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全一章 (1)
··壹··萬象山莊和八卦門必須不和!
每個武俠故事中都有個百曉生,這個故事也不例外。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這個故事裏扮演百曉生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分居東西的兩個門派――萬象山莊和八卦門。
二派職如其名,一個海納消息包羅萬象,一個搜羅八卦源源不斷。雖然業務重心不同,畢竟萬象門山莊百年基業頗有建樹意于鞏固地位,八卦門創業未半野心勃勃志在拓展市場,故兩派別之人為成生意明槍暗箭無所不用其極,于是争端在所難免。
背景交待完畢,我們開始進入正題吧!
··貳··這個故事和八卦門到底有什麽關系?!
我叫廿九,目前是正在大化改新的萬象山莊莊主溫存蘊的貼身總管,總管莊主吃喝拉撒內外一切事務。在外人看來皆以為我是深受莊主器重提拔而居其位的。實則不然,我深刻地覺得我肯定得罪莊主了!莊主安排我居于身側只是為了閑極無聊或煩憂郁結時便于故意刁難我拿我尋開心。
我有種自己是老鼠時時刻刻被貓緊盯着的錯覺,背脊發涼不能安神。
莊主繼任萬象山莊三年,在這三年中莊主破除了莊裏陳腐的主仆制度,重建了衆人平起平坐、能者居其位的機制。莊裏的師兄弟身世都有些坎坷,大部分是被買來的,其餘的則是被撿來的。老莊主在世掌勢時,師兄們的名字在入了莊後都會被抹去,經過嚴苛的集訓後,師兄們會按功力排名被編入山莊的各個部門。而這個排名就替代了他們的姓名,直到他們為山莊死而後已。最殘忍的大概是他們死後,師弟會順延頂替他們在排名上的空缺。他們的屍首不會被安葬,而是火化後被撒入一口枯井,不會再有人記起。
莊主在老莊主的葬禮上摘下了一貫佩戴的抹額,露出了額正中刺的“九”字。莊主當衆宣布,萬象山莊的子弟此後不再易名,排名僅為行事方便作為莊內人對內的職稱、對外的代號。每代人的排名唯一不變,且編入名冊,死後再添入功績,他們的牌位也會和莊主一視同仁放入山莊的祠堂。而莊主死後也同等待遇,火化入枯井。他以身作則,額上的九字是為他革新的印證和決心。
簡單一點說,就是從前莊內的師兄弟按一二三編號,若是某位師兄殉職了,便馬上有師弟順延排名補上空缺。排名越靠前的師兄武力和貢獻越是突出。但老莊主根本不在意手下人為山莊的付出,死而為一抔黃土,如此而已。
莊主繼任,金口玉言,肯定了師兄弟們對山莊的貢獻,也贏得了他們的忠心和擁護,一改頹勢。
我來得晚,莊主初繼任雷厲風行的手段我無緣得見。只從莊裏的前輩那兒得知,莊主年少時就與父親在是否廢除剝奪手下姓名的規矩上有過争執。據說,莊主額上的九字就是當時莊主自行刺上自勉的。莊主不羁,換了他人是斷然不敢黥首的。畢竟于我們俗人而言,黥首是有損尊嚴的刑罰。
我之所以還叫廿九,排名廿九是其一,其二如很多師兄弟一樣,易名且以排名為名,寓意重生,也以此明自己視山莊為家的心跡。
直到我莫名其妙成為了莊主的貼身總管,我對莊主的敬仰在一夜之間破滅了。
