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心自難平 塵埃落定知他意
冉業躺在床上,面上發白。血雖止住了,但之前失血過多又傷筋動骨,虛弱的不行。修養了三天,才終于有力氣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望着在他身邊坐着的琴風久。
“你終于醒了。”琴風久一彎嘴角,俯身在冉業唇上親了一下。
實在沒有力氣斥責琴風久,緩了許久才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反抗,才刺我這一劍的?”
“居然讓你發現了。”面上雖無戲谑,但笑意早抵眼底。
被這一汪愛慕注視,冉業自是不好意思,眼睛瞥向別處。這一看還真不得了,原來屋裏可不止他和琴風久二人。圓桌邊兒坐着孔瑟,正吃着糕點看他,嘴邊兒沾滿了點心渣兒。圓桌對面是被五花大綁的柴斐,被孔瑟按趴在桌上,臉對着冉業,對于剛才看到的一切,一臉的不可置信。最可怕的是,牆角還有個被捆的只剩下眼睛的人,但不知怎的,冉業直覺這個人是琴笙。
這會兒,冉業臉上總算有點血色了,也不知道是被氣的還是被羞的。“這裏有人,你能正經點嗎?”
“我自然是為了談正經事才将他們叫來的,可是你一直未醒,便讓他們等在這裏罷了。”仗着冉業沒什麽力氣動彈,琴風久又擡手捏了捏冉業的臉,也不管背後背插了多少眼刀,自顧我行我素。
孔瑟見人醒了,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子,擡手解了捂着着柴斐嘴巴的布巾。哪想這布剛拿下,柴斐立刻和炸了鍋似的扯開嗓子又問又罵,竟沒人聽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
“抱歉,我的錯。”孔瑟說了一句,又把布巾塞了回去,惡狠狠瞪了柴斐一眼——就不應該讓你說話!
孔瑟又走到房間角落,将頭部的繩子扒開,把琴笙口中的布巾扯了出來。
琴笙比起柴斐來,可冷靜了許多。擡眼望向孔瑟,“我還道你是找到了什麽靠山,原來是他。”
笑了笑,孔瑟又摸了摸琴笙的臉,“我的好弟弟,你姐姐我算是賭對人了,你怎麽不替我開心呢?”
此話一出,一屋子裏,也就只有冉業一個人震驚,怪不得他總是覺得孔瑟面相熟悉。柴斐早在之前就猜出來了,此刻聽到确切答案,自是沒有那麽震驚。但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若是日後得救,他知道了這種宮闱秘辛,以後還能活嗎!柴斐本覺得自己現在就應該被滅口了,可接下來的話,他聽完後都會覺得剛才那點就被滅口,是在太不值得了。
“琴笙,現在你已為階下囚。你心心念念的大夏王朝,怕是也要毀在孔溯手上了,你不甘心吧?”琴風久望着琴笙,他本以為他會格外的痛恨這個奪走他一切的男人,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太過刻骨銘心。
或許,是因為琴簫曾對琴風久說過罷。你現在可能不懂,但若未來有一日琴笙對我做了什麽,你莫要恨他,因為我也欠着他。只希望,你不會步上他的後塵,讓人生輪回至複仇的牢籠裏。上一輩的恩怨,就在我這裏做個了結便好。
事實上,只有八歲的琴風久聽懂了。所以,在一夜間的覆滅後,在面對哭的不成樣子的冉業時,他選擇了“忘記了一切”。
然而琴笙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是問了他一句,“我的仇報了,你的仇呢?”
琴風久斂眉,“我的仇也報完了。”
是的,他的仇報完了。他父皇曾說過,他是在還琴珏那一命。但可憐的是他母後,為護自己而亡。那命令是琴笙下的,所以他還了琴笙一劍。那一劍是冉業刺的,所以他也一劍刺透了冉業的肩。他知道,冉業會沖出來保護琴笙的。他一直都了解冉業,也明白,若是冉業不還了他這一劍,便會如鲠在喉,一生難忘。
冉業的眉一直皺着,看向琴風久,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感動、震驚,全部都有,可更多的是不解……為什麽琴風久會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只為求他一個寬心。
伸手撫了撫冉業的發鬓後,琴風久低下身子至冉業頸側嗅了嗅。冉業身上都是血和汗,也沒辦法清洗,隔了這幾日,黏糊在身上,怕是早就臭了。
然後冉業就聽到耳邊一聲輕笑,“臭了。”
剛才滿心滿眼的心疼,一瞬間就被琴風久這句話打消了。眼皮一阖,眼不見為淨!
琴笙離得遠,自然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麽,只見身形暧昧,讓他看得釀了一缸子的醋。倒是孔瑟離得近,一耳朵就聽見了,連忙擡手捂了柴斐的耳朵,似故意說給某人聽似的,“人家打情罵俏,你別聽牆根兒。”
柴斐臉貼着桌子,相當于聾了一半兒,又被巴掌一拍,徹底聾了。心裏腹诽着,這他媽都什麽事兒?關乎國家大事人民存亡,你們能不能正經點兒!
這麽一來,琴笙自然聽明白了,眼刀子撲哧撲哧往孔瑟和琴風久身上插。“既然還清了,為何不放了我?”
“這麽簡單就放了你,讓你坐擁天下,豈不是便宜了你?”琴風久終于不再逗冉業,起身搬了椅子,坐在了琴笙面前。
琴笙十年前沒有正視過這個孩子,只因他知道,琴風久也并無什麽治國的心思。面相與晴皇後有八分相似,只是多了些英氣與清冷。性子卻兩人都不太像,雖出息了些,但也不是什麽當皇帝的料子。而十年後,他正視着琴風久時便知道,這個人依舊未變。
“那你想如何?”
