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囚〇七十天
“……”
崖下的風刺骨, 密密麻麻如針紮入莺莺的皮膚。
暗夜下莺莺的視線模糊, 墜落的過程中她緊緊盯着下方白色的身影, 伸長手臂只想距離他近些、再近些, 怕的無法思考,莺莺滿心滿眼就只有那一個人的存在。
叮——
耳邊傳來久違的提示音, 系統用無感情的機械音提醒道:【程序編改,強行喚醒保護機制。】
【三秒鐘後将再次強制關機,三、二——】
莺莺趁着這個空隙大喊了一聲:“不要只保護我,還有三哥哥!”
【一。】
伴随着最後一聲嘀音, 莺莺下墜的速度加快抓到了欽容的衣袖, 緊接着二人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不等莺莺反應就砰的一聲落入冰涼的湖水中, 莺莺緊抓着欽容的手不放, 直到渾噩帶他游到湖岸, 才疲憊昏倒在岸上……
“……”
莺莺已經許久沒夢到前世了。
這次或許是受了太大的沖擊,莺莺又夢回前世最痛苦的那段時間。姑母突然去世、顧家将她趕出了家門,就連她的哥哥也為了救她死在了她的面前。
人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莺莺求了百年為人, 等到她真正變成人後開始迷茫了。
自顧淩霄死後,她的心每日都疼痛難忍,哪怕是在夢中重回到那幾日, 她依舊能感受到那難以忍受的疼痛感。疼的她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哭鬧打碎了金殿內所有的東西, 等欽容來後求救抱着他哭道:“太子哥哥, 你快救救我。”
“莺莺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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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地上,白淨的小臉煞白沒了血色。欽容蹲下身将她摟入懷中,摸了摸她的額頭問:“哪裏難受?”
“這裏。”莺莺抓着欽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她澄澈的眼睛中眼淚不止,眼睛泛紅鼻子也紅紅的,她茫然哭着訴說:“莺莺這裏好痛,痛的好似要裂掉了。”
“太子哥哥,你說哥哥死後為什麽還一直出現在我眼前,只要一想起他莺莺就呼吸不順暢。”
“不過就是死了,不過就是再也見不到他了,不過、不過就是他再也不會對我笑了,可我、可我……”莺莺說不下去了,嘴巴微微張開艱難喘息,哭的碎發黏濕衣衫皺亂,可憐又無助。
夢中欽容蹲下身很輕柔擦去她臉上的淚,他将她摟入懷中安撫拍了拍後背,默了片刻才道:“是孤不好。”
顧淩霄造反全因為了救莺莺出皇宮,而欽容是絕不可能放莺莺離開的。他不是沒想過留顧淩霄一命,但他終究只是帝王不是神仙,并不是事事都能在他掌控之中絲毫不差。
知曉莺莺的性子,或許他也沒想到顧淩霄的死會對莺莺打擊這麽大。莺莺昏睡數日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等醒來時看到欽容的面容,有那麽瞬間她開始怨恨這個男人。
殺了他吧。
莺莺想,這個男人将她囚養在金殿中,如今就連她的哥哥也死在他之手,就算她迷戀他他也不能讓自己這般不高興。
夢是虛幻的,莺莺可以在夢中聽到自己狼心狗肺的心聲。
這樣想着,她也便真動了手。
她發狠時是當真冷漠無情,說是要殺欽容動手傷他時便眼也沒眨一下,雖說她後來沒舍得下全手自己還沒出息哭了,但欽容那染血的龍袍讓她印象深刻。
夢境中他這樣問她:“你曾說過你心悅于孤,滿心滿眼只孤一人。喜愛都來不及,舍不得傷害。”
莺莺手上糊滿了欽容的血,她低頭擦拭着抽噎着回:“我不記得了。”
她雖然最喜歡欽容,但的确同太多漂亮公子說過這種話,就算沒說過,她也早不記得自己為了哄騙欽容都說過什麽甜蜜話。
欽容默了瞬,彎起嘴角自嘲笑了,他再次開口:“那孤在你心中算什麽呢?”
“你口口聲聲說着只愛孤,如今卻為了你哥哥要殺孤。”
“莺莺,你當真覺得是孤害死了你哥哥?”
