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囚四十一天

已過戌時,房中濃郁的花香仍舊未散。

莺莺烏亮的發垂着身後, 随着她扭頭的動作露出汗濕的後背, 黛紫衣裳已經成暗紫。

她還是很不舒服,随着情人喃的緩解意識也是恍恍惚惚, 只是偶爾間會有所清醒。如今被顧曼如這般瞧着, 她一個激靈似回了神, 小臉煞白泛紅傻呆呆坐在欽容身上,唇瓣微張還沾染着欽容身上的血。

此時房門大敞着, 吹進來的夜風卷起一股又一股的花香。

聞着這飄飄醉人的香氣,莺莺身子軟了軟又趴回欽容身上,在這一瞬間理智與羞恥感交替侵蝕着她,她不由将臉埋入欽容的項窩, 肩膀抖了抖重新咬住他脖子上的傷口。

“……莺莺!”看着眼前這一幕顧曼如身形晃了晃, 好在曉黛及時扶住了她。

此時裏屋內只有顧曼如一人進來, 外廳裏武成帝負手而立, 他的身側站着的顧明致和顧淩霄。

張公公将其餘大臣堵在外面,他帶着禦醫低垂着頭進來,見禦醫壓不住好奇目光想往裏屋瞧,冷笑了聲尖細問道:“趙禦醫,太子殿下情況如何?”

趙禦醫被吓得渾身是汗, 他擦了擦額頭躬着身體, 趕緊回複:“太子殿下無礙, 只是受外力撞暈, 脖後有些發青。”

可想而知, 當時莺莺是下了多大的狠手,不僅是兆時太子後頸青紫,就連莺莺自己的手也因此腫了。

屋內,紗簾微晃莺莺還趴伏在欽容身上,顧曼如受不得這刺激想将莺莺拉起來,欽容動了動掙開被莺莺抓着的手,他扯過一旁的薄毯将莺莺裹住,抱着她坐起來阻止顧曼如。

“母後。”欽容嗓音微啞,他只将手落在薄毯上,看也不看懷中的人提醒道:“莺莺情人喃發作,此時還未完全解.毒。”

莺莺身中情人喃這事兒不是什麽秘密,當初在景和酒樓就已經在武成帝等衆大臣面前暴.露。

曉黛的點頭證實了莺莺的确是情人喃發作,但眼前的情況并不只是一句‘解毒’就能說得清的。

莺莺還不知外面的情況,她本就燥熱如今被欽容裹着更加煩悶,肩膀晃了晃她抖落身上的薄毯,欽容眼疾手快按住,大掌按在她的身後輕輕拍了兩下,示意她乖一點。

莺莺當了多年的女霸王,可不是這樣輕易好哄的,偏偏她在欽容這裏乖得似貓,只被安撫了兩下就老老實實趴着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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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曼如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神情有些複雜。

身為過來人,她不是看不出莺莺臉上的迷蒙神情代表什麽,就連曉黛也發覺莺莺毒.發的異常。

眼下屋內并無外人,欽容就這麽抱着莺莺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曉黛早早就聞到這屋內的怪異花香,她眼尖發現地上丢棄的香囊,撿起來呈給武成帝。

“這好似不是我家姑娘的物件。”

趙禦醫接過檢查了一番,知曉莺莺身中情人喃,他将香囊解開查看的更加細致,最後為難道:“情人喃出自異域,而這香囊中混合的幹花和藥草也非北域國之物,想來它們皆出自一處。”

趙禦醫并不了解情人喃,在得知屋內莺莺的症狀後,只能大致推測這香囊對情人喃有催.情作用。

“這香囊是誰給的?”不等武成帝發話,忍不住的顧淩霄就先問出了聲。

曉黛搖了搖頭,“奴婢先前回來幫姑娘找藥,那時屋內還未有這香氣。”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這香囊的香氣容易染人,被莺莺劈暈過去的兆時太子已經說明了問題,他醒的也是及時,一睜眼就看到了屋內站着的幾人,武成帝目光冷冷掃來,沉聲問他:“這香囊是你的?”

兆時太子臉色慘白,爬起來跪在了地上,他現在頭還有些發懵,都怪他太過大意,沒想到莺莺還有這麽強的爆.發力。

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脫罪,兆時太子下意識去尋找莺莺的身影,隔着輕薄的紗帳,在他看到坐在榻邊懷抱着莺莺的欽容時,血液倒灌懵的更加徹底,喉嚨滾動着顫聲問:“莺莺她……”

“你還有臉提她!”武成帝對這個兒子實在太失望了,憤怒中一腳将他踹倒在地。

不可否認,當初他立這個四兒子為太子有些草率,但兆時兒時的确聰明拔尖,深受他的喜愛。只是當初他對兆時有多喜愛,如今對他就有多失望。

他拉着兆時的衣襟将他半提起來,厲聲問道:“你到底還能做出多少荒唐事!”

兆時太子被武成帝拉的跪地直身,最初的震驚過後,他望着武成帝眼中的失望,眼眶一熱話直接出口:“父皇以為兒臣願意如此嗎?”

