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鐵樹銀花

風吹過,飄動發絲,帶來鐵爐裏的陣陣熱氣。兩人就這麽對持着,防佛中間有一道看不見的牆。眼見着單語情緒幾乎崩潰,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單悅抿着唇,突然上前抱住她,手攬住她的肩膀。“你狀态很不好,要不要先回去?”她在她耳邊柔聲說,聲音裏的溫柔和關心幾乎使單語為之落淚。不是感動,而是苦澀。

她又看不懂她這個姐姐了,從一開始就這樣。盡管她與自己有着相同的容顏,性格上甚至十分相似。她孤僻,她則冷漠,她離群,她則自閉。她們只有在面對親近的家人朋友才會顯露出那一抹溫情。總的來說,她們還是相似的。可就算是同時制造出來的産品,也總會有一點點的不同之處。單語掙脫開她,用手捂臉。

“我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東西。”

單悅知道再這麽僵持下去,事情的發展可能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正想着怎麽糊弄過去,早知道當初就不多嘴而說露嘴了,單悅這個能高效處理數據的CPU始終比不上人腦對感情的細膩與敏感,畢竟那是千百萬年進化的結果。博士當初制造她時一定也想到了這點,才會賦予她封存記憶的能力吧?

一陣輕而緩的腳步聲傳來,單悅耳朵微動,聽聲音很是熟悉,而且應該是兩個人。

“嗨,真巧!”來人伸手拍上單語的肩膀,嬉皮笑臉道,好像在和一個多年不見的好友打招呼。

單語:“……”

騎士:“……”

單悅:“……”

吸血鬼今天沒帶墨鏡,單語一時還想不起來她是誰,雖然吸血鬼屬于讓人過目不忘的美女,直到見到了她身後的中世紀騎士,那一頭亞麻色發絲更讓人記憶深刻。只是,她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有必要那麽熱情嗎?

見單語一臉訝異而疑惑的看着她,吸血鬼眨眨眼,無辜的看看她又看看單悅,發出了短促的喉音。“哦哦……不好意思,認錯人了,把你認成你姐了。”吸血鬼一個旋轉,擋住了兩姐妹間的視線,“你倆長得太像了,跟同一個人似的。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接收到吸血鬼的提示,騎士冷冷的補充道。

“……”單悅無語的看了她們半響,終是輕輕吐出一口氣。“你們怎麽來了?”

“聽說今晚有表演看我們來湊個熱鬧。”吸血鬼興致勃勃的說,絲毫沒有因為單悅的态度而沮喪,反正她們又不算熟。

只是在還了人家螺母後,吸血鬼很厚顏無恥的要求她演示那螺母是裝在什麽東西上的。單悅當即拒絕,理由是:那東西不能輕易給他人觀看。吸血鬼這下更好奇了,執意要看,說不過單悅就想用暴力解決!這也就是單悅為什麽回來那麽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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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單悅及其冷淡的回了句,繞過吸血鬼,站到單語身邊,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能讓單語從小震驚中安靜下來。主要是她想不到,之前還一句話不說如同陌生人的她們現在卻在這裏聊天,雖然比陌生人好不到哪裏去。單悅似乎不太想搭理她們,和自己不想搭理別人的神态倒是十分相似。

果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嗎?

吸血鬼在她這裏讨了個沒趣,便把主意打到了單語身上,按她活了幾百年的經驗來總結:一般姐妹倆之間都會有一個比較軟萌好捏。而單悅這個目中無人的臭機器人肯定不是……這麽想着,吸血鬼挂上了親切的迷人的笑。

只是,吸血鬼你這麽當着騎士的面想這些,真的好嗎?

騎士偏過臉去看路邊的雜草,亞麻色的頭發在夕陽下漾出孤單的味道。

“不介紹一下你的妹妹嗎?好怠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啊。”

單悅一皺眉,果然下一秒就聽單語有些怒意的問道:“什麽不打不相識?”

“嗯?有問題嗎?”吸血鬼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天真的反問道。

“你別理她。”騎士突然說了,她雙手抱臂冷眼斜看,“她就一個純種的……外國人,總是用錯俗語。我們應該算是有過幾面之緣。”

單悅默默的垂下眼睛,不說話。

這下單語又驚訝了,驚訝之餘也放下了剛才的怒意。她和那位前臺小姑娘一樣,都認為吸血鬼是中國人,誰知……更讓人驚訝的是騎士,她肯定是位外國人,只是這中文這普通話說的也太标準了。

吸血鬼不好意思的笑笑,低頭的瞬間狠狠的剜了騎士一眼。“沒辦法幾乎所有人都認錯我的國籍,要不這樣,我先作下自我介紹?”

單悅眼皮一擡,若有所思的看着。而騎士則是想阻止,然後已經來不及,事實上,吸血鬼所決定的事她沒一件能阻止的。

“我叫伊卡·克來裏克·奧·桑塔尼亞·曼弗薩爾·雅各布爾門·伯特迪亞。你呢?美麗的少女。”

騎士拿手遮面,又來了。

單語則是一幅愣住的表情,下意識的與吸血鬼伸出來的手相握。“你…好…單語。”緊張的單語都快結巴了。

那知吸血鬼還覺得不滿意,眼珠子一轉,把站在一旁的騎士猝不及防的扯了過來。“我跟你說,這家夥叫蘇努。”

單語:“……”你們倆的名字是不是取反了?

