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譚雪淑?”烏瑟聽到班西突然提起這麽個人時驚訝了一下,畢竟譚雪淑和班西是看起來完全不相關的兩個人,“認識是認識,不過不太熟……你找她?”

“嗯,有點事情。”班西說道,“能幫忙引薦嗎?”

“這個沒問題。”烏瑟爽快地應下來,“過幾天我的新劇公演,她應該會過來捧場。”

班西看他:這叫不熟?

“不是捧我的場。”烏瑟擺擺手,笑容淡了一些,“這次她兒子是主演,譚雪淑是圈子裏出了名的寵孩子,首演怎麽都會來的。”

譚雪淑的獨生子高明鴻現在在申市音樂學院讀博,研二的時候毛遂自薦簽約了缪斯劇團做練習生,今年在《深海》裏争取到了主演,還是A角。

提起這個烏瑟語氣淡淡,興致不太高的樣子,叫班西挑了挑眉,“怎麽了?”

“他不是我的首選。”烏瑟撐着下巴,“不過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嗯?”班西發出個疑問的聲音,在公演上挑了第二選擇,這種作風真的很不海巫。

“那個角色原本有一段很好的獨唱,是我給另一個人的聲音寫的。”烏瑟敲敲桌子,牆角的唱片機自動翻面,音樂輕快而活潑地在空氣中跳躍着。

“完美的弧線。”烏瑟閉上眼,指尖随着第一個音符劃出一條起伏的線,神情像是陷入了一場夢境般柔和,“我能想象他的聲音在跳舞,我第一次浮上海面的時候,陽光落在波浪上,那些光就是這樣跳動的。”

海巫的皮膚早已習慣了深海的冰冷,堅硬厚實得感受不到陽光落下的舞步,但是烏瑟能聽到陽光在海浪中的聲音,輕柔地,溫暖地,在波濤起伏間輕輕躍起又輕輕落下。

那是他第一個想要收藏的聲音,想要把那聲音藏在泡泡裏,藏在鹦鹉螺的空殼裏,藏在只有他能聽到的地方。

班西沉默一下,他的藝術修養還沒到能領悟烏瑟這個境界的水平,只能道:“然後?”

烏瑟睜開眼睛,唇角勾起一點的弧度又落了回去,“沒有然後了。”

他往紅茶了丢了兩塊方糖,又丢了兩塊方糖,敲敲桌子讓唱片翻回原本的旋律。

“那個人死了。”烏瑟捧着紅茶,面無表情,“我在他死之前聽到了他唱歌。”

一曲終了——砰——

曲終人散場。

所以烏瑟寫完了獨唱,也沒有人來唱。

高明鴻是他能找到最好的替代,有天賦有技巧音色也很像,但那種虛浮于表面輕飄飄的溫暖唱不出烏瑟想要的力量感,只好最後删掉那段獨唱,把男二提上來填補這段空缺,演出效果在旁人看來一樣的完美,甚至比原來的獨唱更加精彩。

畢竟沒有人真的聽過烏瑟想要的那個人唱這首歌,就連烏瑟自己都沒有。

班西不得不再次說一遍,他的藝術修養真沒到能理解烏瑟的水平,只能給烏瑟的杯子裏倒杯茶,努力想象類似的情景來代入情緒。

比如……他想撸的漂亮黑貓沒有撸到,只能靠着火車聊以慰藉,火車沒有毛肚皮也沒有粉肉墊,只冷豔高貴地吃他的投喂……

……

班西覺得自己又行了。

一個羅斯巴特,有貓肯搭理就不錯了,哪有資格挑三揀四的想桃子吃。

而邊上圍觀的奧吉莉亞,一時竟不知道是搞替身虐愛(?)的霸總烏瑟比較渣,還是來者不拒的海王班西更渣。

總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奧吉莉亞在心裏逼逼。

這番腦補她沒敢說出口,不然又要被班西淑女教養禮貌三連了。

……

缪斯新劇《深海》公演的當天,班西見到譚雪淑之前,先見到了烏瑟的替身小情人(bu),按血緣和年齡算是他堂兄的高明鴻。

“你好。”高明鴻頂着厚厚的舞臺妝,雖然不知道班西這個陌生人在後臺是幹什麽的,但也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你好。”班西打量着自己的這位堂兄,妝太厚讓他不太能從高明鴻臉上看出點熟悉感,倒是能看出笑起來兩個酒窩挺甜,眼神幹淨又透徹,是象牙塔中被好好保護着才會有的那種幹淨。

班西伸出手,和高明鴻握了握。

高明鴻很容易就跟人熟悉起來,他以為班西是他們哪個演員的粉絲,走了關系到後臺來見偶像,主動拉着班西往角落躲了躲免得太打眼被趕出去,又扒拉扒拉包裏的薄荷糖,分給班西一塊自己吃一塊,嘎吱嘎吱嚼得起勁。

吃完了薄荷糖,高明鴻又開始哼哼着默背歌詞,漸漸的班西發現,這位完全忽略了旁邊還有自己這麽個大活人。

直到開場前半小時,班西禮貌地跟高明鴻告別時高明鴻才從美妙的音樂殿堂飛回來,他自覺自己占用了這位粉絲的時間叫人家沒見着偶像,就死活拉着班西想知道他到底粉哪個演員,等演完了他幫班西要簽名照。

奧吉莉亞從班西身後冒出來仔細觀察一番,發出了愛憐的嘎。

如此天真善良小可愛,果真替身文的标配了。

班西被高明鴻差點拽掉袖扣,便道:“那就給我一張你的簽名照吧。”

“嘎?”

