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麻煩精和老父親

“什麽都別說了,通通沒用,幹脆把人暴揍一頓算了”的念頭,也僅僅只是在嚴恺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完全來不及,去實施這一項“任務”。由于環境所限的緣故,也沒有地盤可以施展。

因為,嚴恺邺不偏不倚地,摔在江鳴恩的身上。

被墊在下方的Alpha,先前一躺下,沒多久便睡着了,簡直睡神附體——“小睡神”嚴之玹更像誰,想必也能看得出來了。

江鳴恩只是微不可聞地悶哼一聲,神态自然,四肢舒展開來,動都沒動一下,似乎并沒有感受到過重的壓力。

——頂多是往身上蓋了一層厚厚的棉被而已,并非不能承受。

Alpha既有結實的肌肉,也有軟乎乎的肉,往上一撲,着實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別樣的“特級軟墊”。

而且,圓球是密不透風的——在一片有限的空間裏,空氣中,彌漫着充足的、伴侶的信息素,非常容易令人萌生出安全感,以及踏實感來。

即便眼睛在短時間內,看不清任何景象,可追根究底,不必有過多的驚慌——

只要放松了心神,給自己一個休息、充電的機會,先行恢複體力才是關鍵,而重要的人,也是不會丢掉的。

舒服,确實舒服。這一點,必須要承認。

嚴恺邺本來還想着,往邊上挪一下,至少不會把伴侶壓扁了,結果卻被熟睡的江鳴恩當成了人形抱枕,搶先一步,抱得死緊。

于是他放棄了掙紮,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不說別的事情,單單是在海底下“行走”,本就有些提心吊膽的,還要在不利的環境下找人——估計沒有比事兒,更費神費力的了。

兩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在一個節奏上。一個只顧着猛沖,一個因為別的事情,落後了些。

至于後來,他們也是慢慢地,将距離越拉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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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值得慶幸的是,江鳴恩和嚴恺邺,同時從不同的位置,往對方那頭趕去,也相信伴侶會主動過來找自己。

“要是找不到對方,也聯系不到人,那該怎麽辦”這件事情,并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之內。

連找都沒找過,就先入為主地,認為找不到?這不是笑話麽?

——畢竟,雙向的奔赴才有意義。

兩人就這麽放空自我,什麽也不管地沉睡過去。

在沒有光亮的地方,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不必被紛擾的雜事所影響,沒有半點約束。

即使他們當中,有人在半途醒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旁邊仍舊是一片昏黑——

迷茫之間,“睜眼”與“未睜眼”,好似沒有區別。

搞不清楚狀況,在下一秒鐘,眼皮子習慣性地耷拉下來,又再一次睡了過去。

因着Alpha具有得天獨厚的身體素質,各方各面都穩穩地勝過了Beta、Omega,身體的消耗自然也是翻番的。

雖說,“體內脂肪”足夠他們消耗一整周,但是在滴水未進的情況下,一天24小時是不算什麽……要是時間一旦拉長了,同樣會令人感到不适。

直到……

“饑餓感”打敗一切之時。

“嗯……”

堪堪哼出一道微弱的鼻音,眼睛甫一睜開,嚴恺邺恍惚之間,尚且有些沒搞清楚現狀。

天為什麽這麽黑?

現在幾點鐘了?

到底是在哪?

嚴恺邺下意識擡起手,放在眼前的位置,輕輕揮了揮。

看不見。

“……”

這什麽也看不見的地方……這熟悉的、擁擠的感覺。

讓嚴恺邺一時間……夢回生産時,待過的那個能量艙。

那種即将迎來初生小生命的緊張感,以極為迅猛的速度,席卷了嚴恺邺的全身。

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喉頭産生了一種微妙的窒息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命脈。

嚴恺邺重新閉上眼,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去自己吓唬自己。

不多時,他的理智盡數歸攏,才再次憶起睡着之前的事情。

緊接着,他的耳邊,傳來一聲無比響亮的——

“咕嚕嚕——”