若不是招宣太後那一日勝過一日的偏愛,若不是武成帝立着他為太子又暗地默許欽容培養自己的勢力,若不是那荒謬又讓人覺得可笑的天命,他又何至于如此?

武成帝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反問他道:“難不成還是朕逼你這樣做的?”

兆時太子被打到地上,偏頭抿着唇蒼涼一笑。性子中的叛逆與不服氣因這一巴掌全部激發出來,他當真敢繼續頂武成帝。

“父皇覺得,您當真沒有錯嗎?”

武成帝憤怒到極點,眸中各種情緒翻湧而過,他最後道:“朕最大的錯就是立你為太子,早在你這孽障出生時就該一劍殺了你!”

這話不管是真心還是氣話,都太過于傷人。

氣氛降到冰點,屋內的人見狀被吓得紛紛跪地,“陛下息怒!”

兆時太子做出這種事,事到如今顧明致和顧淩霄是不會幫他求情的,而屋外的朝臣都不知發生了何事,只依稀知道兆時太子惹武成帝發了大怒。

顧曼如雖然也心疼自家侄女,但她除了是莺莺的姑母還是這北域國的皇後、兆時太子名義上的母後,所以她不得不出聲安撫。

在這種情況下,恐怕也只有處在漩渦中心的莺莺還沒感知到危險,她情人喃大概是解了,只是因催.情的作用軟趴趴伏在欽容肩頭,呼吸沉沉已經昏睡過去。

欽容知道她此刻還是不太舒服,想幫她拂開額上的碎發又不方便動手,就喚曉黛上前把人抱走。

曉黛早就受不住屋內的氛圍,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小小婢女,如今見着這種皇家醜事已經實屬不妙。匆匆将自家姑娘接過,曉黛見莺莺身上汗濕大半,也就沒揭開那薄毯。

随着莺莺和曉黛的離開,欽容總算從裏屋出來,他身上的衣服仍舊板板正正,只是下擺微微發皺。一出來他就跪在地上請罪,武成帝瞥了他一眼問:“你又何罪之有?”

“一切皆因兒臣看護不力。”沒有解釋剛剛屋內發生的事情,欽容把重點放在莺莺情人喃發作,而他趕來不夠及時上面。

當初在得知莺莺中了情人喃後,武成帝就準許了他每七日給莺莺喂一次解藥,如今他把自己的過錯攬在這上面的确沒什麽問題,巧妙就巧妙在,他在無形中幫武成帝解決了難題,暗示所有人他與莺莺什麽事都沒發生。

武成帝深深看了自己這個三兒子一眼,當了多年的帝王他不是看不出欽容打的什麽主意。

如今若是想保莺莺清白,衆人就必須順着欽容的話繼續往下走,這樣就相當于咬死了欽容只是來為莺莺解毒,更何況,剛才進屋時他們只看到莺莺壓着欽容,而欽容的手自然垂放在兩側,的确是沒有碰莺莺。

武成帝默了瞬,當即佯裝訓斥了欽容兩句,算是這般應下了。

欽容雖然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但兆時太子的确是躺在莺莺的屋內,而莺莺就算有欽容的洗白也不可能不留污點。

就是這麽一個無法洗白的污點,就足以讓兆時太子之事沒有回旋餘地。兆時太子聽完陣陣發笑,在武成帝派人把他拉下去時,他大笑着誇贊欽容:“三哥真是走的步步好棋。”

每一步都殺人無形讓人渾身發寒,不動聲色中就讓人墜入地獄。

這晚,大臣們得知兆時太子醉酒走錯顧家姑娘的房間,好在三殿下來為顧姑娘解毒趕來及時,将其攔下。因兆時太子處事荒唐,醉酒醒來不知悔改甚至還敢出言頂撞,帝大怒将其幽禁在房,連夜召衆臣入禦書房商量要事。

