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安語擦汗的手頓住,一偏頭,立刻對上方修然質問的目光。
“我......”她遲疑了一下,又馬上挺直了腰理直氣壯說:“我靠臆想,不行嗎?”
方修然唇角一勾:“行。”
他突然俯身過來,身上清爽的柚子香攻占了她的嗅覺領地,她條件反射往後靠了靠,方修然長臂一伸,拉過安全帶仔細給她扣上。
“咔噠”一聲,像她錯拍的心跳。
方修然維持着給她扣安全帶的姿勢,狹小的空間裏,只有他的香水味随着空調肆意流竄。
“你...為什麽不呼吸了?”
安語推開他,“你擋住我的空氣了。”
方修然移開,那清新的柚子香還萦繞鼻尖。身旁的人卻是輕松一笑:“新車,怕你聞不慣皮革味兒。”
莫名有點熱,安語用手給自己扇着風,随口問他:“怎麽又買車了?你該不會是用買車來抵稅吧?”
方修然一腳油門踩了出去,“寫的你的名字,購置稅豪車稅一分沒少交,你可別瞎說。”
安語停住手上的動作,疑惑道:“我的名字?你買車為什麽要寫我的名字?”
方修然瞪她一眼,“送你的呗,你傻嗎?!”
印象中,她在上車之前好像看到了“Targa”的字樣,所以這還不是普通的911。
以方修然的性格,必然買的是頂配,所以這輛車的價格輕輕松松超過了兩百萬。
“你瘋了吧?為什麽要買這麽貴的車送我?”
正好遇到紅燈,他停下來看着她:“你不是喜歡嗎?當年我在波士頓開的那輛911?”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
和方修然認識以後,他經常開着不同的車來找她,後來他幹脆搬到了自己所住的公寓,兩人也成了鄰居。
她和方修然擡頭不見低頭見,每回他在外面喝了酒都要打電話讓她開車去接。她對自己的駕駛技術沒有自信,所以每回出門都是開他車庫裏最便宜的那輛911,久而久之,他可能就誤會了。
還沒回神,安語又聽他說:“這車方向盤重,挺适合你的。”
安語不解:“怎麽适合我?”
他一笑:“經常扛着吉他到處跑,你那手臂玩兒這方向盤不是輕輕松松?順帶還能鍛煉一下臂力,等你以後開演唱會玩兒到瘋也不會覺得累。”
安語白他一眼,“山上的筍都給你奪完了。”
“怎麽樣?喜歡嗎?”
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說:“太貴了,回頭你過生日我可沒錢回禮。”
方修然看她一眼,她眼神裏流露出的情緒寫了兩個字,喜歡。
他輕踩油門跟上前車,笑着說:“喜歡你就安安心心收着,你那首歌給我掙的錢可不止兩百萬。”
兩年多以前,方修然從她手裏買斷了一首歌,這首歌就是他新專輯裏大火的《念我不忘》。
他當時出手很大方,一口氣給了她五十萬,這對還是學生的她來說是一筆想都不敢想的巨款,所以她很幹脆就把詞曲的著作權也給了他。
現在的歌曲市場不好,從沒有名氣的人手裏買首歌,三五萬就能搞定,質量高的十萬八萬已經是非常好的價格了,更何況誰也不知道這歌能不能火,所以她當時覺得方修然挺瘋的。
不過好在方修然唱得好,後期團隊也很給力,這首歌能大火她也很高興,至于他掙了多少錢,她還真的沒有想過。
“掙多少錢,不都是因為你以前的積累得多嗎?這首歌要是給我唱,估計掙二十萬都夠嗆。”
“你也別妄自菲薄,你不過是遇到周利洋走了一點彎路而已,別被影響了心态。現在這樣挺好的,你這匹千裏馬遇到了我這位伯樂,往後的華語樂壇,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好像心上最柔軟的地方被人戳了一下,她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能和方修然成為朋友的真正原因。
他雖然年少成名,但卻在當紅之時選擇淡出大衆視線繼續學習,也因此失去了很多曝光和掙錢的機會,甚至還因為談戀愛被罵了很久。
可他從選擇音樂這條道路的那天起,就一直堅守着自己的夢想,雷打不動,風吹不倒,純粹至極。
她和他,真的很像。對音樂的堅持都是一樣的簡單。
她常常想,如果音樂有顏色,一定是彩虹的顏色。
每當言語蒼白的時候,就把情緒裝進旋律裏,高低起伏,平緩或是激昂,都是當時感情最準确的表達。
如果時間注定要讓她遺忘,音樂會幫她記得當時的心情,記憶會封存在每一段獨特的旋律裏,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不需要刻意翻找,只需要等旋律重新響起。
她會記起過去的風很溫柔,雨也有溫度,夏天的味道不曾改變,走過生命的人還是最初的模樣。
會和思念的人在旋律裏相見,和曾經過不去的事和解,會更加善待自己,成為內心那個最溫柔的人。
這就是音樂之于她的意義。
方修然會懂。
也不知何時唇角就悄悄帶了笑,好像今天因為樓澤玉産生的那些郁悶情緒也跟着一掃而空了。