細細回憶,我第一次見莊主時還在暗查司當職。回來晚了,錯過了吃飯的時間,我就跑到廚房找吃的。廚娘說,這群家夥,整天無所事事,一天到晚淨敲碗等開飯。也不知道給師兄弟留點。我掀開蒸屜,裏面放着一份飯菜。正想道廚娘心疼我,還給我留飯。廚娘拍開我的手道,這是給莊主留的。
我道,莊主和我們吃一樣的呀。廚娘白了我一眼,繼續和面,道,莊主吃的都是你們剩下的。
我撓撓頭問廚娘可不可以先給我做兩個包子。廚娘冷淡道,要吃自己做,她準備的是明天的早飯。別無他法,我在廚娘的嫌棄下蒸出倆又幹又硬的饅頭。
我離開一會兒再回來,饅頭就不見了。我轉頭看見溫卅在院子裏喝水。我上前質問他,他斜睨我一眼,繼續啃饅頭。我一掌拍上他後背,他幹咳兩聲,噎住了。我帶他進廚房添水,他牛飲了一大碗。
我沒好氣地說,叫你偷吃,噎死你。溫卅道,你不是做給我吃的麽。我弱弱道,你也不給我留一個。溫卅抹抹嘴角去了。
房梁上突然傳來一聲幹咳,接着一個湖藍袍子的人影跳了下來。他拍了拍自己胸口,又斟了杯茶。
我指着他手上僅存的一團饅頭道,原來是你偷吃的,你排名幾何,報上名來。他上下打量我,反問道,你又排第幾?廚房是尋常人能動的嗎?你的饅頭硬到會噎死人。我不服氣道,你偷吃還有理了,你排名再高我廿九也不怕。他又咳嗽,似乎被茶水嗆到了。
他神色複雜地繼續打量我,半晌後哼了一聲,指着蒸屜道,那裏的飯菜賠你的饅頭。語罷,拂袖而去,好像我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不過,他的裝束不像莊裏的人呀。
如果我當時再多繞個彎,大概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可惜我沒有。隔天我被傳喚進莊主書房,溫卅正坐在堂下擦拭他的愛劍。莊主在批示文書,我俯首抱拳行禮,房內寂靜,僅剩莊主翻頁的窸窣聲。
“你不是排名再高也不怕麽?現在怎麽一腦門冷汗呢。”莊主溫存蘊擱了毛筆,奚落道。
“小的不敢。”要是早知道莊主有蹲房梁的愛好,打死我也不站房梁下。
“別不敢呀,我就喜歡你敢他人之不敢。今後你就是我的貼身總管了。”莊主繞我轉了一圈,拍了拍我的肩,又對溫卅道,“你帶他下去交接總管事務。”
溫卅收劍入鞘起身道:“是。”
從屋內出來我繃緊的心弦總算松懈,我摟着溫卅問,“你什麽時候見到莊主的?”
溫卅用劍撥開我的手道:“剛剛。”
“嗯?莊主突然傳喚我們究竟想幹嘛?”我百思不得其解。
“貼身總管和貼身護衛。”
“真的只是這樣?”
溫卅雖然名為莊主的貼身護衛,白日裏一如既往外出忙碌。莊主也看上去很忙的樣子,時常關在書房,一待就是一整個日夜。
做了莊主的貼身總管我就更閑了,雖然莊主時不時戲弄于我,但其實我并沒有什麽實事,做得最多的是上傳下達和操持莊主的飯食。
說起飯食,自從我擔任總管,廚娘就更不待見我了。一見我出現在廚房,廚娘就見縫插針揶揄我,我十分冤枉。我也不想搶廚娘的活計,是莊主總突發奇想吃些非同尋常的吃食。
一開始我只是将廚娘準備的飯菜送到莊主桌上。莊主廢寝忘食,往往怎麽端進去怎麽端出來。某夜我照常守夜,我隐隐聽得有人喚我名字,輕手輕腳推門而入。只見莊主伏在案上,睫毛翕動,眉頭蹙成八字,拉着我的胳膊顫道“廿九,我疼”。我暫且抛卻了莊主前日裏在燈下逼我縫了半夜衣服的舊怨,打算為他點穴緩解疼痛。哪知莊主突然變了臉,一掌打開我,連帶掃了案上大半的紙筆。
