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荀引鶴承認自己的卑劣, 他幾乎用上了所有可以利用的手段在圍剿一個姑娘的自由。就連朝廷中的政敵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如今卻被他用在了一個柔弱無辜的姑娘身上。

這樣的事說出去誰都不會信。

家世顯赫, 擲瓜盈車的荀引鶴想要留住一個姑娘是只消動動手指的事, 根本無須耍手段,他們都會這樣說,何況荀引鶴不是這樣的人。

能說這種話的人, 既不了解江寄月,也不了解荀引鶴。

有時候荀引鶴也會覺得他的名字是真得取得好,就跟他這個人一樣道貌岸然。

自古文人兩個選擇, 或是繼往聖之絕學, 開萬世之太平,或是枕山栖谷, 梅妻鶴子。

荀家是最追名逐利的家族,在官場占據份量十足的地位後, 還要觊觎文人的一席之地,于是裝模做樣取了個‘引鶴’之名, 仿佛他真是淡泊名利, 喜好老莊之道。

但其實剝開老莊的皮, 露出的仍舊是入世的心。

就像他, 剝開風光霁月的一面, 露出的心其實早就藏污納垢。

虛僞的外向之面, 從來只是騙人, 卻騙不過內心, 所以為了得到江寄月,他願意這樣做。

荀引鶴道:“辦法自然是有的。”

其餘的不消多說, 江寄月是個聰明的姑娘, 她會自己去悟的。

江寄月站着, 那一刻她真切認識到她與荀引鶴的差距在哪兒,他是最兇猛,也是最有耐心的獵手,一旦瞄準了獵物,就一定要得手。

危險的陷阱不管用,就用餌食誘惑,一樣樣地試,獵物總會對着他的猙獰獠牙乖乖露出脖頸。

而這件事最可怕也最絕望的地方在于,無論是陷阱還是誘餌,荀引鶴都有,也只有他都能拿得出來。

所以江寄月在荀引鶴面前,只能是那只上天無能,遁地無道的可憐獵物罷了。

身後響起足音,是文帝起身了,命小太監來傳召。

一時之間三人都沒有動作,荀引鶴與沈知涯都在看着江寄月,她的選擇最後決定着她與沈知涯是平安離開皇宮,還是因為得罪了文帝,遭了罰。

似乎她還從來沒有這樣重要過。

可江寄月也清楚,她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因為無論她怎樣選,都不會動搖荀引鶴一分一毫,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玉石俱焚,有的只是雞蛋碰石頭。

江寄月悶聲道:“我知道了。”

沈知涯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江寄月聽到這聲笑就足夠反胃難受得了,所以她沒有去看荀引鶴的神情。

大約也沒有很得意,因為力量懸殊的較量,得手是必然的,所以也沒有必要得意。

三人進了正殿。

文帝午休起來後是習慣吃一盞酽酽的濃茶醒個神,所以江寄月他們進去時,正看到他吃了口茶,又撚了塊棗泥山藥糕吃着,随性得根本不像是帝王召見臣子。

也是他先打得招呼,不過是向荀引鶴:“聽小春子說你早來了,在偏殿坐了那麽多時辰,也坐得住?”

荀引鶴倒是沒錯一點禮,先行了君臣之禮,方道:“托陛下的關照,為了照顧臣等待無聊,在偏殿置了好些書,臣随便翻翻,也就把時間打發過去了。”

文帝颔首,這才把目光投向江寄月與沈知涯,沈知涯忙一撩衣袍跪下行禮,江寄月也趕緊見禮。

這是進宮前小春子教過的,所以做起來雖然生疏,但也沒有出錯。

文帝擡手:“起了罷,賜坐。”

宮人忙搬來圓凳,沈知涯戰戰兢兢地坐下了,江寄月在那些諸多規矩中感到了些不自在,但除此之外,她都表現得很落落大方。

文帝點了點頭,道:“你便是江左楊的女兒?叫江寄月是吧?哪幾個字?”

江寄月道:“回陛下,臣婦的名字取自李太白的詩,我寄愁心與明月,随風直到夜郎西。”

文帝‘咦’了聲,道:“生你時,你爹爹與你娘當是最恩愛美滿之時,怎麽還給你取了這樣的名字?意頭不好啊。”

那句詩是寫分離之情,文???帝這樣說也沒錯。

江寄月道:“陛下有所不知,家慈身骨嬌弱,有娘胎裏帶出的毛病,基本是藥石罔用,因此越是美滿,越是惆悵。于是家父便以此詩告與家慈,就算日後天人永隔,兩人的心也是在一塊兒的,既然如此,就不算分離。”

文帝看了眼荀引鶴,嘆息道:“真是個癡情種子。”

江寄月道:“臣婦幼時也最羨爹娘之間的感情,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時,是爹爹和娘親讓臣婦信了這句詞。”

先前還默然不語的荀引鶴忽然道:“此闕詞還有句也深得我心,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從前還道戲文裏才子佳人一見鐘情的戲碼庸俗不堪,後來才知只是自己未曾遇上罷了。”

文帝笑了,指了指江寄月:“你像你父親。”又指指荀引鶴,大約覺得他有些掃興,“你便罷了,木頭人一個,你姑母和你娘為你的親事操碎了心,你倒還八風不動,如此沉得住氣,怎麽,上京的貴女一個都瞧不上了,還能與誰去金風玉露一相逢啊?”

