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囚一一二天

天色昏暗, 遠處陰雲密布,似在醞釀着一場大雪。

莺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風雅水榭離開的, 滿腦子都是前世的記憶。欽容笑得模樣,同她說話的語氣, 明明莺莺已經淡忘了上一世的欽容, 然而近日她望着欽容這張臉, 總能将他與那位狠戾帝王聯系在一起。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呢?

莺莺小聲喚着系統,從未這般迫切想讓它出現過。現在她急需一個精神支撐,想要讓人告訴她,眼下的局面都還在可控範圍內。

“……”

景兆時行蹤暴.露的事情瞞不住, 沒多久,莺莺就得知欽容下了殺令。

同一時間, 莺莺也查到了顧曼如的下落,若情報無誤的話, 顧曼如的确在景兆時手中, 這樣一來欽容所下達的殺令就有些不近人情,好似顧曼如的死活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中,這讓莺莺有些難言。

“三哥哥!”

左等右等,一等欽容回到東宮,莺莺就急切的找到他面前, 她在廊上攔住他的去路問:“我姑母當真在兆時手中?”

欽容仍舊是一身玄袍,狐裘披身尊貴優雅, 身側還站着裘郁等幾名太.子黨臣。因莺莺的阻攔他停住去路, 黝黝的眸落在莺莺臉上道:“此消息還有待驗查。”

也就是說, 欽容并不知顧曼如到底在不在景兆時手中。這樣的回答還不如不答,令莺莺很是不滿意。

“既然三哥哥都沒有查明,這般草率就對兆時下殺令可考慮過姑母的安危?”

“要是姑母不在兆時手中也就算了,若是姑母當真被兆時控制,三哥哥趕盡殺絕的行為豈不是也讓姑母也陷入危險?”

不應該的。

莺莺心情複雜,欽容明知顧曼如對她的重要性,再者顧曼如還是北域國的皇後,以他的性子行事不該如此不顧一切。

“放肆!”

不等欽容回應莺莺的質問,站在欽容身後的官員呵斥出聲:“你怎可對太子這般說話,為父平時就是這般教你的?”

欽容和裘郁身形高大極為惹眼,莺莺只看到了他們,并沒注意到顧明致也跟在他們身側。

到底是自己的爹,莺莺如今就算是太子妃也免不了怕爹爹訓斥,她剛剛‘炸’起的毛發瞬間撫平,耷拉着腦袋低聲:“莺莺只是在擔心姑母……”

更何況景兆時手中還有周子善。

顧明致怒瞪莺莺一眼,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于情于理都需要訓誡莺莺,只能語氣嚴厲道:“朝堂之事豈是你一句擔心就能左右?”

“派兵圍殺安平王是我的主意,你有什麽不滿沖老子來!”

不是騙莺莺,這主意的确是顧明致先提出來的。顧曼如是他的妹妹,她的失蹤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但為了大局着想只能如此做。

莺莺震驚又委屈,她的目光從欽容身上轉移到顧明致身上,若是前世,以她的性子早就同顧明致大吵大鬧了。

今時不同往日,莺莺早已經變乖,她做不出同長輩頂撞的荒唐事,尤其還當着這麽多人。

一聲低咳打散四周的凝重,裘郁臉色蒼白用手背抵住唇瓣,他輕拍顧明致的手背,招呼着身後的官員往書房走:“幾位大人先随我來。”

衆人低垂着頭匆匆離去,臨走還不忘拉上顧明致。

很快,廊下只剩莺莺和欽容二人。莺莺這會兒還挺感謝裘郁為自己解圍,不由就多看了他一眼。

寒風入廊,莺莺不知欽容是有意還是無意,走近幾步剛好擋住了裘郁的身影。他肩膀上的金制肩飾很是精致,垂墜随着他的動作碰撞作響,微微俯身,他用手捧起莺莺的臉問:“生氣了?”

