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祭祀儀式冗長而無趣,季聽昨晚又沒怎麽睡,即便上了脂粉,也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些,待到晌午用膳時,更是坐着都要睡着了。

季聞這些日子因為流言和申屠家的事消瘦不少,精神也繃到了極致,看到季聽閉着眼睛休息後,又想起她那些經幡,不由得有些煩躁:“凜慶。”

季聽只一瞬便睜開了眼睛,眼神清醒得仿佛從未睡過,當着百官的面盈盈起身,朝着上座一拜:“皇上。”

“專心用膳,午後還要巡視。”季聞淡淡道。

季聽低眉順目:“是,皇上。”

她被叫醒一回,倒是不敢再睡了,只是沒什麽胃口,只是強撐着走個過場。一頓午膳好不容易用完,總算可以去休息一下了,卻被季聞叫了過去。

“參加皇上。”季聽跪拜。

季聞這次沒有攙她,只是淡淡說一句:“平身。”

季聽頓了一下,仿佛沒聽出他的冷淡,起身後疑惑的問:“皇上這時叫臣來做什麽?”

“你抄寫的經幡,朕已經看過了,辛苦你為朕操勞了,”季聞說着辛苦,卻不見他有覺得季聽辛苦的意思,“朕看見有幾張字跡淩亂,想來你也是抄累了,日後若是覺得累便停下,不必勉強自己。”

……她辛辛苦苦抄寫,王八蛋反倒挑起刺來了,這是心裏有氣沒地兒撒,所以沖她來了,難道是她近日表現過于乖順,讓他産生了什麽誤解?不過他也是夠厲害的,時間這麽緊,竟也會一張張的檢查,怕也只是為了挑刺吧。

季聽垂下眼眸,掩住眼底一片冷意,然後直接跪了下去:“是臣的疏漏,還請皇上降罪。”

季聞頓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朕又沒說你做錯了,你跪什麽?”

“皇上,确實是臣的錯,因為……”季聽看了眼周圍的宮人,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季聞掃了一眼周圍,沉聲道:“你們都下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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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宮人魚貫而出,季聞才繼續道:“現在可以說了。”

“皇上,這些經幡中,有近一半都是臣這兩日抄出來的。”季聽緩緩道。

季聞眼神一厲:“你之前做什麽去了?”

“之前也抄了,只不過臣過于疏漏,将經幡放在了無蓋的箱子裏,前兩日臣養的兩只畜生爬了進去,尿、尿在了上面……”季聽說着抿了抿唇,頭低得更深了些,“經幡乃是為皇上祈福之物,弄髒的那些自是不能再用,所以臣這兩日便一直抄,這才勉強抄完沒有誤事。”

季聞若有所思的打量她:“你為何不早告訴朕?”

“臣雖然沒出門,可京中的謠言也是聽過的,皇上正是焦頭爛額,臣又怎麽敢添亂?”季聽苦笑一聲,“即便跟皇上說了,皇上能夠諒解,可禮部那邊已經通過氣,知道臣要獻經幡,若是突然不獻了,恐怕又要被無端揣測,臣深知此事是人禍,但旁人卻不知曉,難保不會傳成天災,是以臣只能将此事瞞下。”

她說完頓了一下,堅定的看向季聞:“皇上放心,此事只有你我知曉,絕無第三人。”

同樣一件事,說出來的時機不同,造成的結果也不同。像是經幡被污一事,她若是沒有彌補、且在祭祀前說了,便是故意添亂居心不良,可此刻來說,就是忠心耿耿大局為重,季聞不僅不能罰她,還要好好賞她。

季聞雖然不算聰明,可也不傻,自然聽得出她是為了維護自己才這麽做,心底說不動容是假的。他沉默片刻後伸手将季聽扶起:“皇姐,那些被污的經幡在何處?”

“還在臣府中,臣也不懂該如何處置,不如待會兒叫人回去取,交給宮中懂這些的嬷嬷,由她們來處理如何?”見他還在試探,季聽坦蕩的将底牌亮出。

季聞聞言再不疑她,輕嘆一聲道:“皇姐一心為朕,朕心中無限感激。”

“咱們是親姐弟,說這些做什麽,若皇上真的想謝臣,不如多賞臣點銀子,臣近日去風月樓,都快将家底敗光了。”季聽笑盈盈打趣,仿佛并未将他方才的責難放在心上。

季聞輕笑一聲:“你去風月樓是因為申屠川,如今朕大赦天下,也允人為他贖身了,你不正好将人帶走,再不必破費了?”

