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囚六十八天

“……”

北域皇宮, 東宮正院內,所有的宮人都被聚集在這裏。

右揚回來時, 只見院子裏黑壓壓跪了數人,為首的翠兒幾人正哭着解釋:“奴婢一直守在門外,當真沒聽到寝宮內有異常聲響, 是因為聽到兩只貓兒不停撓門, 喚娘娘沒有應聲才進屋查看的……”

“娘娘先前吩咐過, 不準奴婢們靠近伺候,殿下您走後娘娘就沒從寝宮出來過,也未曾喚過奴婢們。”

幾步之外,欽容手撐着額頭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臉色微微蒼白,視線垂落膝上還蜷縮着兩只貓兒,看到阿貝,就好似看到莺莺舉着貓兒自言自語的模樣。

明明半日之前,她還信誓旦旦說着他關不了她幾日, 結果他前腳一走她後腳就出了事。

想到莺莺腳腕上那未解開的鎖鏈, 欽容閉了閉眸, 他足夠了解她,相信她定不會戴着腳铐到處亂跑, 也沒能力弄開那鎖鏈。除非……

“殿下。”

右揚的聲音打斷欽容的沉思,他微微掀眸, 聲音低啞問道:“找到人了?”

“屬下無能。”右揚跪下身請罪:“顧大人在北城門發現了娘娘, 只是娘娘被一群黑衣人劫持朝南而去, 顧大人已經帶着去人去追了。”

……果然是被劫持了。

同欽容猜測的幾近一致,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結果,與其這樣欽容更希望是莺莺使性子自己跑了。

從椅子上站起,欽容徑直朝外走去:“備馬,孤要親自去找。”

“……”

可以說,莺莺這次的失蹤十分詭異。

自欽容離開後,翠兒就同幾名宮婢守在寝宮外,一直聽着屋內的動靜。詭異就詭異在不僅僅是一牆之隔的翠兒沒聽到屋內的動靜,就連這附近的守衛也沒察覺到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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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莺莺胡鬧再次鑽空子偷溜出寝房,欽容還特意派暗衛圍住了寝宮,結果十幾名暗衛都未曾看到莺莺跑出寝宮,也沒見可疑之人靠近寝宮。

這寝宮內沒有暗道,莺莺的失蹤就好似人間蒸發,讓人不敢細想。

就連莺莺也在疑惑,沉雪究竟是如何避開層層暗衛和禁衛軍、扛着昏迷的她離開皇宮的,就算有人在暗中幫他,也不可能如此迅速不留痕跡吧。

從城南出來,沉雪就帶着莺莺一頭紮入樹林中,遠遠的甩開了顧淩霄他們的追蹤。

莺莺是全程昏迷沒有行動能力的,她雖然被沉雪敲暈了,但還沒失去全部意識,昏迷中她只感覺自己被颠的渾身散架,醒來時腰酸背疼,胳膊和腰上都青紫了好幾塊。

莺莺嚴重懷疑,沉雪趁她昏迷期間偷偷打過她出氣。

嘤.咛着睜開眼睛,莺莺發現自己正靠樹躺着,與樹緊貼的後腦腫脹發疼,顯然是直接被人丢到地上的。

已經入了林中,四周樹木茂密幾近相同,莺莺完全失了方向。

大概是到了酉時,太陽西斜落了大半,林中有些昏暗。莺莺第一眼只看到空曠的樹林,并沒尋到沉雪等人,還當沉雪嫌棄她是拖累丢下她跑了,莺莺激動的撐地坐起,結果扭頭就看到不遠處蹲着一個人,正在小溪邊洗臉。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莺莺并不能看清沉雪的面容。大概是他先前易容把自己的皮膚抹的蠟黃,有了這個對比,所以當莺莺看到他用溪水洗幹淨臉後,經過陽光的照射竟覺得他皮膚瓷白。

那膚色……好像比她先前在石牢中看到的還要白,就連側臉看着也不太一樣。

莺莺伸長脖子想要看清楚些,而沉雪蹲在溪邊不知在沉思什麽,竟望着水面發呆,好似忘了莺莺的存在。

總之也是跑不掉的,莺莺索性拎着裙擺悄悄往他身旁走,想要看清他的長相。

樹林安靜,不時會有飛鳥騰空。莺莺走的再輕終是受了腳腕上鎖鏈的拖累,伴随着幾聲鏈響沉雪收回思緒,陰涼警告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本尊就把你葬在這溪水裏。”

莺莺迅速停下腳步,然而二人的距離已經拉近,莺莺已經可以看清沉雪的側臉。

還沒來得及細看,沉雪不顧還濕漉的臉頰,直接抓起地上的面具戴上。

莺莺記得兩人第一次在攬芳閣見面時,沉雪是渾身黑衣将面容遮的嚴嚴實實,後來她在石牢中見了沉雪的真面容,自那之後這人便是戴半臉面具,如今莺莺看着沉雪臉上的半臉面具,卻忽覺這人比先前好看了不是一丁半點。

沉雪如玉的下巴上還滴落着水珠,洗幹淨臉後唇紅齒白,面具下露出的眼睛瞳眸黝黑,烏發垂落間這人就連氣質都冷豔下來,莺莺無端生出一分熟悉。

“我在石牢中看到的是不是也是易容的你?”莺莺喉嚨不痛了,張口就發出了聲音。她見多了漂亮美人,眼尖發現了沉雪與石牢中的臉有些微不同。

沉雪緩慢用袖子擦去下巴上的水珠,聞言扭頭看向莺莺,一步步朝她走來問:“你剛剛,都看到了什麽?”