莺莺談不上是氣或不氣,只是心裏不太舒服。

欽容總能一眼将她看穿,他親昵用鼻尖蹭了蹭莺莺,溫着聲音解釋:“兆時不死,朝堂難以安定,孤雖為太子但有些命令卻不能随着心意而下,莺莺應當理解。”

若是欽容把這事光明正大講給她,莺莺當然理解,但她不懂欽容為何會瞞着她。

張了張口想說話又不知說何,莺莺只能抓着欽容的手表達不安:“我好怕姑母出事。”

“乖,不怕。”欽容見莺莺穿着單薄,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莺莺身子骨纖弱身形小,根本架不起這身昂貴寬大的狐裘。就算光滑亮麗的絨毛服帖溫順,仍舊把莺莺裹成一只胖團子。膚白眸潤,黑絨下莺莺皮膚白嫩透粉,絲毫不知自己這個樣子有多可愛。

她還抓着欽容的手軟聲說着自己的憂心,欽容沒忍住把她抱入懷中摸了摸毛,反握住她的手腕安撫:“雖然殺令已下達,但孤派出了一支影衛跟随,一旦發現你姑母的蹤跡會立刻營救。”

……這才是她萬事周全的三哥哥啊。

莺莺心中的沉悶散去一些,她抽了抽鼻子擡眸望欽容,一遍遍囑咐着:“還有我周家哥哥,我姑母定是為了尋他才會被兆時抓住,他是我姑母的命根子。”

欽容眸光潋滟,輕捏手腕的動作一停,他偏頭逼近莺莺重複:“周家哥、哥?”

莺莺改口:“是周子善,周表哥。三哥哥也定要護他周全。”

“好。”欽容沒再同她計較,指腹從她的手腕垂落與之五指相扣,他慢悠悠問:“那莺莺要如何謝三哥哥呢?”

好似欽容為她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欽容從未這般問過她。

第一次聽欽容說這話,莺莺怔住很是迷茫,“怎麽謝?”

有些無措,她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無辜望向欽容,“三哥哥想讓莺莺怎麽謝?”

她是真不知道。

欽容沉笑出聲,又湊近莺莺一些。

在二人鼻息交融間,莺莺下意識閉上眼睛,唇邊傳來軟軟的觸感,然而只一下就兩唇分離,欽容側臉在她耳畔悠悠:“不如莺莺喚我一聲太子哥哥?”

莺莺渾身一僵,‘太子哥哥’四字砸入她心中激起驚濤巨浪,她顫着睫毛睜眸。

欽容瞧出莺莺的驚恐,半摟着人笑:“怎麽這麽看我?”

珍品狐裘隔絕了寒風,但莺莺這會兒仍覺得後背發寒。唇瓣張張合合,她好久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三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好端端的,怎麽就想聽她改口。

“沒什麽。”欽容表現的散漫随和,他臉上沒有絲毫破綻,把玩着莺莺的手指道:“記得莺莺先前總會錯喚我為太子哥哥,不過就是想再聽一次罷了。”

是的,莺莺重生那會兒分不清前世與今世,總會把這一世的欽容錯喊成‘太子哥哥’。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欽容還記得這事。

莺莺抿着唇不太想喊,但又沒理由拒絕。

橫豎都不過是一個稱呼,想到欽容近來忙碌,莺莺覺得若是這一聲喚能讓他心情好些,也不是不可以。

壓抑着複雜情緒,莺莺低低喚了聲:“太子哥哥。”

“再喊一遍。”

軟聲中隐現怯意,莺莺聽話又喚:“……太子哥哥。”

欽容在這兩聲中眸色轉暗,他用力抱緊莺莺,吻上她的墨發緩聲誇贊:“真是孤的好莺莺。”

許久不見,他的莺莺好像更乖了。

自欽容遇刺重傷後,莺莺和欽容雖同榻而眠,但一直未行過房.事。

白日之事過後,欽容忙碌中總算抽出一些時間,當晚借着莺莺的情人喃發作與她百般纏綿,欽容不知為何對‘太子哥哥’四字極有興趣,親吻間總愛逼着莺莺一聲聲喚這個稱呼。

行至深夜,莺莺已經軟綿綿沒了半分力氣。大概是憋了太久,莺莺覺得今日的欽容似要把她揉入骨血中,折騰的她嗓子發啞臉上挂了淚,就連鬧情緒的力氣都沒有了。

沐浴過後,欽容抱着莺莺回到寝宮,在路過桌邊時感覺懷中人動了動。

“渴……”衣領被小力抓了下,耳邊可憐兮兮的低音像是哼唧的小獸。

欽容腳步不停,直到懷中人不滿又哼唧了兩聲,欽容才安撫拍了拍她的後背,“乖乖等着,太子哥哥去給你拿。”

