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告別

房間裏是安靜的，洗衣機的提示燈還亮着，孫璐洲聽着周聞深的話沒理他，一口氣被堵着上不去下不來，只走到客廳裏開了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問他：“你就準備這麽走？”

“衣服我帶夠了，”周聞深說，頓了頓又補充道，“家裏冰箱新買了水果，衣服洗了，你等會兒記得曬。至于備用鑰匙你也有，不要帶人回來，不要把房間弄得一團亂，還有冰箱裏的水果不經放，一會兒記得洗了吃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周聞深停了一下，擡眸看他，“陽臺的那幾盆多肉記得澆水，注意事項我晚點發你微信，我帶不走。”

孫璐洲站在那裏聽着周聞深自說自話，一雙眉始終皺着，他看着周聞深的樣子，突然出聲打斷他的，“那我估計會給你養死。”

周聞深聞言看了眼陽臺那兒的幾盆綠寶石，估摸着它的生長周期，淡淡道：“那算了，等我抽時間回來把它們帶走。”

周聞深說到這裏抽出了行李箱拉杆。

他發現自己不是很想面對孫璐洲，比如現在他看不透那人的眼神，那雙桃花眼裏像是染着霧氣，又莫名其妙帶着一絲委屈。

“被表白的明明是我，你跑什麽？”孫璐洲攔住他，站在周聞深面前堵住他去路。

“我沒跑，”周聞深解釋道，“只是你表現得好像覺得很尴尬。”

“我哪有？”

“很多，朋友圈發的消息，轉的租房信息，還有現在……”周聞深頓了下，看了他一眼，“你明明約好了跟女生約會，現在卻跑回來？難道不是想搬出去？”

孫璐洲看着周聞深的樣子，與他的目光錯開，他不知道怎麽跟周聞深解釋，他現在根本沒心思約會，滿腦子裏都是方才周聞深朝着自己表白的那句話。

可他說不出來這樣的理由，幹脆問他：“那你呢？你住哪？”

“我在別的位置還有房子，離公司遠一點。”周聞深解釋着，錯開他準備走，“最近我們先不要見面了，等我整理好自己。”

孫璐洲不依不饒，反問他：“什麽叫整理好自己？”

周聞深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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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他可能還能笑着說他一句傻，連這種話都聽不懂，而現在他只能一字一句的跟他解釋。

“等我什麽時候不喜歡你了，或者喜歡上別人了，我才會再跟你見面的意思。”周聞深說的語氣淡淡的，沒什麽情緒，仿佛只是在談論天氣。

而孫璐洲聽着這句話，只脫口而出了一句：“你會喜歡上別人嗎？”

“當然會，”周聞深說，“就像你分手後會去追求別人一樣，我當然也能在這次失戀之後再去喜歡其他人。”

周聞深說的坦然，他好像從來沒有在孫璐洲面前這麽放松過，不用遮掩什麽，不用欺瞞什麽，他甚至在對孫璐洲表白完以後的現在就告訴對方，自己會喜歡上別人。

周聞深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理，有一點灑脫的開心，又有一絲難過，像是心髒的那處裂了條縫隙，有風往裏吹，吹得人直哆嗦。

“走了。”周聞深沒有久留的想法，他路過孫璐洲，行李箱劃過地面帶着響。

房屋裏再也沒人說話，孫璐洲看着周聞深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有點生氣，又有點難過。

他不是很想讓周聞深離開，因為這間房子在那人走之後會很空，會很大，會再也沒有人給他做飯，也沒有人提醒他要他曬衣服。

“周聞深，你不能這樣，”孫璐洲叫住他，“你憑什麽能一句話把我弄得一團亂之後就一走了之？你不能這樣就說喜歡我。”