“我、我沒什麽也沒看清……”莺莺察覺到危險,連忙往後退了兩步。

她還沒适應腳上的鎖鏈,行動間極不方便,磕磕絆絆中又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看着沉雪走到了她的面前,莺莺抓了把地上的落葉,慌張解釋着:“我都沒靠近你,真的沒看清你的長相,就是覺得你比以前白了好多,臉部的輪廓好像也不太一樣了……”

莺莺說的是實話,沉雪居高臨下盯着莺莺看了片刻,也勉強相信了她的話。

“為什麽不跑?”沉雪換了個問題。

莺莺沒跟上他的思路,茫然眨了下眼睛無辜望着他,“跑,跑什麽?”

“本尊在問你……”沉雪拖長了聲調,索性彎下腰與莺莺的目光對視,他一字一句道:“剛剛你明知本尊在發呆,為什麽不趁這個機會逃跑。”

以正常人的思路,第一反應都是有多遠跑多遠,哪裏還有心思去看劫持犯長什麽樣。

莺莺實話實話:“我想過的,可是天要黑了。”

雖然莺莺已經恢複了說話的能力,但她身上的力氣沒恢複多少,再加上腳上還戴着腳铐跑不了多遠。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晚,莺莺現在要做的不是逃跑,而是如何在這陌生的林子裏保住性命。

她不熟悉這片森林,如今身上沒力氣手無縛雞之力,而她可以确定的是沉雪短時間不會殺她,那她何不先利用他出樹林,再想辦法逃跑呢?

“算你識相。”雖然莺莺只給沉雪解釋了一半理由,但沉雪已經滿意了。

收斂一身的殺氣,他将莺莺從地上拎了起來。幾乎是沒有思考,他拽着莺莺就往右行,莺莺跄踉着跟他走了兩步,警惕詢問:“這天馬上就要黑了,你确定你知道怎麽出去?”

沉雪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當然。”

這路,他走過一遍後這輩子都不會再忘。

莺莺左右環視了一圈,她沒選擇逃跑,還有一個原因是知沉雪并不是帶她一個人逃出來的,找了半天沒尋到先前同他們一起的車夫,她不由問了句:“那位趕馬車的大哥呢?”

沉雪默了片刻,回:“死了吧。”

他們逃出來的不容易,車夫為了引開顧淩霄的追蹤,将他們放到林中就架着馬車朝相反的方向逃去了,這會兒想來已經自刎。

莺莺閉了嘴,扭頭小心翼翼去看沉雪,發現他臉上的面具完美掩蓋住他的情緒,但拉着她的力道明顯重了。

“……”

莺莺失蹤的第三天,欽容親自去了城南,沿着顧淩霄追蹤的路尋去,最終将目光放到了莺莺曾逗留過的樹林。

正如沉雪所料,那名車夫在被顧淩霄追上後,就毫不猶豫自刎身亡了,臨死前半字未說。

顧淩霄搜遍車夫的全身,最終只搜到一枚玉牌,裘郁見到後很肯定道出了‘赤風樓’三字,欽容徑自從車夫的屍體上踏過,輕捏着那枚玉牌下令:“當日金滿堂一案乃赤風樓所為,赤風樓刺殺太子勾結朝廷命官,現又劫持太子妃。”

“屠。”

只一個字,要的就是赤風樓所有人的命。

裘郁領命離開,而顧淩霄則驚訝望了欽容一眼,在他的印象中,欽容并不是殘.虐之人。

欽容的确不是殘.虐之人,他處事手段同他的性子一樣,更喜歡不見血的殺人無形。他不嗜殺,并不代表他不喜殺戮,除了莺莺,對于觸碰到他底線之人他向來又狠又毒。

既然赤風樓帶走了他的莺莺,那他不介意血洗赤風樓讓所有人為他的不痛快喪命。

莺莺看似乖巧跟着沉雪,其實一路上一直在給欽容他們留下記號。等欽容他們進入林中後,很快就看到莺莺沿路刻下的深痕,只是這痕跡留了一半就失了蹤影,有人小聲猜測:“娘娘她……”

該不會是遭遇不測了吧。

這話欽容自然也是聽到了,他垂下眸子輕輕用指腹擦過樹上的劃痕,眸中明滅難辨。風過,地上的樹葉沙沙卷起,在這一片蕭瑟中衆人莫名打了個寒顫。

先行一步的顧淩霄匆匆趕了回來,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件,遞到欽容面前道:“這是臣在出口處尋到的,信件上說要太子殿下您親啓。”

欽容接過信件展開,将信看完後,他緩慢把那薄薄的一張紙折好塞回信封中,并未再遞給顧淩霄等人看。

“殿下?”顧淩霄知道這是綁架自己妹妹之人寫的,焦急想要知道妹妹的情況。

欽容面容微垂過分的平靜,若是細看,就會發現他握着信件的手有那麽一下的輕抖。沒在這林中停留,也沒繼續往前尋找,欽容看完信後轉身就往皇城走,離去時只道了一句:“把所有人都撤回來罷。”

信件上已經道明莺莺所在的位置,同時還附了兩滴血,莺莺的血。

沉雪要的,是欽容的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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