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蘇哲忙,景琰也忙,而白璧,他看着不忙,可這滿院子飛的鳥表示,白璧也忙。

他無意中發現蘇哲那個小護衛愛到靖王府的後院采梅花。這不是你要瞌睡就有人給你送枕頭來了。

白璧特意早早的躲到梅花從裏,看飛流花上樹下飛來飛去的,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伸手折了枝梅花,飛流一聽見聲音警覺的轉過頭,看向白璧的方向。

白璧對他笑:“我覺得這枝還挺好看的,送你好不好。”

飛流遲疑,就是冷冷的看着白璧,白璧怕自己走近他就跑了,只好繼續哄着說:“你放心,我和你蘇哥哥算是朋友。只是你們上回來我剛好病了,沒遇見你。”他從懷裏掏出兩封信:“你幫我将這個送給你蘇哥哥好不好?我不騙你,他看了這個一定會開心,一定會誇飛流很乖。”

飛流低頭看着白璧手中的東西,看了一會兒,突然一個閃身。白璧眼前一花,手中已經空空如也,嗯,順帶那枝梅花也不見了。

“飛流,又去靖王府折梅花了?”蘇哲坐着看書,餘光看見飛流回來,笑問道。

“嗯。”飛流将花放下。

黎綱也笑着說:“照飛流這樣下去,靖王府的梅花樹非得被他采禿了不可。”

“哼”飛流瞪黎綱一眼,将手中的信封放到蘇哲面前。蘇哲一愣,拿起來問:“這是誰給你的?”

飛流想了想,說:“狐貍。”

“狐貍?”黎綱不明白了。

蘇哲勾起唇:“是白璧吧。我道看看他裏面寫了什麽。”

“白先生?他為什麽要寫信給宗主?密道已經建好,有事來一趟就是了。”黎崗問。

蘇哲看着手中拆開的兩封信,裏面一封記錄着秦般弱的眼線,一封卻是寫着當年赤焰軍一案,白璧查了多年,整理出的一些真相。蘇哲輕喘了口氣,許久才緩緩道:“他是在替我隐瞞,依他的能力只要他願意,我們說話哪裏瞞得過他。”蘇哲看着窗外被飛流追得到處亂飛的鳥,将其中一份遞給黎綱,道:“讓童路帶給十三先生吧,秦般弱我們也能省下不少心了。”

白璧送完了東西溜達着往回走,總算是能好好的睡兩天喽。可惜老天爺心情不大好,手一揮天色便暗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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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緩了兩天,正月二十一就聽外頭“轟隆隆”的響,吓了他一大跳,地面還跟着震動,他緩了緩,心頭疑窦叢生。他連忙出去找景琰,外頭士兵緊急集合,白璧出去一問卻是一家私炮房爆炸了,燒了整整一條街。白璧知道自己速度跟不上,也不去打擾景琰,自己找了兩個沒去的親兵駕着馬車跟上。

白璧穿街過巷,來到一處餘煙未盡的街口。

雖未設明卡,但京兆衙門的捕快們三三兩兩地成隊,還是在阻止閑人們随意進出,遙遙看去,半個街坊都是斷壁殘垣,彌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偶爾還有殘留的明火竄出,被巡視的官兵們潑水澆滅。白璧下了馬車,沿着狼籍一片的街道向裏走着,負責警戒的捕快見他衣着不俗,不知是何來頭,雖然還是要遵照職責過來詢問,但态度還算和藹。

白璧道:“我是靖王府的人,靖王殿下可在。”

捕快們一聽是靖王府的人,忙退到一邊讓出道路。白璧已經看到了景琰的身影,自己走過去找他。景琰看他來也迎了過去,道:“時也命也,能多過一天就好了……沈追昨日還很高興地對我說,他終于查明了太子與戶部那個樓之敬設立私炮坊牟取暴利的一應事實,只是無權立即查封,所以已具折上報聖聽,請求陛下恩準京兆尹府協助封收這座私炮坊,抄沒贓款,緝拿疑犯。他當時很有自信地說,一兩天內就會有朱批下來。沒想到啊……折子才遞上去一天,就發生如此慘烈的意外,上百條人命眨眼灰飛煙滅……而且對其中大多數人來說,這簡直是場無妄之災。”

白璧沉思了一會兒:“景琰,這場真的是意外麽?”

