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府風波 十年恩怨怎清算

剛入夜,丞相府的華燈便已點亮,燈火通明着。四周已被劃為禁地,尋常百姓不得靠近。

孔溯招待着琴笙坐入上席,一桌好酒好菜。“皇上,老臣家中這些,自然是不比皇宮禦廚的手藝了,您莫要見怪。”

能與皇上共飲一桌,無論對于哪個臣子來說,都應是無上榮耀。孔溯自是一臉紅光,奉承着琴笙,舉杯與他道,“老臣這便還鄉去了,留下個女兒在後宮之中,心有惦念啊……望皇上對瑟兒好些。”

琴笙舉杯,飲下一口,酒氣上湧,熏得那雙睡鳳眼更加朦胧。“孔老莫要擔心。”

孔溯的眼低下,見那杯中酒已淨,心中忐忑便消失無蹤。臉上堆起笑,又拿着酒去慰勞侍衛們。侍衛們自是不喝,卻礙不住孔溯那張嘴的各種誘騙。

一行人左看右看,看到皇上那兒,只見皇上已喝的暈暈乎乎了,更是對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今夜睡在丞相府,喝罷。

酒過三巡,侍衛們倒的都差不多了。其中柴斐尤是過分,畢竟他身為都虞候,自然成為了孔溯最重要的灌酒對象。倒是孔溯,看起來比誰喝的都多,可卻無比清醒。“來人啊,将喝醉的侍衛們帶到廂房去休息。”

最後,桌上只剩下四人。

孔瑟看向她爹,“父親大人,不知你這是何意?”

“你閉嘴!”孔溯白了孔瑟一眼,沒用的東西,在宮中十年,都沒能誕下子嗣。怕是老子才從朝廷裏邁出去,你就要被廢後了。

乖乖閉嘴,孔瑟的目光移向了柴斐——這笨家夥居然真的被灌醉了,他到底是要怎麽保護皇上啊。能安全的活過這十年,怕是老天福庇了吧?

琴笙朦胧着眼睛,挑眉道,“孔老怎的突然變了臉色?”

身邊障礙已除,孔溯又怎會繼續低聲下氣?他已經卑躬屈膝的忍了十年了,是時候了。“因為你謀反宮變,殺帝後,奪皇位。臉面都不要的在這帝位上賴了十年,今天也是時候了,那張不該你坐的椅子,是時候換人了。”

“怎的?你的意思是……你适合嗎?”琴笙靠在椅背上,依舊淡然。倒是一旁醉酒的柴斐,舉着杯子胡言亂語着再喝。

“怎麽會……當然不是我!真龍天子是誰,你會不知道嗎?”孔溯站在廳門前,似帶着恭敬,微曲身體,等待來人的進入。

自門口出現的人,除了琴風久又能有誰呢?

琴風久還活着的事情的确出乎琴笙的意料,他本以為只是孔溯和琴栎勾結。“你居然還活着……”

思及此處,琴笙恍然明白冉業為什麽會躲起來生活那麽多年了——為了眼前這個人。是琴風久,奪走了冉業十年。

“我活着,你很失望嗎?”

“當然,你死了,我的皇位不就是應得的了嘛?是不是?孔溯孔大人?”

不知為什麽,孔溯見到此刻的琴笙,總覺得心底發毛。他不是已經被自己下藥了,渾身癱軟無力了嗎?為什麽,剛才那一瞬,有一種他很清醒的感覺?

為了尋求安心,孔溯看向了琴風久。這個孩子年齡雖不大,卻有超乎年紀的冷靜與睿智,比之當年先帝強了不少。只希望他能遵守與自己的誓言——他若上位,便保自己丞相之位與一生榮華富貴。“哼,琴笙,你死到臨頭還要耍耍嘴皮子。面前這位自是真龍天子,你不過鸠占鵲巢,奢求得十年便已不錯。勸你識相些,莫要再多受罪了。”

琴風久只覺孔溯當個丞相真是可惜了,去戲場裏寫寫戲,應是不會屈才。但礙着今日計劃,也未開口阻攔孔溯。對着琴笙道,“十年前你派冉業殺我父皇母後,奪我帝位天下,可有悔過?”

“沒有。皇叔他治國無方,雖有心卻無力,只得靠着冉業征戰沙場保得大夏平安。朝中貪官污吏無數,他也無法整治。朝野上下都蒙着他的眼,手下也無賢臣猛将幫他。這樣的皇帝,又有何用?”

“呵,你是在諷我父皇的王位得之無用嗎?那我也告訴你,若無當日你父親謀劃宮變奪位,也不會如此。我父皇常告知我,他不是做皇帝的料子,打算待你成年後,将皇位傳予你。若是你有所出,皇子悟性高于我,我便不會再居太子之位。可惜,我父皇養虺成蛇,被你這忘恩負義之人咬死了。”琴風久盯着琴笙,只見他眉頭輕皺,一片動容。

“我殺琴簫……一是為了天下,二是為了報他殺我父親之仇。當年我母妃親眼見到我父王死在琴簫劍下,我報仇有何不可?”那雙睡鳳眼半睜半閉,蓋住半副瞳仁,也不知其中藏的是恨是悔。當年若不是他還在襁褓,他母妃怕是也不會獨活。心中郁結,卧榻多年,終究在他七歲的時候撒手而去,臨走之前,将當年的事情以及她所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知了琴笙。

“說的好,那如此,我刺你兩劍,也應是還你借冉業之手給我父母的兩劍了。”琴風久語罷,手自琴栎腰間抽劍,提劍便上。

上一刻還癱軟椅上的琴笙,下一刻卻已不在,躲開了那猛然刺來的一劍。一拍木桌,桌上柴斐的刀被內力震起,入了琴笙的手。

一時間刀光劍影,吓得孔溯屁滾尿流的躲至柱後。一雙眼自柱子邊兒望出,生怕自己被卷進去。确定好自己的安危後,哆哆嗦嗦的對着一旁的衛兵大喊,“你們傻愣着幹嘛!還不快快去幫忙!”

