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囚四十二天

已到亥時, 莺莺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她到時顧曼如已經安歇。

雲心守在顧皇後的房外, 見莺莺好似有什麽急事, 心知自家娘娘對這位侄女的重視,遲疑了瞬道:“不如奴婢進去看看?”

莺莺知道自家姑母夜裏經常難眠, 她點了點頭, “若是姑母睡着了就算了。”

雲心應下, 輕手輕腳進去又很快出來,她阖上房門後回道:“娘娘已睡實, 奴婢喚了兩聲都沒醒來。”

這幾日需要顧曼如操持的事情太多,她居皇後位看似不理朝政,但總要被朝堂的風起雲湧波及。想來顧曼如近日是累極了才睡的這般早,莺莺不忍擾姑母好眠,就只能等明日再過來。

“姑娘事情很急嗎?”雲心體貼道:“今晚陛下徹夜待在禦書房,娘娘寅時說要起來為陛下炖參湯,您若方便,雲心可代姑娘轉達那事。”

莺莺還真不方便。

這話她要怎麽說出口?難不成要讓雲心告訴姑母, 她家好侄女不想嫁給欽容讓她趕緊去給陛下暗示兩句?現在的問題是, 武成帝也沒有要讓欽容娶她的意思啊。

這就是重生與未重生之間的代溝,這話她直接同姑母說也就算了, 對着雲心還真說不出來,就好似她多自戀般。

想着姑母就算此刻醒了, 這個時間也無法闖去禦書房, 莺莺看了看天色, 委婉拒絕道:“那我寅時再過來吧。”

莺莺還是想将自己的想法親自告訴姑母,反正也沒幾個時辰了,大不了她今晚不睡就是了。

晃晃悠悠回了清波居,踏上橋廊,莺莺吹着夜風不想回房間。

今夜大部分的官員都被喊去了禦書房,大概是感受到危險氣息,就連住滿皇親貴胄的清波居都過分安靜。

莺莺趴在木橋上,看到不遠處兆時太子的房門緊鎖,外面還守着一排肅殺禁衛軍。時隔幾日,莺莺仍舊不敢相信兆時會對她做出這種事,他明明不喜歡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莺莺不由想起那日兆時太子帶着哭腔對她說的一句話,他說:“莺莺,你幫幫我好不好……”

說來好笑,明明被強迫的人是她,倒好似兆時成了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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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想着想着不由想起前世的兆時太子,他不似這世般有了一段頹廢時光。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永遠揚着下巴,他不會認錯也不不會覺得自己有錯,腦子轉的快又過分自信,更不會放低姿态問出:“莺莺,你說孤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那個時候兩人最相像的地方,大概就是同樣沒心沒肺又愛荒唐胡鬧。

莺莺記得,當她同兆時太子密謀好如何将欽容搞到手時,兆時太子懶洋洋曬着太陽,好心提醒她道:“孤可把話撂在前頭,這招是損人不利己的下下之策,孤給你提這法子也是有私心的。”

“你可想好了,這事兒要是一成你的清譽就毀了,就連我那三皇兄同樣讨不到好。你要不介意之後欽容無權無勢當個廢皇子,咱就這麽辦了。”

莺莺點着頭一點也不猶豫,甚至壞心思的想欽容沒了權勢和地位更方便被她掌控,把人關小黑.屋什麽的也不成問題。

如今再回想那段荒唐事,莺莺覺得他們二人真是無可救藥的大傻子。如今她開始清醒了,而兆時太子卻還糊塗着。

她那時覺得兆時太子真聰明,而兆時太子也佩服自己使得一手好計謀。

一夜的瞞天過海,封閉的房間氣息香膩光線昏暗。當苦尋莺莺未果的衆人,照着兆時太子故意留下的線索撞開欽容房間時,巨大的碰撞聲将莺莺驚醒,她迷瞪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窩在欽容懷中。

那個時候她真的太累了,被欽容反複折騰了一夜才剛剛睡下。

在她聽到房門口傳來的驚呼聲時,迷迷糊糊腦子裏裝的還是漿糊。只是動了動身子,莺莺就将臉埋入了欽容的衣襟裏,想象中的碎.吻還輕哄消失不見,莺莺只感覺身側的人動了動,松開她起身時直接用薄毯将她全部罩住。

莺莺不夠清醒,只覺得欽容懷抱香香溫溫十分舒服,她不想讓人走甚至還哼唧了一聲去抓欽容的手,莺莺一直未睜眼,所以不知屋內站了多少人,也不知欽容在被她抓住小指時身形微頓,緊接着跪在地上擔下了全部責任。

