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身份

方才走來的一路，蕭婵都在默默地記路。

蕭婵自小就聰慧過人，在記路這件事上，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行走的gps。她方才早已打量過自己摔下來的地方，她或許應該爬上去，看看能不能回到21世紀，但是幾乎是下意識地，她隐隐覺得這種方案不可行。反倒是面前這兩個人，免她死于肉泥，她有些鴕鳥心态，實在不願意就這麽跟他們分道揚镳。

一路思緒百轉千回，忽然聽到一聲“姑娘”。

蕭婵低頭，正見到卓公子伸了一只手過來，她愣愣地沒有反應過來，手卻下意識地伸了過去。

觸碰到了他掌心的溫暖，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到地方了。臉上有些熱，她就着卓公子的力道下了馬，卓公子就放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地往裏面去了。

蕭婵擡頭，“正和醫館”四個字雖不是簡體，但好歹也能分辨得出來。她想起自己先前說的，把腦子摔壞了，禁不住眼眶有些熱。

這個男人看着像個悶葫蘆，心眼倒是真的不壞。救了萍水相逢的自己，還暫時放下“要事”不管，把她送來了醫館。

見她沒有跟上來，卓公子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她。日光從醫館的圍牆上射落下來，正落到卓公子身上，給他俊朗的眉眼添了幾分動人之色。蕭婵不好意思再看，低着頭快走幾步跟了進去。

醫館裏當家的是個花白胡須的老人。蕭婵還是第一次被中醫診脈，看什麽都好奇。只見他将手搭在她的脈上，片刻之後，捋着自己的胡須道：“這位姑娘并無大礙，或許只是受了驚吓。”

卓公子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了然。

蕭婵被這眼神一刺，莫名地有些心虛。

她沒事，卓公子方才接住她，卻是在地上磕破了手肘。那大夫要幫他處理一下傷口，卻被他以小傷為由一口回絕了。

既然沒有事，自然沒有理由再逗留。

蕭婵跟着兩人走到門口，一旁的随從猶猶豫豫地道：“将軍，這位姑娘怎麽辦？”

蕭婵也豎起了耳朵。

卓公子拉過缰繩，頭也不回地道：“姑娘既然無事，卓某就此告辭了。”

蕭婵見他立即就要走，急道：“還未感謝公子救命之恩……”

卓公子淡淡道：“不必。”他拉過馬徑直走在了前面，走出一步，頭也不回地道：“小五，給些銀兩這姑娘。”。那被稱作小五的随從應了一聲，從懷中拿出個錢袋，只取出了幾枚銀兩，便将餘下的大半與錢袋一同塞到了蕭婵的懷裏。

兩人沒一會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蕭婵有些無語地看着手中的錢袋，這算什麽？自己還沒打聽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就這麽走了？還給些錢自己，是怕自己纏着他們麽？

她也來了氣，收好了錢袋，掉頭就往反方向去了。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留在掉下來的地方爬上山一看究竟了！

她越想越氣，原先還當這個卓公子是個好人，沒想到說翻臉就翻臉。想起他臨走時那個了然的眼神，她活了25年，倒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看待過。她走着走着，忽然聽到一聲吆喝。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轉頭看去，自己堪堪停在了一個香粉攤頭。

蕭婵心中一動，走到了那攤頭旁擺放的銅鏡邊。

擺攤的是個婦人，見她停了下來，殷勤地道：“姑娘買點什麽嗎？”生意人眼光最是毒辣，見蕭婵直奔那銅鏡而去，婦人殷勤地介紹道：“姑娘眼光真好，我這銅鏡可是……”

後面的話，蕭婵沒有聽進去。

銅鏡不如現代的鏡子清楚，但也能将臉大致看清。

鏡中映出的是一張嬌媚的臉，柳眉杏目，五官無不精致。或許這正是她雖穿得不甚華麗，但這婦人仍然熱情招呼的原因。

但蕭婵卻是看得心中一突。

這張臉很美，看着年紀不大，但已有了些動人的神采，假以時日，想必是個美人。但這張臉美則美矣，于蕭婵而言，卻全然陌生。

蕭婵眨了眨眼，鏡中那女子也眨了眨眼。她皺了眉，那女子便也皺了眉，自有一股動人神韻蘊含其中，惹人憐惜。

再低頭看自己身上，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紅色風衣早已換成了如今的粗布衣裙。她眉心漸漸皺了起來，看來這身體，并不是她自己的。

雖然知道自己穿越了，但親眼見到這容貌，卻無異于一個晴天霹靂。

若那雲霧是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那她可以試着爬回去，尚有一線希望。但現在看來，她連身體都已換了一具，那麽穿越的契機，便不是如此簡單了。

怕是這個身體的主人，此前也遭遇了不幸，這才從那麽高的山崖上摔了下來。

只是她運氣比較好，正好遇到了武功高強的卓公子，被救了下來，而從玻璃棧道上摔下去的自己呢？

心上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幸免于難的喜悅早已煙消雲散，只剩下這沉得透不過氣來的壓抑。

那老板娘對着她口若懸河地說了一通，見她非但沒有買，反而皺着眉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當下試探着叫道：“姑娘，姑娘，你買不買啊？”

蕭婵恍若未聞，心不在焉地轉頭走開了，将那婦人的話抛在了身後。

這裏似乎也是春天，日光和暖，将她周身都照得暖洋洋的。但蕭婵心中卻是冰涼一片。放眼望去，滿目都是陌生。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陌生的文化。

她雖然穿着與他們相似的服裝，但內裏的靈魂卻是與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想她蕭婵，自由自在地活了25年，父母除了相親這件事，也從來沒有逼迫她任何。今天她就這麽輕易地死了，父母怕是還不知道。

自己留給那個世界的，将會是什麽？

蕭婵目光空洞地往前走，渾然不覺身邊的人是如何看待她。自己或許，會成為失蹤人口名單上的一員吧。

這些年自己一直醉心于到處游玩，陪伴在父母身邊的時間少之又少，如今更是……想到這裏，蕭婵眼眶一酸，緊接着就有熱辣的液體湧了上來。

不行，不能就這麽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她得想辦法回去！

蕭婵憑着印象往回走，自己是三歲小孩麽？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就跟着那個卓公子來了這裏？她加快了腳步，她既然是從那個地方摔下來的，那座山崖一定有古怪，她要回去，現在就回去。打定了主意，她加快了腳步。正走着，耳邊忽然傳來一句試探性的“蕭婵？”

蕭婵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回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