我惶恐地整理起地上散亂的紙筆,莊主發話道:“你把溫醫叫起來照慣例抓副藥煎來。”
我自然只能照辦。莊主這病好好吃飯比吃藥強多了,我也只暗地裏喁喁幾句。
煎完藥天已經泛白了。莊主直接在書房後面的小塌休息了。我轉過屏風,莊主呢喃了句,“廿九,我想吃你做的梅菜扣肉包。”
我不敢懈怠,徑直去了廚房洗了把涼水臉醒神。
廚娘為了方便幹脆把大夥兒的早飯一并改成了梅菜扣肉包子。既然莊主點名了要吃我親手做的包子,我勉為其難地跟廚娘學習。廚娘授人經驗老道,我手裏出來的也像模像樣。廚娘打發我燒火,一邊絮絮道,“比起原先的傻孩子,你手腳着實靈活多了。”
溫卅正好趕上包子出屜,嘗過後不情願地被我逼出個“還好”。忙了一宿,我實在睜不開眼睛,便央求溫卅給莊主送去。
我躺在床上無法安睡只得閉目養神,不久溫卅回來了。原本我們倆同住一間房,自從他升為貼身護衛後幾乎不回來睡了。
聽聲音溫卅在換衣服,不多時又沒了動靜。我一睜眼,卻見溫卅坐在床沿看我。
溫卅指着自己衣襟上的火苗圖案問:“你縫的?”
我難以啓齒。
溫卅又道:“幾日不見你又是庖廚又是針線,越來越娘們唧唧。”
“你以為我願意呀,還不是莊主的惡趣味。”我忿忿道,“你好意思說我,你都睡莊主房裏去了!溫卅你才剛過舞勺之年,小心縱欲傷身。”
“……”
我假咳一聲道:“那什麽,你別往心裏去。”
一道劍光閃過,溫卅抽出了他的劍,“你喜歡繡花我不管,以後別繡這個圖案。另外,你多久沒練劍了?”
溫卅的劍指上我的咽喉。
我翻身披衣,拔出我的佩劍,“我說過,我的功力會永遠勝你一籌。”
再見莊主,他一臉鐵青,與我傳令,莊裏禁止吃梅菜扣肉包子。
莊主的心思宛若女人心。從那以後變着法地在吃食上折騰我。禁了梅菜扣肉包,莊主給自己開了小竈,梅菜扣肉餅、梅菜扣肉飯,梅菜扣肉佐清粥。莊主鹹口吃膩了,我的扣肉技術愈發成熟,将鹹口換成甜口繼續折騰,不過也算好事,至少莊主每餐不落了。
廚娘也莫名惱上了我,指着我的鼻子道:“別以為莊主寵幸你,你就能在莊裏呼風喚雨了。你不可能取代莊主心裏的位置的。”
寵幸???我一頭霧水,這話應該原封不動送給溫卅才對。我究竟是做錯了什麽哪頭都不讨好?!
溫卅在莊裏之時,莊主就多半不埋頭公事了,早早與溫卅就寝。他倆就睡裏間,而我在外間守夜。
兩人經常夤夜私語,奈何我尖起耳朵貼牆頭也聽不見什麽內容。倒是能聽到些叫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大概是“舒服嗎”“嗯……啊……輕……輕點”“這裏呢”“這裏不行”之類的。
我們莊主……可以斷定他有龍陽之好了。而且我還在莊主房中見過講解各種姿勢的圖冊和器具,圖冊的扉頁印着八卦門的印章。
我們的莊主不止有變态的興趣,還背地裏照顧同行的生意,十分可恥。呸呸呸,誰跟那個污糟的八卦門是同行,折了我們萬象山莊的名聲。
說曹操,曹操到。一張八卦門的拜帖經過我的手呈到了莊主手上。
我剛退出來,阖上房門,莊主驀地發出一串叫人後脊發涼的奸笑。
“廿九,回來。”
··叁··翌夜。
我将八卦門的左護法引入席。
路上左護法見莊內一派喜氣,不禁問我:“近來萬象山莊可是有喜事?”