唯有單悅知道“蘇努”這兩個字代表什麽,其實不是名,而是姓。中世紀的帝國創建後方創氏的新興貴族,姓稱號為“蘇努”。單悅也沒想到,她又遇到了那麽多怪人。

互相介紹過後,四人終于察覺到時間已經很晚了。這不,守在大鐵爐旁的大多數村民們都回家吃飯了,路過她們的時候還用方言竊竊私語。單悅左耳聽右耳出,沒當一回事。而此時她們也該回家了,告辭時吸血鬼卻賴着她們不走了,說什麽來者是客,她要去兩姐妹家裏做客,讓她們盡盡地主之誼。

單悅當然一口回絕,吸血鬼就去磨單語,本就不善于拒絕別人的單語經不住她的再三請求,最終還是同意了。

整個過程中,騎士又拿手遮面了,她實在看不下去。真丢她純種血族王者的臉。

黃秀正打算去叫回單悅她們,說實話她以前還真不知道怎麽找單悅,這孩子連個手機都沒有。要是她存心消失,還真沒人能找到她。一個來找一個回去,自然會不期而遇。黃秀見到那兩人由其是騎士是更加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她還沒見到外國人呢。原來外國人長這樣,長得真好看。

單悅用了幾句話就解釋清楚了事實的全過程,當然,她隐瞞了怎麽認識吸血鬼的過程。這個秘密在三人之間心照不宣。或許她們能理解對方離奇的身份,但凡人不一定能。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黃秀在聽了吸血鬼的假意擔憂毫無心機的笑道,“我這就讓老方多加幾個菜。”

吸血鬼一聽,眼睛一亮眉開眼笑的挽住了黃秀的手,拉着她家長短裏,把這位年過半百的中老年人哄得是心花怒放。

一行人又繼續出發,兩姐妹走在了後面。

“我覺得她好奇怪…”想着應該沒人注意她們,單語小聲的對單悅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有什麽好奇怪的?”

“說不出。”

“……”

單語看着她,笑了一下。“我覺得你也很奇怪。”

“……”單悅深呼一口氣,單語比她想象的要敏感的多。如果不是吸血鬼打亂她的思緒,恐怕她會順着這條線一路探索下去。到哪時即使她未能知曉全部真相,也會對她有所懷疑。單悅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份告訴她一了百了。就算她接受不了,自己也可以在暗處護着她。

可…不行。

她在創造初始,就被強制植入了一條指令:永遠不要主動說出自己的身份。

單悅不明白了,為什麽要加上主動這兩個字。直到許多年後,在充滿悲怆氣息的墓園前,她才知道真相。

吃晚飯時,單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如同聚精會神的解一道看似簡單卻異常複雜的數學題。已知條件太少,幾乎解不出來。整頓飯單悅都吃得食不知味,就連大家因為吸血鬼的笑話而哄笑的時候,她也只是冷漠的擡頭,似乎并不能理解為什麽她們要笑,然後又繼續沉默着吃着飯菜。

她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表演即将開始的前幾分鐘,單語忍不住打斷她的思考,眼裏流露出淡淡的難過。

“你不開心嗎?”看着你這樣,連我都有點不開心了。之前說過單語只個很敏感的人,而在更早之前,也就是在單家的那個奇怪的早晨,單悅莫名的忽視她時。她就因猜測原因而痛苦的。

她是渴望交朋友的,渴望與別人友好相處。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原因,她從沒真正意義上的與他人深交。往往都是對方突然一下子消失,突然一下子不再搭理她。

出于內心所謂的自尊感,單語也沒敢去問原因。只能一個人暗地猜測,暗自折磨。

“沒有。”單悅見表演快開始了,人群中的歡呼聲與空氣中的熱度急驟增加,而一直跟着她們的吸血鬼和騎士也不見了蹤影。單悅決定先放下這個問題。“只是在想一件事。”她又突然想起什麽,笑道:“只準你想事情不準我想嗎?”

“……”單語努了努嘴,不理她。心情總算變好了些。

與此同時,現任村長在表達完對單語的感激以及這場表演的真正含義後,一聲令下,“鐵樹銀花”這一民俗表演正式開始!

熟練的村民們拿着類似長勺的工具舀上一勺通紅的鐵水,大喝一聲!手中長勺就往古樹上潑!通紅的鐵水順着慣性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古樹的綠葉在黑暗中本看不清,但就在鐵水潑上去的一瞬間,沾上樹葉又散開的一瞬間,整個視線一片清明。燦爛的滿天火星在眼中開着最美的花兒。

然而,這過程實在太過短暫,還沒記下那“繁星點點”,就如黃梁一夢般消逝。

幸好,村民們也察覺到了。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有時一些飛濺的火星落在他們的衣服上也不自知。

單語目不轉眼的看着,舍不得眨眼。直到第三次的星火消失,她才後知後覺的拿出手機錄像。

這時,村民們往那剩餘的鐵水中加了包黑漆漆的粉末。單語還在猜測是什麽時,只見第四次的“銀花”中竟摻雜着其他顏色,五彩紛呈,煞是好看。

原來,村民們意識到,傳統也是需要創新的。就在原料中加入了化學原料,就像制造煙花中加入鉀、鈉一樣。優點是少了那點火藥味,缺點是費時費力并有一定危險性。不過任何一種事物能存在上百年,也是有它的道理的。

伴随着村民們越加高昂的歡呼聲,表演接近尾聲。就在最後一次“銀花盛開”時,單語卻突然轉過身去看單悅,去看她眼裏那映着的小小星火璀璨。在火花短促的映射中,她的表情依然冷淡。

單語心髒猛得一跳,一言不發的轉回去,臉上亦是毫無波瀾。只有她知道,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就收藏一下呗~不喜歡就吐槽一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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