“皇上說得是,可這贖身的銀子……”季聽一臉為難。

季聞見她如此跟自己親近,表情便放松了許多:“朕給你出行了吧,但你不可告訴旁人,否則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那就多謝皇上。”季聽笑着道謝。

去季聞那一趟,不但讓他更信任自己了,還薅了一堆銀子,不可謂不高興。季聽心情愉悅,精神也好了點,一直到祭祀結束都沒打瞌睡,只是等回到府中後,一倒在床上便睡得昏天黑地。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又回到了前世,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自己的一生,她看着自己如何千嬌萬寵的長大,如何追着申屠川跑,如何被季聞欺騙,如何失去一個個親人,最後如何死在申屠川面前。

她仿佛又重新經歷了一次人生,一次痛苦又糊塗的人生,當看到自己倒下時,雙眼便被淚水模糊了,隐約間好像看到申屠川朝自己沖了過去,又覺得不太像。當她想上前一步看清楚時,一股力量卻将她拉走了。

“殿下,殿下?”

耳邊傳來忐忑的聲音,季聽蹙了蹙眉,半晌才睜開眼睛,看到伺候自己起居的丫鬟的臉,一時間不知道今夕何夕。

“您怎麽哭了,是做惡夢了嗎?”丫鬟擔憂的問。

季聽好半天意識才回歸,心不在焉的敷衍一句:“應是魇着了。”

“奴婢叫太醫給殿下開副安神藥吧,待會兒伺候殿下服下。”丫鬟溫柔道。

季聽頓了一下,看到外面天已經黑了時,不由得蹙起眉頭:“什麽時辰了?”

“回殿下,戌時了。”

季聽想起申屠川還在等,便吩咐道:“替本宮更衣,本宮要出去一趟。”

“是。”

丫鬟叫了人來,手腳麻利的幫她梳洗好,季聽便直接往外走去,剛出了寝房,扶雲便喜氣洋洋的跑過來了:“殿下,褚宴回來了!”

季聽揚眉:“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去換衣裳了,待會兒便來給殿下複命。”扶雲笑道。他雖然成日跟褚宴作對,可許久未見,還是有些想念的。

季聽本想先去接申屠川,但突然想起自己要褚宴查的事,往前走的腳步瞬間停了下來。

“殿下,您要出去?”扶雲這才想起問。

季聽垂眸:“不,先見褚宴。”

半個時辰後,褚宴出現在廳堂之中,剛沐浴過的他發梢還是濕的,人精神卻是不錯。

“成玉關一事如何了?”季聽不等他請安便直接問道。

褚宴蹙眉:“如殿下所料,五月十九那日申屠夫婦遇襲,卑職等人聽殿下的吩咐,沒有第一時間前去救援,然後就看到一夥神秘人沖上去将人救了。”

季聽只覺腦子裏空白了一瞬,接着手指掐入手心,才能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卑職有一事不明,卑職查過,襲擊申屠夫婦的人是流匪,行蹤不定,且無第二層身份,申屠夫婦遇襲不過是偶然,殿下會知他們那日會有危險?”褚宴困惑了一路,總算能問了。

季聽的紅唇微動,半晌垂眸道:“本宮無意間夢到的,覺着過于真實,便讓你去查了,此事你不要與旁人說,免得他們覺得本宮是個怪人。”

褚宴怔愣一瞬,顯然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雖然有些荒唐,不過他對季聽深信不疑,所以絲毫不懷疑此事的真實性,只是……

“殿下是偶然夢到,可那些人為何知道申屠夫婦會有危險,且能及時出手相救呢?卑職跟了申屠夫婦數日,确定他們身邊平日除了幾個暗衛,并無其他人,那些人明顯是當日才來增援的。”

“是啊,為什麽呢?”季聽眼底冰冷一片,語氣也極其漠然,“應該是有人跟本宮一樣,夢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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