我向來不待見八卦門的粗鄙之人。雖然左護法看上去謙遜有禮,也不能改觀我對他門之人的猥瑣印象。我只管引路,緘口不言。
照莊主吩咐,引完路我就可以退下了。不管發生什麽都不用上前。我樂得輕松,打算回去補眠。溫卅連招呼都不打,直接扣住我的肩上了屋頂。
我沉聲道:“你不怕莊主發現?”
溫卅示意我噤聲,随後掀起了一片瓦。
屋內,莊主剛剛進門,問:“誰安排你們上菜的?”
侍女答:“廿九總管。”
莊主愠道:“你們在外人面前穿成這樣成何體統,裸肩露胸的!通通下去,換廿九來布菜!”
侍女們魚貫而出。我起身準備去給莊主布菜,卻被溫卅按下。
“薄酒小菜,招待不周,還望見諒。”莊主給左護法斟了一杯酒。
左護法一飲而盡以示回禮:“哪裏哪裏。我來時瞧見莊內張燈結彩紅绫喜紙好不喜慶,難不成莊主剛辦過喜事?”
莊主在左護法身旁落座,殷勤地給左護法夾菜:“沒錯,今天即是我大喜的日子!”
莊主八成是看上左護法的美色了,一臉垂涎,我腹诽。
“啊,念某竟未收到消息沒來得及準備賀禮,真是失策失策。”左護法有些拘禮。
莊主道:“沒事,本莊主低調慣了,未曾打算大肆操辦宴請旁人。不過既然左護法有心,賀禮可以改日補上。”
左護法道:“難怪我沒見着賓客,原是我趕巧了。怎麽未見莊主夫人?”
莊主飲下一杯酒,摩挲着酒杯笑道:“本莊主尚未娶妻,哪來的莊主夫人。”
“咦,這?”
面對莊主的調戲,左護法也逐漸繃不住了。
莊主大笑:“難道本門主易名算不得大喜嗎?”
莊主什麽時候決定改名的?剛剛嗎?!
左護法附和道:“自然算得上!可姓名如發膚乃父母所賜,說改就改,有違父母的恩澤。”
莊主道:“誰說的!你的姓名是父母所賜嗎?”
左護法面色終于出現一絲裂痕:“……不是。我自小孑然一身,未嘗受父母賜名之恩澤。”
莊主繼續戳左護法痛處:“左護法之名何所來?”
左護法聲色冷了下去:“不過順口自己取的,喚作念酒。”
莊主道:“巧了,本莊主的貼身總管也叫廿九。更巧的是本莊主新改的名字叫溫酒。”
“……”左護法念酒緘默了。
“對了,這廿九怎麽還沒來布菜。怠慢本莊主的客人,明天就革了他的職,罰他去伺候後院的嬷嬷!”莊主面露愠色,喊道,“廿九!”
“少主……溫莊主息怒。”念酒道。
我無法,怕事後被莊主找茬,只得下去見莊主,剛進門卻聽到了後文,此前的疑惑終于豁然開朗。
“很久沒有叫我少主了呢,真讓人懷念。”莊主嘆道。
我硬着頭皮上前:“屬下失職,請莊主責罰!”
“我不是吩咐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要前來打擾嗎?!滾!”
“……”
莊主又犯病了,我低眉順眼麻溜地滾了出去,熟門熟路找到個絕佳的位置偷聽。
方才怒言相向的莊主恢複了調侃的調調,“左護法見笑了。怪本莊主心慈,屬下個個玩忽職守不把本莊主放在眼裏。”
念酒附和道:“哪裏,莊主年少有為,上任不及三年便把萬象山莊整頓得風生水起,只怕是比萬象山莊最輝煌時期還要鼎盛些!”
莊主道:“哦,左護法對我莊內事甚是了解啊!”
