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囚三十八天
落水後,燕寧的情況并不好, 可能是出于安全考慮, 他的房外堵了兩排冷面侍衛。
莺莺去看他時他還在榻上休養,房內苦藥撲鼻, 燕寧的黑白兩只小貓正蜷縮在他的身上睡覺, 看到莺莺進來他尋聲望來, 眸光微微閃爍。
“你……還好嗎?”莺莺坐椅子上望向他,沒想到燕寧會病的這般嚴重。
明明只是落水, 燕寧卻好似被抽空了全部力氣,他唇瓣發白勾起淺淺的弧度,似嘲諷自己:“挺好的。”
總之還活着就是了。
見到燕寧這副樣子,莺莺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對于燕寧, 她總是抱有幾分善意,如今見這房內只有他一人,她醞釀了下開口:“其實……”
“莺莺!”話才起頭,榻上的燕寧聲線微顫, 忽然提升聲音打斷了她。
聽慣了顧姑娘、顧小姐, 這還是莺莺第一次聽燕寧如此親近喚她。微怔下看向燕寧,莺莺只見他勉強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兩只小貓道:“能幫我把它們抱到一旁去嗎?”
“它們太重了。”
“好啊。”莺莺點了點頭沒做它想, 她走上前剛要去抱那兩坨軟綿綿的小東西, 燕寧的手臂垂落, 忽然撫了下莺莺的手背。
像是很自然的垂落, 燕寧撫過莺莺手背的動作又輕又快, 若不是莺莺對于肢體的觸碰過于敏感,還真發現不了異常。不覺得燕寧是會吃她豆腐的那種人,莺莺擡眸看向他時抿了抿唇瓣。
燕寧沒有看她,他眼睫垂着下巴尖削,薄唇微張無聲吐出兩個字——
快走。
莺莺看明白後臉頰側了側,餘光瞥到屏風後似有陰影,細看下露出一絲微閃的華袍。
“燕寧殿下,小寶真是越來越黑了。”莺莺慢吞吞将手中的那兩只小貓移了位置,手還特意在那只小白貓頭上順了順。
其實莺莺記得很清楚,小白貓才叫小寶,黑色的貓咪叫阿貝。她一邊說着小寶黑一邊摸着小白貓的腦袋,其實是在反告訴燕寧,她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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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此時這房中并不安全,明明在房中卻隐匿在屏風後不見她的華樂公主就已經說明問題。
莺莺将滿肚子的話憋了回去,似是而非又和燕寧胡扯了幾句,得知燕寧本人不會有事,放了心就裝作有事的樣子很快告辭。
随着莺莺的離開,靜谧的房中只剩貓咪的呼嚕聲,華樂公主甩了甩衣袖從屏風後出來,她冷笑了聲道:“看來你同這位顧家小姐關系不錯。”
燕寧手指顫了顫,擡眸看着華樂回道:“并不相熟,是她一直在纏着我不放。”
“是嗎?”華樂挑了挑眉,紅唇勾起笑得很是玩味。
随着房門再次推開,有下人端着藥進來,又有幾人進來移開桌子清掃,只見桌下滿是藥汁和碎瓷片。
屋內的藥味越加濃厚,華樂瞥了眼榻上的人,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華袍嗤了聲:“你有本事就繼續尋死,你看看是你死的快,還是本宮的手伸的快。”
似是被華樂掐住了什麽命門,燕寧的肩膀顫了顫終是端過了那碗藥。
随着藥汁入口,華樂的表情也有所好轉,她走到榻前看着燕寧,輕碰他的肩膀柔和了語氣:“你鬧也該有個限度,當初決定來北域國時,你就應該料到有這麽一天。”
燕寧閉了閉眼睛,他背抵在牆上苦笑着道:“可惜我料得到自己的結局,卻料不到人心。”
若人心可一成不變,又哪來那麽多的何必當初。
“……”
莺莺一從燕寧的院中出來,很快詢問系統:“剛剛藏在房中那人是不是華樂公主?”