不啊,莺莺之所以心痛難忍,就是知自己才是害死哥哥的罪魁禍首,欽容不過是她發洩情緒掩騙自己的出口罷了。
“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做太自私了嗎?”
欽容走到她的身邊傾身與她對視,脖子上的血順着鎖骨入內浸濕胸口的龍紋。定定望了莺莺許久,他才又問了句:“若是那日死在你面前的是我,莺莺肯願意為了我殺了你哥哥嗎?”
“或是,若是有日我決定對你放手,你是不是就要把我忘記頭也不回的離開?”
夢中的莺莺是怎麽回答的呢?
因為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所以她只挑了最後一個問題。沉浸在哥哥去世痛苦中的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沉睡,她問:“那太子哥哥會放莺莺離開嗎?”
她的确想離開這裏了,只是欽容會放她離開嗎?
——怎麽會。
這雖然只是夢,卻都是前世真實發生過的,就連對話也絲毫不差。
莺莺一系列的舉動徹底讓欽容死心,他直立起身閉眸沉寂了好久,之後直接折斷莺莺剛剛行刺的右手,他說他不會放手,這輩子都不會放手。
說好的。
只是既然欽容前世都說了不會放手,為何重生之後,欽容卻在這關鍵時刻甩開了她的手呢?
……騙子。
原來他也有不要她的時候,她的三哥哥怎麽可以不要她。
最後的夢境停留下在欽容墜崖,莺莺哭着從夢中醒來,感受到比前世更為窒息的疼痛。睜開眼睛,視線模糊耳邊是嘩啦的水聲,莺莺揉了揉眼睛看清周圍的景象,天已蒙蒙亮,她半身入水正趴在一塊大石頭上。
“三哥哥!”下意識喊出這個名字,莺莺爬起來就去尋欽容。
落水時,她記得自己緊緊抓住了欽容的手,硬是将他拖出了水面。很快在不遠處尋到欽容的身影,他濕漉漉躺在岸邊一動不動,莺莺匆匆跑過去發現他白衣上暈開大片的血,雙眸緊閉臉色慘白。
“三哥哥?”莺莺試探碰了碰欽容,指腹觸摸到的溫度冰涼,這涼意寒入她的心底讓她無端害怕。
“三哥哥你別吓莺莺。”
“快點醒一醒。”莺莺慌了,雙手捧着欽容的臉頰努力暖熱着他,卻不敢觸碰他的身體。
欽容只有肩膀上一道劍傷,雖看着嚴重,但也沒到血染半身昏迷不醒的地步,一定,一定還有她看不到的傷口存在。
淚水在眼眶中打了幾個轉,莺莺低眸看着欽容還是忍不住哭了。不只是記起前世更混.蛋的自己,莺莺也沒忘記在懸崖之上的欽容,他是世人眼中的天子驕子,向來運籌帷幄掌控着別人的生死,如今竟為了她屈膝同別人下跪。
莺莺直至今日才明白,欽容哪有那麽強大。
他再厲害也終究只是人,也會受傷也會有無可奈何的時候,更有……生老病死離開她的時候。
小心翼翼查看着欽容的身.體,莺莺終于在欽容的背上發現幾道嚴重的劍傷。傷痕可怖劃爛了他背上的衣服,血跡浸染到前衣,莺莺看着欽容身上的傷嗚咽出聲,她緊緊咬住唇瓣,知道這些傷都是欽容替她擋下的。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為她擋劍了,莺莺避開欽容的傷口拖着他往岸邊移了移,掀開他前襟的衣服還能看到他在金滿堂為她擋劍的疤痕。
“三哥哥,你醒醒。”莺莺抱緊欽容,無論如何都暖不熱他的體溫。
要不是欽容還有微弱的呼吸,莺莺真要誤會他死了。只要一想到‘死’這個字,她就心痛的厲害,将臉埋入欽容懷中想要尋求安全感,只是莺莺再也沒有聞到她熟悉的雅香,鼻息間只有濃郁的血腥氣。
她不能讓欽容死,不能。
強打起精神,莺莺擡頭查看着這裏的地形。
面前是陡峭望不到邊際的崖壁,他們所在的位置有一處小湖。這湖不大,四周雜草叢生還堆積着幾塊巨石,也不知是不是系統的保護機制起了作用,莺莺和欽容剛好就落在這不大的湖水裏。
“系統。”
“系統你在嗎?”懸崖下的風極冷,此時又處在清晨,莺莺渾身濕漉被凍得發抖,還緊緊抱着如同冰塊的欽容。