周聞深聽着孫璐洲的話回眸看他，孫璐洲站在那裏對上周聞深的視線，說話的語氣悶悶的。

“你不能就這麽走了。”他強調了一遍。

“可你喜歡的是女生，”周聞深淡淡道，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由得握緊了，像是自虐一般，他又重複了一遍，“可是你喜歡女生，你告訴我，我能怎麽辦？”

孫璐洲聽着周聞深的話沉默，而周聞深反而像是被空氣中的靜谧撕開了一道口子，呼嘯的風穿過縫隙，吹落碎片，斑駁不堪的心房裏，一眼望過去都是零零碎碎的傷。

“孫璐洲，你找不到房子是我幫你找的，你每次喝醉了都是我去接你，你有時候追不到女生是我幫你想的辦法，就連現如今拍的東西，都是因為你喜歡想拍，我才陪着你。”

“我沒有問過憑什麽，我也沒資格問憑什麽，可現在我累了，我朝着一個沒有未來的感情走了太多步了，我想走了，不可以嗎？”

這是周聞深第一次對孫璐洲說重話，可其實也沒重到哪兒去，因為他說的是事實，因為在他骨子的劣根性中，他始終期待着某一天孫璐洲能給他回應。

可現在他知道，他等不到了，因為孫璐洲永遠會有下一任女朋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注意到他的付出，甚至那人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彎，更不會喜歡他。

他周聞深到底還是貪心，他熬不下去，所以想先走。

他不想管孫璐洲了。

“……可我們還有拍攝，”孫璐洲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旯裏想到這個事情，他躲開了周聞深的眼神，“你答應過我的，最後一次。”

周聞深聽到這兒笑了下，問他：“流量對你而言真的那麽重要？我給你錢可以嗎？我不想拍。”

“不可以，我不要錢，你答應我的。”

孫璐洲的聲音裏難得有一絲慌亂，他知道周聞深的話是認真的，他知道那人認真起來是什麽樣子。周聞深素來說到做到，可孫璐洲壓根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錯誤，他只是沒想過周聞深會喜歡自己，僅此而已。

“你不能就這麽躲着我，周聞深，這對我不公平。”

“那對我就公平嗎？讓我看見你跟別的女生約會，喝醉了酒嘴裏念着別人名字的時候，難道對我公平嗎？”

“可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歡我！”孫璐洲吼着，他覺得自己無辜又難過，又重複了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歡我。”

孫璐洲洩了氣，他的肩膀垮了下來，擡頭看着周聞深。

而周聞深只是站在那裏，眉眼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周聞深好像一向都很冷靜，是他的大哥哥，是他的上司、老板、兄弟、好友，可這個人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從來随叫随到，只要他想要什麽，那人一向配合。

好像暗示有很多，可他孫璐洲确實沒看明白，也沒看清楚，他反應慢，他活該，他十惡不赦，可周聞深也從來沒跟他說過。

從來都沒有。

“周聞深，我不想你走，也不想你躲着我。”

孫璐洲開口了，聲音很小。這句話說出去好像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難，又或者那麽別扭，因為周聞深陪了他太久了，他不習慣那人不在自己身邊，甚至不喜歡。

可下一秒，周聞深的反問就把他逼得說不出話。

“那你要跟我談戀愛嗎？”

屋內又寂靜下來，回答周聞深的只有風聲和月光。

“璐洲，算了吧，”周聞深笑了笑，成熟穩重，甚至可以說是體貼的給了他一個臺階，“等我調整一段時間，我還是會把你當朋友，你也還是我兄弟，這樣不好嗎？”

孫璐洲想說不好，想說一點也不好，可他壓根不知道自己這份不好的理由是什麽，他好像只是不想讓周聞深離開。

就像有些東西，始終被他埋在了情緒之下，他看不清也摸不着，只是朦朦胧胧貼到個邊。

周聞深也沒執着于他的回答，他只是站在那裏，握着拉杆的手松了力道，站在那裏對着孫璐洲笑。

“我會再給你找新搭檔的，最近我們先不要見面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