系統聲音刺刺拉拉變成了機械音:【這麽強烈的幹擾,應該是的。】
倒不是它不想提醒莺莺,而是只要莺莺一靠近燕寧和華樂公主,它這邊程序就會混亂。
莺莺皺了皺眉,因華樂公主這一手心裏多了分防備,看來,她之後的确要減少與這對兄妹的接觸了,尤其是那位華樂公主。
莺莺在外面溜達了一天,回去時天色已經不早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密切關注着,兆時太子在得知莺莺一連去了多處唯獨沒來他找時,他心裏暴躁的厲害,直接揮落桌上的東西。
“枉孤對她那麽好,她竟真一點不惦記着孤!”
兆時太子身份高貴,能和莺莺混在一起主要還是性子合拍。之前他也沒覺得自己多在意莺莺,如今見她對自己又躲又藏偏偏只對着欽容親近,不由生出莫名滋味。
“你說。”就好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兆時太子忽然冷靜了。
他喉嚨滾了滾看向翼飛,握緊拳頭道:“是不是她也覺得孤落魄要倒了,不稀罕孤了?”
翼飛對于莺莺并不了解,還真不好判斷。不過近幾日的确有不少太.子黨的大臣倒向欽容那方,想來官場上趨炎附勢、牆倒衆人推那套适用于任何人身上,所以翼飛只遲疑一瞬就點了頭。
以前莺莺就算喜歡欽容,對兆時也從未這般冷淡過,如今肉眼可見,莺莺對兆時太子的确不親近了。
“主子,那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兆時太子冷笑了下,“還能怎麽辦。”
就算莺莺不是因他落魄而疏遠的他,但張家之事與他利益相關,如今莺莺又親手殺了張淩雪,二人終會生出嫌隙。
兆時太子諷刺笑出聲,看來庸人自擾的只有他一個,虧他還心心念念着顧莺莺不想傷她的心,既然她心中都不顧及他了,那他還有什麽好顧及的。
“就按原計劃進行吧。”
已入初伏,在過兩日武成帝會在涼承殿宴請衆朝臣,到時候招宣太後也會出席,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翼飛見自家主子心意已決,也就沒再說什麽,又想起一事,他又道:“燕寧殿下落水一事……”
兆時太子本就心情不好,一聽翼飛提起這事更是暴躁的踢向桌子,他低吼道:“查了幾日哪有什麽可疑之人,孤看那燕姬華和欽容是一夥的,都在故意找孤的麻煩!”
對于此事已經徹底沒了耐心,兆時太子也不會傻到繼續查下去了。
“随便抓個人處死,就說罪犯已畏罪自殺。”
這的确是眼前最好的處理方法,翼飛并不驚訝自家主子的轉變,領了命很快退下。
這邊莺莺安穩過了兩日,也不知欽容給她塗的什麽藥,塗過後傷口很快結痂,已經不怎麽疼了。閑着無事,她就跑去照顧哥哥,結果顧淩霄卻以頭疼為借口嫌她煩人,想着法子趕她走。
又一日,莺莺窩在顧淩霄房中念話本子,顧淩霄懶洋洋靠在榻上揉了揉額頭,莺莺見狀趕緊詢問:“哥哥可是又頭疼了?”
傷的畢竟是頭,前世莺莺雖傷的不重,但仍舊頭疼暴躁了好些日子。
顧淩霄瞥了眼趴在他榻邊的妹妹,嗯了聲毫不客氣,“若是哥哥能自己待一會兒,頭大概就不疼了。”
莺莺聽懂了顧淩霄的話外意,眨了下眼可憐兮兮控訴:“哥哥你不愛我了。”
“哥哥就沒愛過你。”顧淩霄戳了下她鼓鼓的臉頰,故意逗她,“若說誰更愛你,哥哥自然比不上你未來的夫君。”
瞎說。
莺莺阖上手中的話本子,不說未來就看前世,她自己都吃不準欽容對她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哥哥怎知莺莺未來的夫君會對我好?”
莺莺忍不住訴苦:“說不定他表面溫柔背地裏陰狠,不僅不愛我還會動手打我呢。”
顧淩霄嘴角一抽。
莺莺繼續道:“他可能還會給我造間漂亮的宮殿關着我,不僅不讓我見人,還毀了我的健康。”
“哥哥唔唔……”
“快給我閉嘴吧。”顧淩霄是真怕莺莺再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他捏住莺莺的嘴巴不準她再開口,“真不知道你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什麽。”
他好笑道:“連我這個做哥哥的都管不住你,敢問你哪位夫君這麽大本事,能給你造間宮殿關住你?”