把人安置到榻上,欽容轉身去桌邊倒了盞茶,輕抿一口先試過水溫,他才回到榻邊将人抱起。

莺莺喉嚨幹澀都快冒煙了,沒骨子似的靠在欽容身上,她就着欽容喂水的姿勢連喝幾大口。因喝的太急,她嗆咳出聲眼睛都濕了,欽容嘆氣輕拍她的後背,“喝慢點。”

見欽容要把茶盞撤離,莺莺抓住他的手腕急切說着;“……還要。”

瞧瞧,怎麽就把自己弄成了小可憐。

欽容心疼了,擡手幫她撫去眼角的淚。撈起人坐入自己懷中,欽容喝了口茶去堵莺莺的唇瓣,以唇抵唇讓莺莺不敢放肆,等一口水喂幹淨,欽容吸去她唇角的水漬問:“還要不要?”

……莺莺想要,但不想讓欽容這般喂自己。

偷瞄向茶盞的視線被欽容捕捉到,所以欽容沒等莺莺回應,直接又含了口茶哺入莺莺口中。

一盞茶罷,莺莺被水滋潤過後總算恢複些精神。

剛才她又渴又累腦子成了漿糊,根本就沒察覺到什麽,如今卧在欽容膝上細思,她忽然察覺欽容剛剛以唇喂水的動作太流暢,明明在這之前他從未這樣做過。

……是這一世的欽容沒這樣做過,但上一世的欽容為了讓莺莺依賴他,時常會這般喂她水。哪怕是這樣,上一世欽容也因拿捏不好度,幾次讓莺莺嗆水。

“累了嗎?”欽容撩過莺莺的碎發,低眸看向膝上的人。

多年習慣使然,他的手背從莺莺脖間擦過直接落在莺莺的手腕,先是用拇指輕捏了兩下,接着欽容的手掌收攏将她的細腕完全包裹,有一下沒一下揉着。

這動作熟悉的令莺莺膽顫,前世自莺莺的手被折後,二人每次行完那事,欽容總會這般為她按摩。

下意識的反應要比想法要快,莺莺如同受了驚吓直接拽回自己的手。

掌心一空,欽容眯眸盯着膝上的人看,他将手落在莺莺臉上問:“怎麽了?”

“我、我困了。”莺莺眼神游移小臉發白,從欽容身上爬起縮回榻角,她蓋好錦被把自己蜷縮成一小團。

欽容幽幽看了她片刻,緊接着吹滅蠟燭翻身上榻,伸臂把人撈入懷中。

“既然困了,那就睡罷。”

暗色下欽容的嗓音沾染了涼意,他輕吻上莺莺的眉心,在莺莺掙紮間一字一句極近溫柔:“孤抱着你睡。”

這也是欽容前世的習慣。

“……”

懷疑一旦紮了根,就會不斷延續出分支蔓延擴散,莺莺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一夜驚夢,莺莺醒來時欽容已經不在房內,系統仍舊沒有回應,她輾轉反側如履薄冰,生怕再見到欽容已經不敢留在寝房,匆匆忙忙逃離。

就像是在印證她的猜測,當莺莺獨自散步尋到前世湫莺殿的地方時,發現這處廢棄的宮殿正悄聲進行修繕。

大着膽子往裏走了幾步,殿內朱紅長廊蜿蜒曲折,高樓水榭一望無際,她發現這裏就連一草一木的擺設,都帶有湫莺殿的影子。

莺莺扶着樹才能勉強站穩,她拉住一名路過的小太監,顫聲問:“……是誰讓你們來這裏修葺的?”

小太監得了密令不能同外人說,但他識得眼前之人是太子妃。正糾結着不知該如何回答,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停在莺莺身後,莺莺只感覺腰間一緊,熟悉的雅香把她包圍。

“是孤。”

涼涼低音落耳,欽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繞上她的一縷發絲道:“莺莺還滿意自己看到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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