這是極其混亂的一晚,莺莺直到子時才恢複清醒。

她清醒過來時,人已經被曉黛洗幹淨塞入薄被中,清波居內過分的安靜,她動了動身體感覺某處略有不适。

随着這一絲絲的酸疼,莺莺很快回憶起之前的一幕幕,畢竟那時意識不清,所以她只能記起模糊的場景,場景中她緊抱着欽容不放,渾身燥熱難忍時追着欽容吻她,然後……

莺莺蹭的一下從榻上坐起,才恢複氣色的小臉瞬間漲紅。

雖然此時房內只有她一人,但莺莺仍舊羞的蜷縮在榻角,她咬了咬被子沒能緩解情緒,就将一旁的枕頭撈起抱入懷中,卻在枕下發現一條皺巴巴的幽絲涼帕。

這帕子……

某些畫面不受控制的往腦海裏鑽,莺莺臉紅的更加厲害,想也不想就将帕子丢在地上。

這幽絲涼帕是她特意放在枕邊的,這幾日晚上太熱,莺莺夜裏醒來總會出汗,就讓曉黛幫她準備了一條放在枕邊擦汗。只是她沒想到這帕子自己還沒用上,就直接便宜了欽容擦手。

輕飄飄的帕子沒什麽重量,哪怕莺莺使了大力也只是讓它落在榻邊。

莺莺一看到它就渾身不适,于是帶着怒氣擡腳将帕子踢到了榻下,因鬧出的動靜太大,睡在房外的曉黛起身進來查看,莺莺趕緊躺下裝作睡着的樣子。

“姑娘?”曉黛揉了揉眼睛往屋內走了幾步,聲音放得極輕。

莺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想到丢在榻下的帕子心不由又提了上來。生怕曉黛走近看到,她指尖抓着薄毯出了些汗,好在一片模糊中曉黛沒發現莺莺醒着,很快又關上房門出去了。

等屋外安靜下來,莺莺趕緊爬起來去撿地上的帕子。

雖然屋內的花香已經散去,但這帕子仍舊泛着幾分膩人香氣,莺莺拿着它丢也不是藏又躁得慌,光着腳在地上走來走去,最後咬牙又把它塞回枕頭下,準備明天找機會燒掉。

這一晚,莺莺雖然存着模糊的記憶,但後來她昏過去後并不知最後如何收的場。等第二日醒來,她聽曉黛講述才知兆時太子被奪權幽禁。莺莺的名聲雖然被保住了,但仍舊有了不好影響。

莺莺向來不在意旁人怎麽看自己,更何況前世她的名聲遠比此刻糟糕,所以并不在意,但顧家人為此愁的一夜未眠。

一聽說莺莺醒了,顧曼如大清早就跑了過來,她拉着莺莺的手滿面愁容,吞吞吐吐了好久才問莺莺:“昨晚……你同兆時太子沒發生什麽吧?”

莺莺現在最聽不得這個名字,她扭了扭頭硬邦邦回:“沒有!我把他打暈了。”

“那就好那就好。”

顧曼如也不覺得兆時太子得了手,是出于謹慎才會有此一問,她最想問的還是後面這句話:“那你同欽容……”

莺莺沒了之前的硬氣,更何況顧曼如來的太早,她壓在枕頭下的帕子還沒來得及處理。

憋悶了一瞬,她才回道:“我和三哥哥清清白白,也并未發生什麽。”

這話并不是假話,莺莺雖然記憶模糊,但也不是什麽都不記得。

清晨她起來時,有認認真真檢查了一番身體,除了某處略有酸澀感身上并無半分痕跡,再加上欽容做事極為小心,就算是幫她緩解那毒,也只是淺淺纾解并未深入,嚴格意義上講莺莺還是完.璧。

“當真?”事實雖然是這樣,但莺莺這話說的太無力,讓顧曼如有所懷疑。

她皺了皺眉柔聲勸着:“這事你不要覺得害羞隐瞞姑母,一定要同姑母說實話。”

莺莺重生後臉皮是真的變薄了,想起前世她還敢同姑母埋怨欽容榻上不溫柔,這會兒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只是又硬着頭皮确認:“莺莺真的同三哥哥清清白白。”

曉黛适時幫莺莺證實,“奴婢昨晚幫姑娘清洗時,的确沒發現姑娘……咳咳。”

在莺莺帶着惱怒的凝視下,曉黛小臉紅了紅沒了聲音。顧曼如這才放了心,唇邊蕩起笑容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

當天晚上,曉黛打聽了一番告訴莺莺,武成帝又将衆朝臣召去了禦書房,就連多年不理朝政的招宣太後都過去了。

如今招宣太後雖還權給武成帝,但她手下仍有不少忠心舊部,她向來偏心三皇子欽容是有目共睹的,在這個關頭忽然插手朝政,打的是什麽主意衆人一清二楚。

太.子.黨.派大勢已去,想來這次兆時太子的行為寒了武成帝的心,就連招宣太後也無法容忍了。

莺莺在房中燒着雜七雜八的東西,聽着曉黛的描述偷偷将那條帕子也丢了進去。等東西燒完,她心裏舒坦了澆熄了火盆,曉黛見莺莺面上一派往日,不由問了一句:“姑娘不擔心太子殿下嗎?”

連她一個小婢女都看的出來,這明顯是要廢太子的前兆。

窗外月光清亮,因兆時太子之事,近幾日九華行宮是一日比一日安靜。

曉黛見自家姑娘許久不答,就嘆了口氣端着盆子出去了,她以為這次兆時太子的行為是真傷了自家姑娘的心,卻不知在她走後,莺莺借着滿室的寂寥回答了她。

她說:“擔心又有什麽用呢?”

她早在前世就知道了這個結果,只是沒想到兆時太子會兩世因這種事被廢。

按照前世的發展來算,兆時太子是在回皇城後被廢,四子敗而三子起,與這道聖旨一同而下的就是莺莺與欽容的婚書。

如今一切提前事情還沒逼上絕路,眼下在她這件事上還有回旋的餘地,莺莺想到這裏起身去找姑母,這次她絕不能重蹈覆轍再嫁給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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