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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濱州侵地案,蘭園藏屍案,妓館殺人案,邢部換死囚,再加上私炮房爆炸之後,又有南楚使團要進京,與大梁聯姻。真是一樁接一樁的事情,沒完沒了。
而景琰跑到麒麟那裏聊上一通,便去西山營督察換防了,這一次白璧沒有去。他拿了燈燭,一個人通過那條全京城最隐秘的暗道,敲開了麒麟才子江左梅郎的門。
“白先生?”梅長蘇打開門,驚訝一刻,笑道:“我還奇殿下應該已經出了京城,怎麽又會突然回轉。”
他引白璧進來:“請。先生可有何事?”
白璧坐下,“我,趁着景琰不在,有些事想要當面問問你。你也別一口一個先生,景琰總說若是你在我們當會是相交莫逆的。叫我白璧好了,蘇兄。”
梅長蘇沏茶給他,低眉一笑,“我料想你會問的。”
白璧接過來,小抿了一口:“我半生時光都花在這件事上,總要弄個清楚不是。”
“其實你查的已經很詳盡了,很多事你也已經查到......”
“可我想問的是那一天,梅嶺之上都發生了些什麽事?仔仔細細,所有的真實,而不是我一個人的猜測。祁王殿下與之後所有皆因此事,我必須知道。”
梅長蘇将目光放遠,眼中萬般竟讓白璧不忍直視,他語氣淡淡,用最鎮靜姿态說平生最痛之事,幾令聽者寒顫。
“當年梅嶺......”
......
“梅嶺淪為地獄,被焚燒成一片焦土,遍地焦屍,面目全非。”
白璧指尖顫抖,一言不發的站起往密道走。梅長蘇跟上,扶住腿一軟直接跌跪在地的白璧。
白璧面色蒼白,微啞的聲音如同撕裂:“我有沒有同你說過,白璧這一生最看重戰場兒郎保家衛國之色。一心想的都是投入赤焰門下,一展抱負。我一個人走走,沒事的。”
他說着推開暗門,剛走一步又回轉過頭,“真相太過慘烈,連我都這般,景琰對赤焰軍的感情是我不能相比的,若到時真要他知道,還望緩緩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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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景琰從西山營換防回來白璧已經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模樣給他接風洗塵。可到晚上白璧靠着景琰,也如同前些日子身體疲憊精神卻不肯沉沉睡去。
“怎麽了?還睡不着?”景琰的聲音響在耳邊,明明低沉悅耳熟悉無比卻驚了白璧一跳。
“我在想一些事情。”白壁道。
景琰心下已經了然,“又是不能告訴我的?那便算了。”
“也不是全然不能說。”白璧嘆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道:“我說多少你聽多少,說完後你也別多想,好不好?”
“你不能說的是一向一句也不肯多說,你不怕我聽到了只字片言會想的更多?”
白璧沉默,蕭景琰也不認為他會好好回答,不想白璧輕輕喃喃了一句:“怕,但我更不希望你突然全部知道,苦了你自己。”
蕭景琰一愣,白璧輕輕的将手放在蕭景琰的手心,“你不在的時候我去找了那只麒麟,我同他說你雖然參與奪嫡,但你這一生還有一件事遠在奪嫡之上。他那是沒有回答我幫是不幫,但是我告訴我他已經着手準備對付謝玉了。當初赤焰一案最大的得益人之一便是他,待蘇先生事成,或許你便可以知道更多一些東西。”他說完,苦笑一聲:“我果然還是什麽都沒有告訴你。”
“你是好心,我知道。”蕭景琰突然一聽事情于赤焰有關,心緒起伏,平複了許久,“我已經等了十三年,再多一些時間我等得起。”
“那就好。景琰,我想赤焰之事你不妨自己去同蘇先生說,在謝玉之後吧,那時可能那位蘇先生心中也有萬分感慨,便同意了也不定。你要想在得位之後做這麽大一件事,有他幫助事半功倍。”
“嗯。”
......
白璧與蕭景琰透底不久,那個親耳聽到真相的機會便到了。
“李重心……的确只是個教書先生,但他卻有一項奇異的才能,就是可以模仿任何他看過的字,毫無破綻,無人可以辨出真僞。十三年前……他替夏江寫了一封信,冒仿的,就是聶鋒的筆跡……”這是謝玉,落入天牢的謝玉。
“聶鋒是誰?”梅長蘇有意問了一句。他随意的坐在天牢的地上,像是毫不在意的一問。便是在森森天牢,也自若如平常。
“他是當時赤焰軍前鋒大将,也是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有很多機會可以拿到他所寫的書文草稿,從中剪了些需要的字拿給李重心看,讓他可以寫出一封天衣無縫,連夏冬也分不出的信來……”
“信中寫了什麽?”