念酒連忙解釋道:“不敢不敢,只是莊主名聲事跡如雷貫耳便是相隔千裏的八卦門也人盡皆知。”
莊主失落道:“原來不是左護法特意留心本莊主的消息。”
念酒順勢道:“這,自然也是有的。”
莊主喜笑顏開:“哈哈哈哈,今日相敘甚歡,本莊主只嘆與左護法相逢恨晚。來飲了這杯酒,本莊主與……念兄結成秦晉之好!”
莊主的成語究竟是誰教的,慘不忍睹。
念酒自圓其說:“……念某何德何能與莊主結八拜之交。”
莊主得寸進尺,繼續撩撥:“誰說要與你八拜!……最多三拜!”
念酒騎虎難下,只能推說:“……門主醉了。”
“休要胡言!本莊主清醒得很。來,咱們喝了這交杯酒,做一輩子的兄弟!”莊主直接撒起了酒瘋。
念酒卸下面具,言辭間直表示了四字,恕不奉陪。
“……是念某醉了,念某怕自己發起酒瘋來驚擾了莊主。念某還是早告退為好。”
莊主提醒道:“今日念兄的正事還沒有提吧。”
念酒一刻也不想留,直道:“念某還是改日再來叨擾。”
莊主也敞言道:“哦,只怕下次來的就不會是念兄了吧。”
念酒答:“念某心思不及本門右護法玲珑,與萬象山莊交涉本是念某主動請纓,卻不想能力難及,還是交還右護法處理為好。”
莊主不再逗弄左護法,“念酒啊念酒,你今日前來我很高興。”
念酒決絕道:“謝莊主擡愛。念某告辭。”
“人人皆以為魔教不敢動八卦門是忌憚八卦門手裏捏着魔教的把柄。”
我豎起耳朵,感嘆這才是我想聽的消息。
念酒垂死掙紮:“我門向來保持中立之姿,不介入武林紛争……”
莊主輕笑:“念酒你真當我沒有證據就敢來詐你麽?”
念酒冷言道:“莊主你找錯人了,念某人微言輕,此等關乎我門名譽的大事,還請莊主待我與門主禀報,再擇日商談。”
“我萬象山莊只要想散播消息,不出三天,要整個江湖人盡皆知是不難的。不知你家門主是否願意到時候再與我談條件?”莊主終于露出他邪惡的爪牙,“如果念酒你留在我身邊,我倒是願意緩上一緩。”
念酒并沒有理會莊主的威脅,不過離開的步伐愈發虛浮。
“我萬象山莊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麽?”透過窗棂縫隙,我見莊主舉止輕浮,貼着念酒耳側道,“山莊的紅绫都是為你布置的,今夜你我的重逢我等了六年。念酒哥哥,我好想你。”
細一看,念酒和莊主的臉上皆染上緋色。
念酒呼吸重了起來,近乎喘息:“莊主……自重。”
兩人的談話愈漸細微,我集中十成精力也聽不出個所以然。溫卅從房頂跳了下來,急切地拉我轉移。
“所以我是個替身?”我喁喁道。
溫卅潑冷水:“你別自作多情了。”
“我今晚不用守夜了?”我轉向溫卅,“你也不用‘侍寝’了?”
我戲道:“我們莊主倒是十分符合衣冠禽獸這個稱號,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上來就強迫良家婦男,把戲文裏的猥瑣纨绔子形象诠釋得近乎完美了。”
我們在練武場停了下來。
月朗星稀,溫卅出鞘的劍上籠着冷清的月光,這孩子一言不合就出招。
我手上并無兵器,專注躲閃,一面激他:“你不會是嫉妒那個念酒了吧。”
我以守為攻,數十招才占回上風。我指尖聚力,再露出破綻引他上鈎,下一招捏緊他的劍尖反向一旋,奪下了溫卅的劍。
我将劍抛還給溫卅,“雖然近期到了瓶頸,不過怎麽我也比你多練了五年的劍,贏你談何容易。”
我仰望孤懸的滿月:“怎麽,有你四叔手下人的線索了麽?”