“你什麽意思?”景琰立刻轉過彎來。

“你想,私炮房的案子再大也不過是一樁貪渎案。可這一炸就完全不一樣了。民怨鼎沸,便是太子也讨不了好,受到的懲罰也會比那貪渎案重多了,而這樣一來最高興的會是誰呢?”白璧耳邊仍是一片哀哀哭聲,臉色也不好看,“我在路上随便猜猜的,過會兒蘇先生也該會來,看看他的想法吧。”

景琰面色緊繃,皮膚下怒氣漸漸充盈,唇邊抿出如鐵的線條也是瞬間陰沉了下來,這麽多條人命就因為一個人自私的理由而消失了。

不出白璧所料蘇哲不過一會兒也到了,霓凰郡主也恰巧過來送物資。白璧看四周并無流離街頭之人。沿着道路兩邊紮着一座座挨着的帳篷,有官兵捧着一盆盆熱氣騰騰的食物一個帳篷一個帳篷地分發着。草藥的味道從街道的另一頭飄過來,同時也有蒙着白布的擔架被擡出。心裏略略舒服了一點,可想到那些肮髒,心裏頭就跟紮了跟刺似得。

看蘇哲來他便也跟着過去,兩方行禮,之後,靖王道:“京中的任何大事,果然都逃不過先生的法眼。”

蘇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在大梁的京城帝都看到如此場面,實在是太過慘烈。”

“都是些勤勤懇懇的小百姓,誰又會想到,在自己家的隔壁會有個黑火庫。”靖王也随之嘆了口氣,又将沈追的話說了一遍後,問蘇哲:“先生對此有何高見。”

蘇哲還驚訝于他竟然能想到那些事,可看到他身邊的白璧,心下了然,景琰是想不到那些彎彎繞繞的。他将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邊,與白壁所說出奇的一致。

景琰點點頭,臉色越發不大好。這時列戚猛跑了過來,禀道:“殿下,屬下已查清完畢,除了府裏內院支出的物資外,軍帳上共計支出帳篷兩百頂,棉被四百五十床。這些都是軍資,要不要上報兵部?”

“你不說我還忘了。雖不是什麽大事,但還是報兵部一聲吧。”

“是。”戚猛和列戰英剛要行禮離開,蘇哲突然道:“等等”

衆人都回頭看他,白璧也是疑惑,再一想也明白了。

蘇哲道:“這批軍資不用報。”

“為什麽?”列戰英問。

白璧想開口解釋一下,就聽霓凰郡主道:“別問那麽多為什麽,蘇先生說不報就不報。就但是靖王忘了,你們也忘了,暫時別報了。”

白璧眨眨眼,霓凰郡主為何這般信任蘇哲?

靖王看了兩人一眼,似乎也是不大明白,但還是說:“就照郡主的意思辦。”

對于這樣奇怪的吩咐,戚猛實在想不出是為什麽,訝異的和列戰英對視了一眼,“是”。

等兩人走遠,靖王方緩緩問道:“先生可知,這批軍資雖然已經撥付給于我,但用于安置這些災民,已算是挪為他用了。按規矩确實應該通知一下兵部,為什麽先生不讓我報?”

蘇哲先轉身對霓凰郡主道:“穆王府的物資到了,郡主不先去看看麽?”

郡主看了眼靖王:“是該去看看,失陪了。”

好大的貓膩。白璧跟着道:“殿下與蘇先生談吧。”說着行了一禮,卻跟着霓凰郡主走了。

霓凰郡主笑道:“白先生跟着我做什麽?”