她沖着方修然笑得很甜:“謝謝你。”
方修然單手穩住方向盤,騰出右手揉亂了安語的頭發。
她抓住他的手警告:“好好開車。”
又遇紅燈,方修然偏頭盯着她的手。
安語跟着他視線一低頭,她竟然還抓着他的手不放,回想起JR大樓前她也是這麽牽住他,臉上突然就升了溫度。
她趕緊放開,偏頭看向車窗外:“我不是故意要牽你的。”
方修然不以為意笑笑:“故意也沒事兒,知道你想占我便宜很久了。”
“誰想占你便宜?”她轉過頭打量他:“你那腹肌我早就看過了,總不能真對你做什麽。”
方修然故意拉長語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饞我身子。”
安語有些哭笑不得,反正越描越黑,她幹脆承認:“啊對對,我饞得不行,恨不得現在就撲倒你。”
方修然強忍住笑意:“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反正是瘋言瘋語,她繼續接話:“我不急,等你涼了我慢慢吃。”
方修然跟着輕笑出聲:“等我涼了,我可要纏着你養我。”
“行。”她爽快應下:“借你吉言,我日後一定大紅大紫,掙得盆滿缽滿來養你。”
和方修然的相處就是這樣,輕松自然,毫不拘束,想說什麽說什麽,熟悉得像是從小一起長大。
但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她讓方修然送她回了城南的房子,那天出門的時候忘記扔掉便當,一進門就是一股食物腐敗的酸臭氣息,逼得方修然接連退出五米開外。
她趕緊開窗透氣,翻出香水猛噴了好幾下,氣味壓下去之後方修然才肯進門。
她忙着洗澡換衣服,就任由方修然在她房間晃蕩。
她洗完出來的時候方修然正站在窗邊看她的曲譜,聽見她的腳步聲,他晃着手裏的曲譜問她:“新歌?”
安語擦着滴水的頭發走過去,曲譜上大大寫了兩個字“雷暴”。
那是她回國之後第一次見樓澤玉那晚寫的,寫了一半斷了靈感,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完成。
她搖搖頭:“就是張廢稿,沒什麽感覺。”
吹頭發的間隙,客廳傳來吉他的弦音,方修然正在彈那半首雷暴。
其實這是一首略輕快的曲子,但今天聽來莫名覺得有些膩,說到底還是她在寫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樓澤玉,認清了現實之後又想要逃避。
頭發幹了,她故意沒關吹風機,等到那弦音結束,她才走了出去。
“我請你吃飯吧。”
方修然沒應她的話,反倒是說:“曲子聽着蠻不錯的,值得繼續推進。”
她沒理,走到門口的包架上翻包找手機,來回翻了兩遍她才想起來,之前被高映寒的助理推了一下,手機掉在地上根本沒有撿起來。
她懊惱一扶額:“怎麽會忘記呢?”
方修然放下吉他走上前來問:“怎麽了?”
她解釋了一下來龍去脈,方修然直接遞出了自己的手機讓她打個電話試試。
她那手機裏存了很多靈感迸發時的随筆,除此之外倒也沒什麽重要的。
電話接通,嘟聲過後傳來一道她無比熟悉的聲音。
她愣了一下沒說話,電話那頭直接問:“是年年嗎?”
方修然盯着她愣神的臉,問了句:“有人接嗎?”
她慌忙回神,應道:“是,原來手機被澤玉哥撿到了,那我晚點來拿。”
電話那頭輕輕一聲:“好。”
她沒再多說,迅速挂斷了電話。她本來不想見樓澤玉,偏偏給他撿到了手機,不見也得見。
她把手機還給了方修然,心想着,這樣也好,正好把那件百萬高定給他送回去。
沒有手機她也付不了錢,只能靠着臉皮厚又白吃方修然一頓。
飯後方修然把她送到了白檀灣,本來她想讓方修然陪她上去,結果他臨時接了電話要回工作室,她只好自己一個人等着管家來接。
快九點,樓澤玉應該在家。她已經打算好了,拿到手機就走,絕不多說一句白天的事情,省得樓澤玉心煩,自己也跟着受委屈。
她站在白檀灣大門外的臨時停車場等,一擡頭就能看見樓澤玉所在的那棟樓,整棟樓不過二十層,亮燈的沒幾戶。
耳邊嗡嗡嗡圍繞着不少蚊子,她邊拍蚊子邊抱怨:“空的豪宅那麽多。”
啪一聲,她一掌拍在大腿上,蚊子屍體粘在她手心,她趕緊吹掉,又念叨:“裏面的人一定很寂寞吧?”
小腿上又是啪一聲,蚊子剛吸的血在她瓷白的皮膚上綻開,鮮紅格外醒目。
她惡狠狠抖掉蚊子屍體,氣憤道:“怎麽就不能多我一個業主呢?!”
她用雙手在腿邊扇着風,試圖驅趕煩人的蚊子,被咬得氣急敗壞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你在念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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