回應我的只有劍歸入鞘的铮铮金鐵聲。
我環住溫卅的脖子,半倚在他身側,“我的小王子,你萬事都不與我說,我家殿下問起我為何不為你分憂,我該如何交待呀。”
溫卅側頭正視我的眼睛,由于我倆靠得很近,我十分真切地看清了他眼底跳躍的眸光。
溫卅幽幽開口:“四叔又故計重施,四處發帖。莊主對當年的事也很感興趣。照目前情況來看,這次武林大會結束後,四叔就會卷土重來了。八卦門似乎對武林大會志在必得,不知道是否跟四叔有關。”
我嘆道:“這世道不知還能安逸幾年。”
··肆··念酒啊廿九。
莊主緊随念酒從房中出來。
我谄媚地迎上前,“恭喜莊主得嘗所願。”
莊主木着臉,并不想理我。
“想必昨夜莊主耗費了不少體力,屬下已經在書房備好了飯菜,莊主可以處理公事之餘墊上兩口。”
莊主好像也沒什麽胃口。我守在莊主身側,左護法念酒推門而入。
掃了眼案上的飯食,念酒自作主張端了起來,轉身又撤了。我瞧莊主埋頭于案前,分身乏術,也沒有反應。我便跟着念酒到了門外。
“左護法您是客人,熱菜這等小事還是我來吧。”
念酒脖頸左側有個異常明顯的牙印,昭示着昨夜的激烈。我不禁心疼起念酒護法,莊主辣手摧花,可憐的左護法就這麽被莊主糟蹋了。
念酒道:“溫莊主早飯吃不得油膩的,我去給他換碗清粥。”
可是你們起床的時候就已經午時了呀,這頓應該算午飯吧。
念酒對萬象山莊的格局極其熟悉,走了最近的路去廚房。廚娘見到念酒好一陣難以置信,掐着我的胳膊問是不是她在做夢。接着她又喜極而泣,自個兒跑到院裏擦眼淚。
念酒不動聲色地洗起米來。
我此刻深覺自己有些多餘。正主回來了,我還有什麽用。
我踱出廚房,廚娘偷偷拉我到牆角,問我念酒何時回來的?要我細細給她講一遍。
我逮到莊主用飯的時機,請示莊主:“既然念酒回來了,那我的排名是否更改一下比較妥當。而且排名九從缺已久,屬下覺得自己能夠勝任。”
莊主瞥了一眼身側的念酒:“你倒是大言不慚。念酒護法是八卦門的人,不會取代你的位置。且我已易名溫酒,第九排名自然一開始就是留給我的,你想拿,那就要勝過我。”
莊主的武功平平,贏他不要太容易!可誰人敢贏我們莊主,贏他事小,折了他的面子,免不了被他報複。
莊主道:“本莊主便給你一個機會吧,免得你背地裏說我小氣。”
語罷,莊主給念酒使了個眼色。念酒心領神會道:“就由我代替莊主接受你的挑戰吧。請。”
念酒護法如此乖順,你當真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了麽!
我倆到了院子裏,擺好了架勢。念酒護法毫不客氣,率先出招,初為試探,緊接着步步緊逼,招招致命。
我本想收招認輸,念酒卻不予我分神脫身的機會。他難道一開始就打算置我于死地?
直到我周身起了層薄汗,雙方都已是力不從心,莊主才喊了停。
我閉目穩了內息,再睜眼只見莊主在給念酒拭汗。
莊主道:“念酒這些年你不僅沒有荒廢我萬象山莊的武功,還将它練得出神入化,可是有高人指點?”