那場戲是由莺莺和兆時太子配合着完成的,在兆時太子的故意引導下,武成帝顧皇後等人也很快趕來,寬敞的屋內頓時擠滿了人,武成帝怔了片刻給了欽容一巴掌,雖怒但神色古怪。

欽容身上只着了單薄的寝衣,向來溫雅有禮的他衣領松松垮垮,從脖頸至露出的鎖骨上布着細淺撓痕和牙印,無形中已經說明一切。

在那種困境下,他未解釋一句,只是垂着眸子把所有過錯攬到自己身上,于是武成帝又給了他第二巴掌,在這一巴掌的脆響中莺莺徹底醒來。

她那時頭上的傷還未好利落,初初醒來還有些迷糊。

完全沒有別家女子該有的羞恥感和要死要活,莺莺揉了揉眼睛看到欽容跪在地上被打了,心疼下險些忘了兆時早前交代她的話,幾個音節出聲險些就說出了實情。

好在,兆時太子知曉她的脾性提前有所防備,見她要犯蠢連忙堵回了她的話。後來無論武成帝再如何打罵冤枉欽容,莺莺都垂着腦袋沉默當受害者,她那時想,熬過這兩天就好了,總歸生米煮成了熟飯,欽容一定是要娶了她。

果然,沒多久武成帝就下旨給兩人賜了婚,只是莺莺沒想到她和兆時太子的計謀被武成帝識破了,武成帝以陷害兄長以下犯上的罪名直接廢了景兆時,莺莺搖身一變也成了欽容的太子妃。

自那之後,莺莺再也沒見過景兆時。

回憶到此結束,莺莺忽然發現兆時兩次被廢太子位都是因為這檔子事,說的更具體些那就是都因莺莺被廢,前世是為了幫她,這一世莺莺始終沒看穿兆時太子的目的,但這手段和害她沒什麽區別。

想的有些入神了,莺莺沒察覺身後有人靠近,她搓了搓自己依舊紅腫的右手嘆了聲氣,想着無論如何都要再見一面兆時,問清楚他究竟要做什麽。

伸着胳膊正在虛抓橋廊下的荷花,纖細手腕突兀被一只修長好看的手截住,莺莺微怔扭頭,這才發現欽容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他握着她的手腕微垂着眉眼,輕輕碰了碰她紅腫的手問,“怎麽還沒消腫?”

莺莺驚訝于他這個時辰竟然還沒休息,下一瞬各種亂七八糟的場景鑽入她的腦中,被燙着了般趕緊去甩欽容的手。

欽容怕傷到她只是虛虛握着,被她這麽一掙沒有防備,輕易就讓莺莺抱着右手退離了兩步。

深夜的月光下,莺莺長發簡束穿着素白的薄裙,她臉頰微鼓一雙眼睛黑亮亮瞪着他看,欽容在她眸中捕捉到惱怒的情緒,微頓了下含笑:“這是怎麽了?”

不顧莺莺的躲避,他上前兩步重新執起莺莺的手腕,這次他沒給她逃脫的機會,大掌圈住她的小手按了按她紅腫泛青的位置,低沉詢問:“這兩天沒上藥?”

那日,莺莺被他抱到膝上吻時,這個男人就一直圈着她這只手。

他肯定是知道莺莺這只手是因何而腫,所以在抱着她輕哄時,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不時會親一下她的小手,幫她上藥的過程更是膩膩歪歪讓莺莺羞于回憶。

莺莺現在一點也不想搭理他,可以的話還想讓他在自己面前消失,偏偏她想什麽什麽就不會如她的願,欽容一點也不惱她的沉默,甚至還當她耍小孩子脾氣道:“走吧,三哥哥親自幫你上藥。”

“我不。”莺莺總算說話了。

知道這人是想把她往自己房間拐,她掙扭着不如他的意:“你放手,我要回去睡覺了!”

雖說對她使手段的人是兆時,欽容只是‘路過救她’,但莺莺只要想起那日的事就不舒服,更何況還不知這人有沒有在背地裏插手算計她。

欽容好似什麽都沒發生般,見莺莺火氣甚大,只能停下腳步扭頭凝視着她,好脾氣詢問:“誰又惹到你了,今日怎麽這麽大火氣?”

莺莺的手還被他牢牢抓着,實在看不慣欽容這副雲淡風輕的表象,她悶聲內涵了一句:“三哥哥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那手帕她不久前才剛剛燒了,這男人怎就能這般若無其事。

話落,四周靜的只餘樹葉響動。

欽容站在她幾步之外,衣袍的下擺微微飄動,在聽清她這小聲的嘀咕後,他面色不變只将漂亮的眸落在她的身上,久久凝視着不語。

他這模樣倒不像生氣了,畢竟莺莺心裏有數,前世比這過分的話也指着他鼻子罵過,只是說不出他這目光下的情緒,莺莺本能瘆得慌。

瑟縮肩膀往後退,莺莺這才想起自己的腕子還在他掌中,他只微微一動手就将人輕輕拉回。

跌跌撞撞往他懷中撲時,欽容順勢将她攬住,他捏起莺莺的下巴低眸望着她問:“莺莺是氣三哥哥不提那日的事嗎?”

溫熱的指腹擦在皮膚上帶着些癢意,他面容垂的更低,呼吸噴灑在莺莺臉上問:“莺莺想讓三哥哥說些什麽?”

“說說那日我同你具體做了什麽?而我又該不該悔該不該對你負責?”

正是因為知道莺莺面皮薄,所以他才沒有提起此事。

此時他故意曲解莺莺的意思,低笑了聲輕親她的臉頰,“放心吧。”

“三哥哥一定會對你負責。”

欽容沒告訴莺莺的是,他已經向武成帝請旨賜婚,想來這兩日那賜婚的诏書就要同另一份诏書一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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