欽容如今傷勢嚴重昏迷不醒,莺莺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本想讓系統幫她指一條出路,然而被強制關機的系統未能給她半分回應,四周只有呼嘯的晨風。
欽容的身體本就寒涼,如今被風一吹更是涼的徹底。莺莺無論怎樣暖都暖不熱欽容的身體,而且還察覺他傷口又有血跡滲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莺莺吃力将欽容放到一塊幹淨的石頭上,開始翻找湖邊的雜草。
陪靜山師傅采了多次藥,莺莺好在識得了幾株草藥,當時靜山師傅還特意給她念叨了幾種最常見也最常用的草藥,莺莺憑着記憶在懸崖下翻找,很快找到了幾株類似的止血草藥。
“三哥哥,你一定要撐住。”莺莺用石頭将草藥碾碎,覆在了欽容的傷口上。
她不懂醫,也不知自己找的那幾種草藥對不對,但她沒了辦法,如今欽容的傷勢嚴重必須處理,她也只能這樣做。撕下自己的衣裙笨手笨腳幫欽容包紮好傷口,莺莺還架起欽容找了處能避風的地方。
日上竿頭,莺莺掀開欽容的衣襟查看了下傷勢,見他傷口的血止住才松了口氣。
再次尋了同樣的草藥幫欽容更換,莺莺包紮傷口時不小心弄疼了欽容,一邊氣自己笨手笨腳什麽都做不好,一邊擦着眼淚告訴自己堅強,卻還是在幫欽容包紮好傷口後埋入他懷裏哭。
“三哥哥,你快醒醒。”回想着前世與今世的種種,莺莺後悔的厲害。
至今還記得當初系統問她,若是有天欽容被她害死了她會不會難過,莺莺答得是不知道。她那時的确是不知道,卻也深信着像欽容這般強大的人,不會輕易而死。
就好像是上天要懲罰莺莺,她以為永遠不會來臨的這天就這麽突兀來了,她這個禍害精重生了一次還在禍害着欽容,不僅禍害了人家還把人家害得一次比一次慘。
她……真的不喜歡他嗎?
莺莺身體不舒服有些頭腦發暈,不敢抱欽容太緊,她就輕輕用腦袋蹭着他,喃喃一遍遍重複着:“喜歡的。”
“莺莺是喜歡三哥哥的。”
“前世莺莺也喜歡身為太子哥哥的你,可是你太壞了,壞到把我寵的無法無天,我習慣了你對我好,理所當然覺得你什麽都該縱着我。你太好了,好到我就算沒心沒肺也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愛,所以我害怕了……”
試問,到底是多無情無心之人,才能在面對溫柔之人時無動于衷。
莺莺遠不如欽容那般深愛,只當自己愛着他那張臉。她自由散漫慣了,于是一邊享受着欽容對她的愛,一邊又不敢回應欽容。
她不是人,哪懂什麽所謂的人間情愛,游蕩這一世總歸還要再回歸孤魂的。抱着這樣的想法,莺莺一遍遍欺騙着自己也欺騙着欽容,無視着欽容對她的好又記着他所有的壞,重生後還在質疑這個男人只是在利用她。
回想起欽容對她的百般容忍退讓,兩世了,莺莺又為欽容付出過什麽。
崖下安靜,只能聽到微微的啜泣聲。莺莺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并未察覺到欽容微弱的動了。
吃力睜開眼睛,欽容發現自己靠坐在石壁上,渾身疼痛意識并不太清醒。他隐約聽到莺莺再哭,低眸就看到蜷縮在他懷中身體發抖的小姑娘。
從未見莺莺哭的這般脆弱,欽容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擡手,輕輕用掌心覆在她的後頸上。
“哭什麽?”他想要摟住莺莺哄哄她,但渾身沒多少力氣,就連語氣都輕飄沒有重量。
懷中的小姑娘聽到聲音一怔,不顧滿臉的淚趕緊擡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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