侍衛們一個眼神看向琴栎,只見他背了背手,“他們的仇自然由他們自己清算,湊什麽熱鬧!”

孔瑟見那廂兩人打的火熱,看了眼趴在桌子上說酒話的柴斐,暗罵了他一聲,無奈的架起柴斐向廳後躲去。

“還都虞候呢,屁!就你這樣的別說保護皇上了,媳婦你都保護不好,我有點擔心自己的眼光了……”孔瑟喘着粗氣将人拖到了廳後,算是免被攪入那場混戰中。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口鼻便被人捂住。

“唔唔!”

“多有得罪,娘娘見諒。”

聽聲音,大抵是冉業。孔瑟心中一驚,這琴風久還真是料事如神。怪不得他非要在此時和琴笙做個了斷,怕是就等着冉業來,将這出戲演完,好把冉業納入囊中了。

思慮着前因後果,孔瑟對琴笙也是越來越可憐了。啧啧,你還把人當寶似的困在宮裏不敢動他毫毛,卻不知人家那心早就要被個毛頭小子算計走咯!

琴笙與冉業同出一門,而琴風久師從冉業,幾番下來,自是不敵。

不過這幾分拳腳,在冉業面前不過都是小打小鬧,未引他警覺。而且琴風久有琴栎看着,自是不會吃虧。他此刻來,就是擔心琴笙會被怎樣。雖說他對琴笙早無他想,但當年情分還在,心中總是不忍看他慘死琴風久劍下,畢竟當年殺了帝後的人是自己。

心思混亂一刻,再着眼看去,琴風久竟一劍刺過琴笙側腹,一瞬間染紅衣衫。好在琴笙躲得快,不過傷及皮肉。

原來琴風久故意不敵,又賣了兩處破綻給琴笙。終于誘得琴笙上當,一劍刺中。

琴笙捂住傷口後退,刀橫至胸前,警惕着琴風久的下一招。

“這是第一劍。”此刻那桃花眸中再無風情,有的不過是陰冷仇恨。琴風久再次提劍與琴笙鬥至一處,劍劍刺向防禦薄弱之處。

回手以刀抵劍,內力震動傷口,一瞬間的疼痛讓琴笙一個恍惚,下一刻便見那劍尖兒直刺胸口,可惜,虎口發麻,無力抵擋。就當他閉上眼睛準備受死時,那份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睜眼再看時,身前竟多了一個身影。

冉業握住劍刃,一字一句的回複琴風久,“這第二劍,應該由我來還……”

口中鮮血滲出,眉卻無舒展,他不敢松開那劍,他怕琴風久會再給琴笙一劍。到那時,他可能就擋不住了。

可琴風久卻突然舒展了眉眼,桃花眼中似一汪春水,波瀾暗藏。“我知道……”

冉業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這一劍刺透肩膀,血流不止,他只能蒼白着唇,卻說不出什麽。琴風久不等他再回答,打橫抱了人便向廳內去,裏面有大夫在等着。

琴栎示意,叫人先給琴笙止血包紮,然後綁了扔進廂房。轉身又對孔溯笑道,“孔丞相莫要擔心,這計劃不是照常進行嘛。你現在要做的,便是明日早朝的準備,之後的一切,可都要多仰仗你了。”

大起大落讓孔溯腿軟的起不來,雖強牽着笑容,但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說什麽好。過了許久,那眼掃着廳中兩攤血跡,孔溯才緩了過來,扶着柱子站了起來,在廳中走了兩圈,突然爆出笑聲。

“哈哈哈哈!太好了!我又是丞相了……我又是丞相了……接下來的就是榮華富貴了!”孔溯笑着,又在廳內轉了好幾圈,滿腦子都是未來的奢侈生活和為所欲為。

大夏三百二十八年,夏,朝中再起風波。

七月二十九日早朝,本應告老還鄉的前丞相孔溯再次出現在了朝堂之上。站在龍椅旁,宣旨。

“大夏三百一十八年十二月三十,亂臣賊子琴笙命人入宮行刺,帝後雙亡。上天憐恤,獨留一血脈琴風久流落民間。今,丞相孔溯尋得太子琴風久,匡扶其上位,以正天之明恩。”

一時間,朝臣沸騰,震驚不止。

“皇上近日有要事處理,不能露面,由我暫代攝政之職。”孔溯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真實的、得意的笑容。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在此刻才是最真實的。他再也不用在琴笙當皇帝那時似的,整日卑躬屈膝了。

琴風久将所有權利都交給了自己,這是孔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一朝得志,将曾經得罪過他的人全部打入牢中,将自己的門生提拔。不過三日,這朝堂宛如變成了他孔氏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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