部捅出去,不說搞垮港口黑手黨,至少栽個大跟頭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說不好還會動搖根基,讓以後的發展都留下隐患。
初鹿野來夏掌握的東西,遠遠超出了森鷗外的預料。
在這一刻,森鷗外就徹底排除了芥川龍之介的嫌疑。資料夾裏的機密根本不是以芥川龍之介的權限能知道的事情,哪怕是幹部級別,想要知道這些東西都得走一道道麻煩的手續,那些情報科人員不會在沒有他的蓋章簽名的情況下,将這種級別的機密給任何人看。
——除非那位情報科人員不想要命了。
在那一瞬間,森鷗外的心中猛然爆發了強烈的殺意。他錯估了像初鹿野來夏的危險程度,像這樣危險的人物就應該趁早抹殺掉——但這個時間不能是現在。
現在他不能對初鹿野來夏出手。
初鹿野來夏既然敢一個人來和他面對面會談,就說明他根本不怕森鷗外在這裏對他出手、直接把他的人扣在港口黑手黨裏。
那些被初鹿野來夏送上來的機密絕不會是僅此一份,如果他人折在了這裏,想必他留下的後手就會開始發揮作用,港口黑手黨必回因此而損失慘重。
事實也的确如此,在來港口黑手黨前他就預料到了這樣的場景,于是特地留下了後手——一個小時候,他設置的自動小程序就會把包括但不限于資料夾上的所有真實信息給捅出去。
如果他平安回去了,那麽那個程序也就會被他給解除,大家相安無事。如果他沒平安回去,那麽大家一起GG。
為了那一百億而損失根基,這是本末倒置的行為,不值得為一百億而以半個港口黑手黨做賭注。
森鷗外心中閃過了萬千思緒,在瞬息間就做好了決定。
他也微笑了笑,“既然如此,初鹿野君的禮物我就收下了——”他有些意味深長,“這是一份大禮,十分感謝。”
“十分感謝”着四個字,森鷗外的語氣聽起來萬分誠懇,但初鹿野來夏卻感覺到了對方的言不由衷。
森鷗外大概恨不得撕碎了他吧?
“不敢當,”贏取了一局的勝利,初鹿野來夏眉目舒展開來,單手按在了座椅的扶手上,“既然森先生收下了,那麽希望您轉告您的下屬們,讓他們不要再一窩蜂地來圍追堵截了。”
“我這個人哪,喜歡安靜。”他一字一頓、吐詞清晰地說完這句話,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帶着如刀鋒般的攻擊性。
和當年那個孩子完全不一樣。
森鷗外答應地很爽快:“我會教育那些不聽話的下屬,叫他們不再貿然叨擾初鹿野君。”
“我的後輩敦君,是個膽小怕生的孩子,我希望他不要受到驚吓才好,不然……我會很苦惱的。”初鹿野來夏的前半句話溫溫柔柔,後半句話立刻變成了威脅。
森鷗外笑道:“這是當然的。”
這是預料之中的要求,那個資料夾“買”下的不是初鹿野來夏一個人,還有懸賞令上的另一位主人公中島敦。
雙方達成了共識,初鹿野來夏也就沒必要再待下去了。
他起身告辭的時候,森鷗外坐在木質方桌的後面叫住他。
男人的眼瞳中浮現了難以言喻的暗芒,他微笑着說,“再會,初鹿野君。”
這句話讓初鹿野來夏的身形停頓了一秒,随即他也會回過頭來,五官精致的臉上綻放了春日般的燦爛笑容:“最好不要再見了,森先生。”
到了最後,初鹿野來夏已經懶得跟森鷗外虛與委蛇了,直接幹脆利落地曝光了自己的想法。
随即他重重關上大門,将所有思緒都分隔成了兩端。
******
森鷗外話裏有話,這是初鹿野來夏明顯能夠感覺出來的。
即使他的腰側沒有傷口,森鷗外也一點都沒相信他。不過初鹿野來夏本來也沒指望憑借着這點手段就能讓森鷗外相信他不是,畢竟祛除疤痕這一點靠異能力就能夠簡單做到。
就拿森鷗外最熟悉的與謝野晶子的異能力來舉例,先把有疤痕的那塊皮膚給重新弄上傷口,只要不怕半死的痛苦折磨,那麽再被與謝野晶子用「請君勿死」治療之後,愈合的新傷覆蓋了舊疤痕,自然會呈現出什麽傷口都沒有的狀态。
初鹿野來夏唯一疑慮的一點是……為什麽森鷗外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當年那個醫生,會是森鷗外?
可以确定的是,這個世界的同名文豪的異能力者,對應的是他原本世界的那些真正文豪,即兩邊的文豪都是本人。
但在初鹿野來夏六歲的時候,卻詭異的出現了同一個世界裏擁有兩個真正的森鷗外的情況。
這是完全不合理的事情。
初鹿野來夏離開了港口黑手黨的大樓,回頭看了一眼大樓門前偌大的商标——那是兩個倒立的V字,組成了M,是mori、森的意思。
他的世界沒有港口黑手黨、也沒有異能力,最特異的就是他們這些世界僅有四十多例公開存在的亞人。
他六歲那年發生了什麽事呢?
初鹿野來夏一邊慢吞吞地往偵探社走,一邊垂下眼睛從記憶裏翻出那一天的事情。
那時他還和母親在一起生活。他的母親當家庭主婦的時間太久,早已喪失了獨立生活和外出工作的能力,他們一度陷入了經濟的窘境中。
這時他的母親想到了——她厭惡的兒子是個珍貴的亞人,不會死亡的亞人。所以就算把他身上全部的器官都給摘掉,他也不會出什麽事。
畢竟……他是亞人。
是最不配被珍惜生命的亞人。
當然,他的母親最後沒那麽做。那樣會被發現她兒子的亞人身份,而她這麽做也不是為了初鹿野來夏好,而是害怕父親知道兒子是個怪物之後,更加厭棄她。
他的母親自以為很善良,因為她只讓她年幼的兒子失去了一個器官而已。沒有任何人逼迫她去賣掉兒子的器官,她純粹是出于利益趨勢才主動去接觸了有這方面門道的人。
而印刻在初鹿野來夏記憶中的,就是母親麻木僵硬的眼神,身下手術臺冰冷的觸感、頭頂刺目的燈光和令人作嘔的消毒水氣味。
所以自那之後,只要初鹿野來夏可以自己選擇,那麽他寧願選擇讓自己重置,都絕對不會選擇去醫院或是診所。
和六歲那天幾乎一致的環境,讓初鹿野來夏極其厭惡。
那天為初鹿野來夏摘取器官的人有着黑色從中分開的額發,呈現出紫紅色的瞳孔——那是十幾年前、面容尚還年輕的青年森鷗外。
如果有什麽變故,也只會是在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初鹿野來夏仔細搜羅了一圈記憶,做完摘取器官的手術之後,他确認那天沒有出現什麽更加異常的事情,除了一點。
那是在他的世界裏從未發生,但在這個世界裏卻正好和他被摘取器官時發生在同一天的事件。
那天,在神奈川地區發生了名為“迦具都隕坑”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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