“以天下,換一個人,你不覺得,對你來說,很劃算嗎?”琴風久未說這人是誰,但整個屋子的人都知道,他在說冉業。
“那如果我這樣問你呢?”琴笙将問題抛了回去。
“我又沒有坐擁過天下,哪裏知道做皇帝的好,還是要人吧。”似是想到了與那人的曾經,眼睛彎了一下。
曾幾何時,他也曾露出過與琴風久現在相似的模樣。“可是我擁有過那個人,自然知道他的好,也放不下,怎麽辦?”
“那對你來說,是天下好,還是他好?亦或者應該問,對于天下或他來說,你對誰比較重要?”琴風久想問的不是第一句,而是第二句。對于冉業來說,琴笙已經過去了;而對于天下來說,世人需要這個明君。
琴笙沒有選擇,只因琴風久已經替他選好了。
“你也不用太傷心,畢竟那人本就是我的,不過被你偷走些時日。”
琴風久站起身子來給琴笙解繩子,嘴裏不忘繼續打擊他。聽聞這話,琴笙眉毛一挑,剛欲反駁,接着又聽得後來的話,差點沒氣得吐血。“畢竟我五歲的時候就認定了他……你那時候,還沒開竅兒呢吧?”
直到被松綁,柴斐還一臉迷茫。這……這都什麽事兒?前幾天不是還演着恩怨情仇謀反奪位麽?怎麽今天就變了一出戲?
孔瑟見柴斐在這兒也是礙事,就架着他去了廂房,将事情一一講與他說。
事情的起因,還是要回到大夏二百九十八年,大皇子琴珏生性風流,看上了門客孔溯之妻,兩人私通後,生下了一個女兒,取名瑟字。一年後王妃李氏又為琴珏生下一子,取名笙字。意為一雙兒女,好字成雙。名字取以“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琴笙出生後才一年,先帝病重,在十三個兒子中間權衡未果,卻引得了奪嫡之戰。被擁為三個派別,分別是大皇子琴珏、二皇子琴簫與九皇子琴胤。九皇子一派是最先被鏟除的,緊跟其後的,是大皇子一派。琴簫當時不忍兄弟阋牆,本欲放過大皇子一派,但哪知那一戰有死無生,有他無我。
最終,琴簫還是未能保全,為了自己的性命,殺死了他大哥與十二弟,成為了奪嫡之争的勝者。然而他無能守國,邊關戰事連綿,若後來無冉業征戰,他怕是要愧對泉下祖宗兄弟了。
大夏三百一十年的時候,琴風久出生了,琴簫将帝位與大夏的未來寄托在他身上,可琴風久自小對他人漠不關心,也不知性子随了誰,對什麽都不是很在乎。直到冉業出現,琴簫才感覺到琴風久有了“喜愛”這種心情。後來,琴簫問他是否想做這天下之主,若是不想,便在日後,将皇位傳予琴笙。琴風久頗為随意,他覺得有冉業便夠了。
“再後面發生的事兒,你也都知道了。晉陽宮變,冉業帶着琴風久私奔去了。”
孔瑟說的随意,但柴斐還是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原來你竟然是個公主……你和皇上是假成親啊,怪不得你們後宮那麽清閑。不過,琴風久是怎麽謀劃出今天這出兒的?”
擡了擡那雙與琴笙相差無幾的睡鳳眼,孔瑟又慢悠悠的将後來之事道出。
冉業與琴風久隐居時,琴風久曾外出到城中,被他人馬車撞傷——而那家,便正是七王爺琴栎家的馬車。因琴風久與晴皇後面目相似,便詢問了他身世。得知他便是遺留血脈之時,琴栎曾提出要将他帶回京城。但那時琴風久私奔的小日子過得不錯,沒答應回去。若不是琴笙把冉業帶了回來,琴風久怕是不會回來清算這筆舊賬了。
“至于我和琴風久是怎麽勾搭上的,那還不是怪你們這些侍衛看護不周,讓他混進了我的寝宮。也不知怎的,他竟知我身世。我見他癡心一片,便應了他的謀劃,反正對琴笙也沒個壞處。”琴風久找到孔瑟時,便已将計劃全部道明,孔瑟知她那弟弟是怎樣的性子。把一個喜歡的人關在身邊,卻又不去見他,便是怕自己心中的天平會傾斜。他是個皇帝,怎能将心中所系放在一人身上?既然如此,便教他徹底放手罷,對三人都好。
不過琴風久之料事,讓孔瑟想起來還有點後怕,這些日間發生的些微小事他都算到了。就連琴笙會派柴斐來看着自己、琴笙不會中孔溯的計以及冉業一定會替琴笙擋那一劍的事都算到了,所以特地藏了大夫和止血的傷藥在後廂房。刺完那一劍就直奔後廂房給冉業醫治,不然那一劍下去,再跑着去找大夫,恐怕早就流血過多而死了。
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怎麽收尾,但柴斐總算是把心中疑惑都解了,十分痛快。可剛高興沒一會兒,突然想起個問題。“這……這件事兒都有誰知道?”
“這些宮闱秘辛自然只有皇室中人得知,其餘知道的,早就被……”
柴斐見孔瑟在脖子上做了個“咔嚓”的動作,吓得他肝兒顫,咽了咽口水問道,“公主殿下……你……告訴我這件事兒……難道是要滅口我?”
孔瑟得意的搖了搖頭,手指一勾柴斐的下巴道,“不是,我是要你成為皇室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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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