高明鴻發出了奧吉莉亞的聲音,傻乎乎的眨眨眼又摸摸臉,在路過化妝師“妝花了!”的哀嚎中陷入沉思。

他剛剛,是不是成功靠着人格魅力圈粉了?

“怎麽樣?”

班西坐回位置時,烏瑟笑着問道。

“沒怎麽樣。”班西答道,“但的确是個讓人喜歡的年輕人。”

“他可比你大,裝老成可不是好習慣。”烏瑟看了眼心理年齡長得太着急的班西,又笑着對旁邊的夫人道,“譚女士您說是吧?”

他答應了要幫班西引薦譚雪淑,首演的位置便特意安排了一番,他坐在班西和譚雪淑中間,班西旁邊還特意給時律留下個空位。

可惜時律萬聖節期間被他騷擾得快毛了,寧肯在小洋房裏給安吉麗娜梳毛也不想來聽音樂劇。

烏瑟有點遺憾地多看了一眼班西邊上的空位。

坐在他另一邊的譚雪淑不知內情,笑道:“年輕人成熟點也不是壞事,等到了我這年紀,不就老得慢了。”

“怎麽,不介紹一下?”

譚雪淑開了個小玩笑,眼尾笑出淡淡的細紋,對班西說不上多麽熱絡,但也主動釋放出了善意,倒是讓烏瑟心裏有些驚訝。

譚雪淑是圈子裏出了名的難親近,就算他是高明鴻的老板也沒見譚雪淑對他熱情到哪裏去,和譚雪淑對待班西的态度一對比,他都要懷疑班西是不是用了什麽魅惑魔法了。

班西整理袖口,微笑着與譚雪淑颔首示意,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眼睛呈現出偏粉的琥珀色,與他對視時,仿佛心底最深處被輕輕碰觸。

倒不是魅惑魔法,只是一點點增強血緣感應的小伎倆。

“這位是班西·羅斯巴特。”烏瑟說道,“剛從E國回來沒多久,您之前說過很喜歡的T·Z美術館就是他的産業,譚女士您要是有什麽好畫,盡可宰他一筆。”

“T·Z是我父親的産業。”班西笑着握住譚雪淑的手,“父親喜歡這些東西,我懂得不多,只是代管。”

“所以才說盡可宰你一筆。”烏瑟笑,引着聊起幾幅名畫和譚雪淑正在辦的藝術展,把話題炒熱後便借口要為開場準備起身,給班西和譚雪淑留下單獨交流的空間。

他并不想知道一個巫師突然要跟一個普通人取得聯系背後有什麽隐情。

譚雪淑已經和班西聊到了即将上臺的高明鴻,這還是高明鴻第一次作為A角主演,譚雪淑說起臉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對高明鴻出演過的每一個角色如數家珍,俨然是驕傲的事業粉,賣起安利一把好手。

班西順着恭維了兩句,他剛才在後臺聽了高明鴻練習,那的确是個努力又有天賦的年輕人,音色明亮又溫暖。班西不懂烏瑟那高深的評判,他只覺得很好聽。

是那種聽了會想要微笑的歌聲。

譚雪淑很吃班西這一套,莫名就覺得這個素昧平生的年輕人怎麽看怎麽順眼,第一次見面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好像她在哪裏見過班西似的。

甚至她主動地想要加深這種關系,那種急迫像是手裏攥着一縷風一捧水,一錯眼就會從掌心溜走。

隐隐地有一種奇妙的聯系,把她和班西牽扯在一起。

難得的,音樂劇開場時譚雪淑走了神。她想着邀請第一次見面的班西去參觀她的美術館是否太過唐突。她沒辦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是現在的心情。

只是當音樂會結束,班西和她一起站在後臺等演員們下場,嘈雜中她聽見班西自言自語般問她:“您知道我父親為什麽叫他的美術館T·Z嗎?”

因為……

她心裏想,她心裏知道荒謬,可某個答案從心裏破土而出,讓她瞪大眼睛,忍不住側眼去細細描摹身邊青年的眉眼。

“因為他叫做譚周。”青年看向她,眉眼都是陌生的輪廓,卻又奇異的和她記憶中的另一張臉重合。

“在離家出走前,則是叫譚煜周。”

班西微笑,迎上謝幕後立刻蹦跶着要跟他拍合照簽名的高明鴻。

譚雪淑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臉上的表情似哭又似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高明鴻還以為是自己第一次主演給母親感動到了,趕緊過去想安慰安慰,卻看見自家母親捂着臉,手上拽緊了班西的衣袖。

高明鴻不由一個急剎車倒吸一口涼氣,震驚地看向班西。

我當你是我的粉,你卻想當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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