“是一封求救信,寫着‘主帥有謀逆之心,吾察,為滅口,驅吾入死地,望救。’”
“這件事我好象知道,原來這信是假的。”梅長蘇冷笑一聲,“所以……你千裏奔襲去救聶鋒,最後因為去晚了,只能帶回他屍骨的事,也是假的了?”
謝玉閉口不語。
“據我聽到的傳奇故事,是謝大将軍你為救同僚,長途奔波,到了聶鋒所在的絕魂谷,卻有探報說谷內已無友軍生者,只有敵國蠻兵快要沖殺出來,所以你當機立斷,伐木放火封了谷口,這才阻住蠻兵之勢,保了我大梁的左翼防線。這故事實在是令聞者肅然起敬啊。”梅長蘇譏刺道,“今日想來,你封的其實是聶鋒的退路,讓這位本來不在死地的前鋒大将,因為你而落入了死地,造成最終的慘局。我推測得可對?”
謝玉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依然不接他的話。
“算了,這些都是前塵往事,查之無益。”梅長蘇凝住目光,冷冷道,“接下來呢?”
“當時只有我和夏江知道那封信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我們什麽也沒說,只是心照不宣。因為不想讓他的徒兒們察覺到異樣,他沒有動用懸鏡司的力量,只暗示了我一下,我就替他殺了李重心全家。”謝玉的話調平板無波,似乎對此事并無愧意,“整件事情就是這樣。與現在的黨争毫無關系,你滿意了嗎?”
“原來朝廷柱石就是這樣打下了根基。”梅長蘇點點頭,隐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捏住,面上仍是一派平靜。謝玉所講的,當然只是當年隐事中的冰山一角,但逼之過多,反無益處。可這一些給隔壁的黑間裏的人的已經是沉重到幾乎不可承受。
“你好生歇着吧。夏江不會知道我今天來見過你,譽王殿下對當年舊事也無興趣。我會履行承諾,不讓你死于非命,但要是你自己熬不住流放的苦役,我可不管。”梅長蘇淡淡說完這最後一句話,便不再多看謝玉一眼,轉身出了牢房。飛流急忙扔下手中正在編結玩耍的稻草,跟在了他的後面。
在返程走向通向地上一層的石梯時,梅長蘇有意無意地向謝玉隔壁的黑間裏瞟了一眼,但腳步卻沒有絲毫停滞,很快就消失在了石梯的出口。
他離去片刻後,黑間的門無聲地被推開,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走得非常之慢,而且腳步都有些微的不穩。白璧是最後跟着出來的,他知道的遠比他們知道的多得多,也最冷靜。
前面那人身形修長,黑衣黑裙,烏發間兩絡銀絲乍眼醒目,俊美的面容上一絲血色也無,慘白得如同一張紙一樣,僅僅是暗廊上的一粒小石頭,便将她硌得幾欲跌倒,幸好被後面那人一把扶住。
他們出了黑間并無一語交談,即使是剛才那個攙扶,也僅僅拉了一把後立即收回,無聲無息。他們也是沿着剛才梅長蘇所走的石梯,緩緩走到了一層,唯一不同的是在門外等候着領他們出去的人并不是提刑安銳,而是已正式升任刑部尚書的蔡荃。
“麻煩蔡大人了。”
“靖王殿下不必客氣。”
只這兩句對話,之後便再無客套。一行人從後門隐秘處出了天牢。
“對不起。”夏冬眸中含淚。
“小殊不會怪你的。”蕭景琰低聲道。
夏冬頭也不回地快步奔離,再未動一下嘴唇。在她身後,靖王默默地凝望着她孤單遠去的背影,雙眸之中卻暗暗燃起了灼灼烈焰。
白璧想說什麽,最後只是拍了拍景琰的肩膀。無聲的陪着他。
蕭景琰孤身去了皇宮。白璧無言的一個人往回走。
到晚間蕭景琰回到靖王府後,對着白壁道:“是不是還有許多事情是不能你來告訴我的。但日後我都會自己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對不對?”
“是。”
“那就好。我想,去一趟蘇宅。”
“吃完飯再去吧。”
“好。”
......
白璧看着蕭景琰修長的身影消失在暗道裏。那個背影倔強的挺立着。白壁沒有跟去,他想這一夜,該是讓他們兩個好好的談一談。
而白璧願意一直在蕭景琰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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