江寄月漠然坐着,只當沒聽見,荀引鶴道:“是臣古板無趣,讨不了貴女們的歡心。”

“你少來。”文帝沒好氣。

大約覺得自己這個侄兒是真的不可理喻,于是文帝又轉向了江寄月:“江先生的事,說起來還是朝廷對不住他。”

原本還冷漠的江寄月聽到這話,立刻動容,不可思議地看着文帝,皇帝能主動認錯是少之又少的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帝沉默了下,組織語言,寧公公不願與江寄月相認,那麽年少相識這節自然是不能講的。

于是他只能道:“當初陶都景變法,江先生是寫信勸過陶都景與朕,是朕沒有聽,執意要推行變法。而且說起來,政策是沒有錯的,只是過于理想化了,才被現實層層阻隔,最後竟然還鬧出百姓易子而食的慘劇來。所以這件事,要怪也不能全怪朕與陶都景,應當是整個大召對不住百姓。”

江寄月揪住衣裙,壓制住自己的激動。

文帝說得有些艱難:“起初,朕也沒有想到江先生會自裁,那陣子朝廷實在太忙了,陶都景的案子審了很久,六部會審之外,還有許多的後患要除,很多爛攤子要收拾。朕發布了罪已诏後更是病了一個月,好歹給自己偷了點閑,叔衡卻不能,皇帝倒下了,他這個丞相更得站穩當了才能撐住朝堂。所以那時候,我們上下都有些顧不上江先生。哪裏能想到地方上竟然如此欺上瞞下,竟然任由輿論泛濫,加之朕病倒了,便私自揣測江先生犯了朕的忌諱,索性一氣把罪名都扣在了江先生的頭上,連他自裁這樣的大事,居然也是沈知涯入京趕考後朕才知道的。”

叔衡就是荀引鶴的字,文帝能以字稱他,兩人關系确實親密。

荀引鶴道:“香積山去京千裏,加之陶都景獲罪之前,我去信給江先生,他言語間并未露出任何的異樣,因此,我也沒有多想,加上那幾年忙得我時常夜宿文淵閣,于是疏漏了。”

文帝詫異:“你還去信問了?朕怎不知?”

荀引鶴淡淡道:“臣在香積山辯學,叨擾過江先生十幾日,于情于理都該問一聲,那時陛下宵衣旰食,既然江先生那兒沒問題,臣便不想打擾。”

實則是他去信求親,被江左楊拒了個徹底,他有些難以釋懷,更沒法把信交給文帝看,讓文帝親眼看他初次暗戀的失敗。

江左楊又在信裏說他行事沖動,不考慮兩家之間的門第之差就敢貿然求親,若是他當真應了,江寄月該如何自處?究竟是做妻還是做妾?因此把他又罵了一遍。

荀家自然知道江寄月的身世,說實話,在荀家那樣的家族眼裏,一個太監的孫女,家生奴的外孫女,還不如貧農之女呢。

江左楊不屑于門第之見,所以才願意抛棄榮華富貴選擇私奔,可是他太了解世家的德性了,所以也在信裏毫不客氣地把他向來看不上的世家風氣都訓斥了一遍,言語極其得辛辣,讓荀引鶴幾次三番都讀不下去。

他總覺得江左楊指着鼻子在罵他,當真是羞愧至極。

而且荀引鶴也知道只要江左楊還在,他是絕對不會允許江寄月去上京受世家的白眼的,可以說這輩子荀引鶴算是與江寄月徹底無緣無份了。

他當時真是難過得輾轉難眠,只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政務上麻痹自己。

其實現在想想那陣子以文淵閣為家,大約也是有點厭惡了荀家罷。

這樣的信自然是不能讓文帝或者皇後看到的,荀引鶴索性就不說了。

幸好時至今日,再追究也沒有異議了,因此文帝并未多糾結雙方來信的內容,只是滿臉惆悵地看着江寄月:“造化便是這樣弄人啊,朕知道江先生死了,又留下了那樣一封絕筆書,當真是痛徹心扉。”

江寄月的心如鼓點般齊齊跳着:“既然如此,臣婦可否能請求陛下為家父沉冤昭雪?”

文帝嘆道:“此事朕與叔衡商議許久,都覺得難,主要是急不得,民心這種東西,不能堵,要疏。老百姓最是實在,誰待他們好,他們就認誰,所以陶都景才會連累了江先生的名聲,同理,江先生的名聲也要靠他的學生救回去。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明白,學生怎樣,實在與先生無關。”

他道:“這也是為何朕要把沈知涯點為狀元的原因,朕對你是給予了厚望的。”

文帝突然望向沈知涯的目光,讓沈知涯發懵。

什麽叫給予厚望,外放到祁縣那種地方去,也叫給予厚望嗎?

荀引鶴慢慢道:“都說入了翰林,是半只腳踏入了文淵閣,其實不然,大召開國以來,也有不少三公九卿出自地方官員,他們比起京官,更通民情,也更出政績,所以做得好,也能高升。”

他目光飛向了沈知涯,像是一把利劍:“因此最開始朝廷想要你去豐縣。”

沈知涯臉色刷一下就白了:“什麽豐縣,不是杞縣嗎?”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