怎得就沒有了,欽容不就是嗎?!
莺莺敢怒不敢言,重活一世如今欽容又是這派溫雅風姿,她就算說出他的名字也不會有人相信。
“哪位?”正覺得委屈,莺莺很快抓住顧淩霄話中的漏洞,她扒拉下顧淩霄的手,睜着澄澈的眼睛好奇發問:“哥哥覺得我能有幾位夫君呀?”
顧淩霄擡頭看了眼房門幹咳了一聲,莺莺無意識随着他的視線扭頭,在看清站在門邊的人時笑容僵住。
今日風和日暖,淺金的陽光照在人身上鍍了層光。
欽容錦白的緞袍眉目如畫,他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察覺二人的視線唇邊勾起淺淺弧度,溫聲道:“或許我應該在晚些過來。”
莺莺不太自在了,反倒是顧淩霄爽朗一笑,與欽容交談間十分自然。
明日武成帝在涼承殿設宴,欽容是代他過來慰問顧淩霄的傷勢。張氏一事直接牽連顧、裘兩府,又因為張氏與兆時太子的勢力挂鈎,如今九華行宮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湧。
雖然對外宣稱張淩雪死于自殺,但張家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是莺莺動的手。
莺莺并不知曉,原本平穩的朝局已經出現嚴重的偏斜,其中有一方很可能對顧家不利。為了擺脫這一困境,武成帝此次的設宴并不單純只是設宴,還想趁機探探莺莺的口風,為她訂下婚約。
“明日,淩霄定能出席。”顧淩霄自然也想到了這層關系。
剛剛雖同莺莺說着玩笑話,顧淩霄作為她的親哥哥又怎能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明日的宴席想來不會簡單,生怕莺莺在場上又說些什麽驚人話,他就算傷勢再重也得過去看着。
“莺莺,天色不早了,你同三殿下一同回去吧。”顧淩霄無事莺莺的目光又開始趕人,順手沒收她的話本子。
比起跳脫不沉穩的兆時太子,他的确更看好性子穩重的三殿下欽容。
莺莺找不到借口推脫,只能随着欽容一起回清波居。
過了那日的不清醒,莺莺很快又将自己縮回殼子裏。她這兩日整天往顧淩霄那裏跑為的就是躲避欽容,用系統的話來說就是,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莺莺覺得這話說的不對,畢竟那日醒來欽容衣衫完好,反倒是她在睡夢之中被人換了衣衫。這要是擱在前世,莺莺絕不相信欽容能幹出這種事來。
“去我房中。”
正糾結着自己的衣服到底是怎麽被欽容換下來的,小手被人握了一下,莺莺回神發現二人已經到了清波居。
“去、去你房中?”莺莺擡頭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他,想往回抽手卻被欽容握的更緊了。
欽容應了聲沒多解釋,拉着莺莺的手就往自己房間去,莺莺支支吾吾用另一手推了推他,不僅沒推開反而又跟着他往前走了兩步,莺莺慌張喊着人,“三哥哥,不,三哥哥……”
“嗯,三哥哥聽着呢。”欽容人看着溫雅也不會武功,偏偏莺莺每次被他抓着都扯不開他。
眼看着房門越來越近,莺莺慌得不行硬生生停下腳步,欽容生怕把她扯倒,只能停下腳步看向她,“怎麽了?”
莺莺不知道欽容是什麽意思,但她本人對欽容的房間實在是有些‘不好的回憶’,又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莺莺委婉道:“三哥哥你看這天都要黑了……不太好吧。”
“什麽不好?”欽容看了眼還未西落的太陽,漆黑的眸映入點點淺光,笑起來很是勾.人。
總歸莺莺是不想進欽容的房間,無論如何也不想進去。
“反正我不想去。”這麽小聲說了一句,她低着頭不願意在看欽容一眼,悶悶的情緒不高。
欽容就這麽靜靜看着她,接着他很快松開她的手,用清淡的聲音同她解釋:“你姑母四處尋不到你,托我把明日你要穿的衣服帶給你。”
莺莺将這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等有所反應,下巴上一癢,欽容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
傾身,距離拉近間欽容眸中的碎光盡數散去,他低下頭與莺莺對視着,意味不明道了句:“三哥哥真不知,你每日在擔憂什麽。”
莺莺後背起了寒意,被他的話生生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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