我抱拳告退,莊主拂手允了。
我心裏繞了好幾個彎。莊主要念酒與我交手,怕是想一舉兩得,既試了念酒,也試了我。而念酒全力以赴,難道是對我起了疑心。
想着想着,我在拐腳處撞到了溫卅。溫卅似乎也在覓我。我倆回了房,一進門他就開始脫衣服。
我忙遮眼道:“你?!”
我心弦一動,最近被莊主潛移默化了。我倆都是男人,坦誠相見并無不妥。我又放下手。
溫卅遞我好幾帖膏藥,道:“你先給我貼上,我有話和你說。”
我見他腰背上好幾片淤青,其中幾處嫩肉還磨破了一層皮,幸好兇器不是帶刃的,不然死幾次都不嫌多。
我将膏藥拍上溫卅背上,溫卅口中嘶地抽了一口涼氣,“你去幹什麽了?惹上了何人?對方可是要取你性命呀。”
溫卅道:“他已經手下留情了,傷我用的是刀鞘。”
“傷你的不會是念酒護法吧。”
“……”
“念酒護法可能把對莊主的怨氣全撒到我們頭上了。”我随口胡謅道。
我驀然發覺問題所在,問:“不對,我今日都和他在一起,你幾時見的他?”
“卯時。”
爾後溫卅詳細道,他晨練時見一人影晃過,便跟了上去,随後發現竟是念酒護法。念酒護法放了一只信鴿,溫卅沒費功夫就攔了下來。溫卅看了內容後又把紙條原樣塞了回去,可信鴿罷工了,不肯飛了。溫卅正無計可施之時,念酒現身了。
我摸了摸下颌道:“念酒護法體力過人呀,被莊主折騰了一夜還有精力一大早傳信動武。”
溫卅鄙夷道:“你就只得出這種結論?”
我正色問:“紙條裏寫了什麽?”
溫卅道:“卧底已有眉目。”
“從昨夜到今晨,念酒所見之人不多,”我分析道,“莫非他是疑心我?”
“如今還要加上我了。左護法功力超群,昨夜我們在外偷聽他怕是發覺了。”
我疑惑:“八卦門的野心叵測,真不知念酒護法此番前來究竟做何打算。”
溫卅重磅開口:“我懷疑八卦門和我四叔有勾結。”
“所以念酒護法很有可能是沖我們來的?我要不要提醒莊主?”我思忖道,“你說莊主是信念酒護法還是信我們。”
接下來幾天我依舊在莊主身邊待命,不過端茶送水,噓寒問暖的事兒不用我來操心了。廚娘這幾日也仿佛回到了二八少女的懷春歲月,開始塗抹起脂粉來了。
我無所事事,拐進藥房打算給溫卅拿點消除疤痕的膏藥。溫醫搭梯子找藥,囑咐我不要亂動櫃上的白瓷瓶。
我拔開瓶塞,拿到鼻前嗅了嗅,沒有氣味。溫醫奪過沒好氣地說:“提醒你別動你偏要動!這是我調制的酥骨媚,催、情、藥懂嗎。”
“……你把它放明面幹嘛。”我囧道。
“念酒要的。可惜了我的藥,制藥的材料都金貴着呢!”溫醫不滿道。
一個二個念酒念酒叫得順溜極了。完全不顧我的排名與他音似,叫我防不勝防,一驚一乍,聽名字還要轉個彎考慮是不是喚的自己。
我打趣道:“他要你就給?他拿去作甚,自己用?”