“那該問郡主了。”白璧微微低頭,似是看着腳下的路,唇邊蓄着一抹笑,溫潤如美玉,“白某略有耳聞郡主與蘇先生多有交情,只是一個人情可比得過殿下舍命相救之恩?郡主與蘇先生可有與殿下相熟數十年的情分?”

白璧這一問,不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像是随便閑聊兩句,可其間透露的內容卻讓霓凰心驚。霓凰腳步一頓,白璧卻不停,繼續慢悠悠如閑庭信步,可唇角一斂:“或許景琰是孤傲的,朋友也不多,但是,郡主,萬分之一的幾率我們都不應該有。既然一開始就決定了瞞着他。那就永遠都不能告訴他。景琰的心,很軟,會受傷的。”

說完他又擡起頭,對霓凰一笑,施了一禮,不複方才輕若蚊蟲,也不大聲只是不輕不重的:“郡主女中豪傑,兵法戰術,白某人佩服。”

蕭景琰與蘇哲談完,回頭恰見這一幕。白璧說完後直起身對霓凰颔首一笑,轉身去尋蕭景琰。

蘇哲低眉一想,便告辭離開。

“殿下與蘇先生可談好了?”

白璧這一問,景琰便一蹙眉:“又不是什麽大事。就算是大事又有什麽是你聽不得的,我們說話你避開做什麽?”

白璧心一顫,難言的滋味在心中蔓延,只能直罵蕭景琰傻子。他們這些人全部都瞞着這個蕭傻子,而他還要幫着騙着,如何能心安!

“你們單獨說說不挺好,再說我也是有些話想同霓凰郡主聊聊。”白璧目光微移,落到蕭景琰的肩上,有些狼狽的躲開蕭景琰真摯的眼睛。

蕭景琰沉默了。白璧心裏七上八下,明明知道他應該想不到什麽,卻還是心慌,只能将注意力放到蕭景琰的盔甲上,盯着看。

“其實我一直想問,除了之前幾次,我每一回同蘇先生談事,之後的為什麽你一直避開?”

眼睛太用力的後果看是眼睛酸痛,白璧眨眨眼睛發現了景琰肩頭不小心落上的灰,他自然的伸手拍了拍。“剛開始是不放心他,現在我覺得他是一個可交可信之人。你不會現在都以為他幫你是為了自身吧?也就你這個直腸子才會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看看郡主光風霁月般的人物為何看蘇先生不同?應該不是單單為才吧?現在朝廷之上太子譽王争鬥嚴重,國家再這樣內耗下去還能支撐多久?那兩個沒有一個是做明君的料子,只有你,你做君上,大梁才會有一個好前程。我想蘇先生是一位胸懷天下之人,輔佐明君,才是他的志向。”

這些話,半真半假,真假參半。既可以在日後景琰發現不對時有所解釋,又為蘇哲多消去景琰心上的一點偏見。白璧笑着擡頭看着景琰,“你看我都覺得這只麒麟是個好的,我總不會害你,你說是不是?”

“你是不會害我,但也很少見你對一個人評價如此之高。不是之前還是我來信任一個人而你為我懷疑一個人麽?”蕭景琰不露聲色的扶住白璧,這腳下凹凸不平,可要小心一個四肢軟弱,身體不協調的弱書生摔了。

白璧罵自己大意,一面說人家霓凰郡主,自己也還是泛了一樣的錯誤。“我這些天的鳥兒是白放的?我連他幾時吃飯,幾時喝水,說了那些話都知道了,自然也了解了他的為人。我不會全然不對他沒有防備。但是,你,作為君上不能心存偏見。你告訴我你對他是不是還是不大看得上?我作為一個為你懷疑的人,也要幫你信任。景琰,水牛的腸子是不是都只有你這個模樣的?”

蕭景琰無言,無奈搖頭:“我去看看百姓安頓的怎麽樣了。”

白璧用只有蕭景琰聽得到的聲音笑:“說不過就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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