溫醫拿着瓷瓶摩挲半天,惋惜道:“多半是拿去銷毀了。”
我拍了拍溫醫的肩,笑道:“你怕什麽,只要莊主支持,配方在你腦子裏,你想制多少沒有。”
“那啥,我倒一點沒關系吧。”
溫醫怪異地看我一眼:“随你。”
沒隔幾天,武林大會又出亂子了。萬象山莊雖然沒派代表前往,但消息靈通,尤勝在場。
師兄弟也愛拿江湖八卦作談資,茶餘飯後,議論紛紛,一時間莊內暗潮湧動。
我在廚房外面的院裏和廚娘磕瓜子:“八卦門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
廚娘道:“那南山派也忒不是東西了,活脫脫一出周瑜打黃蓋,把武林人耍得團團轉。”
我道:“可不是嘛,可據八卦門說,那位少俠在南山派确實不受待見,逐出師門的時候武功和丹田都是廢了的。”
廚娘道:“只能說南山派的戲作得真了些,或者南山派的人不要臉見有利可圖,誘導那位少俠背叛八卦門。”
我道:“養娘輸給了親娘。”
廚娘嗤笑一聲,“我倒覺得那位少俠是年紀過輕,閱歷尚淺,被南山派的有心人利用。倘若我是他,我必定睚眦必報,就看在八卦門的再造之恩的份上也斷然幫助八卦門扳倒南山派。”
“說得好極了。”莊主帶着溫卅和念酒鼓掌而上,“本莊主就賞識你這等秉性之人。”
莊主正對廚娘坐下,我連忙起身站到溫卅身側,與溫卅喁喁道:“莊主又要鬧哪門子妖?”
廚娘繼續磕她的瓜子。
莊主輕飄飄道:“照廚娘的邏輯,那想必如若有心懷不軌之徒誘惑廚娘,廚娘就會想當然棄我這個與你有怨的萬象山莊而去了。”
廚娘磕瓜子的唇齒一頓,嫣然笑了:“莊主所言極是。”
說着說着,廚娘就掀翻了桌子,莊主鎮定自若地坐着,連瓜子皮都被濺到他周圍。
念酒與廚娘動起手來。兩人都沒出全力,跟鬧着玩似的。
廚娘喝道:“念酒,你忘了當年莊主怎麽對你的嗎?你還記得當年死去的師兄弟嗎?”
“我記得。”念酒不緊不慢道,“可是我是被父母賣給萬象山莊的,本就是一條爛命。莊主如何待我,我也不敢有半點怨憎。然而少莊主一直視我如兄如父,一片赤誠,我又有什麽可怨憎的呢。”
廚娘心死,“好一片赤誠,好得很。”
語音未落,一顆□□落在院中。所有人頓住了腳步,沒有追上逃跑的廚娘。
“為什麽不追?”我問溫卅。
溫卅答:“放了她比抓住她的作用大,我們還等着她給四叔通風報信呢。”
另一面,莊主執起念酒的手,深情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兩人不分場合,你侬我侬,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我和溫卅悄然退下。
“放走廚娘有何用?抓了她言行逼供說不定還能問出你四叔心腹部下的老巢。”
溫卅道:“廚娘是他們收買的細作,本是萬象山莊的人。他們肯定會留個心眼,哪能随随便便讓她知曉。再說……”
我搶先道:“再說她與念酒護法有舊情,念酒心慈手軟,莊主顧念念酒,必然會放過她。”
溫卅道:“差不多,最重要的還是要廚娘把萬象山莊的消息帶出去,讓四叔覺得這萬象山莊是盞省油的燈,可以被他擺布,就如武林大會上的南山派和八卦門一般,由它暗中作梗,攪渾了這潭深水。”
我問道:“難道南山派和八卦門的紛争也是做戲?”
“不,他們确實被四叔坑害了。”溫卅道,“不過目前你千萬別走露風聲,此間事我并未對莊主如實相告。”
“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我捏了把溫卅的臉,心中感慨這孩子何時心思深沉到了這地步,“你起初不是告訴我你懷疑八卦門與四叔有勾結?我這幾日盯着念酒,我甚至疑心念酒是三面細作。結果你們今日突然跳出來揭發廚娘。我簡直一頭霧水好嗎!”
我前日裏還找與莊主獨處的機會告訴他,念酒很可能不止在萬象山莊和八卦門的雙重身份。他既能做八卦門的左護法,從前又是萬象山莊的人,還可能暗地裏與別的勢力勾結。
難怪莊主只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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