這聲音……聽上去有些滑稽,也很是熟悉。

——令人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某些……

在耗時又耗力的那啥活動之後,兩人懶洋洋地,一同癱在床榻上。

吃膩了智能機器人做的飯菜……可他們,誰都不想動,也不願意主動下床,去廚房做飯。

後來,經過了幾番推搡、争執,終于得出了一個硬性的“明文規定”,那就是——

誰的肚子先咕咕叫,誰就去做飯。

嚴恺邺先是一驚,反應極快地,将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發現裏面毫無動靜。他面上的表情微滞,旋即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揚手往身側呼了過去。

他算準了角度,正巧“啪——”的一聲,相當精準地,打在了江鳴恩的肚子上。

“嗯?咋了?這是……開、開飯了?”

肚子餓了,又被人一下子集中弱點。

江鳴恩頓時虎軀一震,條件反射一般,茫茫然地發問。可他連眼睛都還沒有睜開,也有可能實在說夢話。

實在不知道該說這人什麽好的嚴恺邺:“……”

噢,一覺醒來,卻連一句關心伴侶的話都沒說……

在江鳴恩心裏,果然還是“吃的”最重要,對吧?

想罷,嚴恺邺冷冷地勾唇,笑意不達眼底,戰意漸起。

他又想起了,先前因為江鳴恩而摔跤的事情。

……所以說,還是打一架的好。

嚴恺邺微微一笑,半蹲着,一手提溜起了江鳴恩的領子。

“我給你三秒鐘清醒。”

“我給你三秒鐘清醒。”

暗藏的潛臺詞就是:“不然你就慘了。”

乍一聽上去, 嚴恺邺的語氣還有些兇巴巴的,半點情面不講,鐵面無私, 似乎真是一副準備修理某人的樣子。

江鳴恩滿不在乎地嘿嘿一笑, 顯然并沒有被嚴恺邺的話吓到。

他先是站直了,不由分說又很是精準地, 在嚴恺邺臉上落下一吻, “啵”的一下。

江鳴恩的動作, 熟練且快速,叫嚴恺邺一怔,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

随後, 江鳴恩又放松了身體,恢複成被嚴恺邺一手“拎”着的狀态。

——不用自己使勁,當個腿部挂件什麽的……還真挺舒服的,頂多是形象看上去不大好。

“啊?什麽三秒鐘?我現在很清醒啊,就是肚子特別餓。

“小邺, 你怎麽了啊?聲音聽起來這麽嚴肅……我們為什麽不能吃飯?”

即便是被伴侶提着領子, 江鳴恩依舊很自在地閉着眼睛, 這會兒呆呆愣愣地出聲。

人是鐵, 飯是鋼。整整一天不吃……就算是Alpha,也頂不住了。

江鳴恩是真的餓了,全身都沒力氣,甚至為了避免摔倒, 他還伸出了手, 緊緊地勾住了嚴恺邺的脖子。

嚴恺邺在跟江鳴恩說“正事”, 并不想被這人糊弄過去,正要後退一步, 躲開某人的黏人攻勢,卻聽見對方的的肚子——

再一次,咕咕咕叫了一聲,似是在迎合本人的那句:“我們為什麽不能吃飯?”

奇怪的聲音增加了,真情流露就在這一瞬間。

江鳴恩的襯衫領子,被嚴恺邺一左一右地拽着,前前後後晃悠了好幾下。

那規範的動作,跟平時晾衣服的時候,抖開濕衣服是一個樣的——

江鳴恩的腦子,開始緩慢地轉動起來,不禁懷疑,自家伴侶是不是想……控一控他腦子裏的水?

兩眼一抹黑,這明顯是“圓球中不知日月更疊”。

江鳴恩只知道時間過去了很久,卻不明白,嚴恺邺的心情怎麽就down到低谷了。

“小邺?”

江鳴恩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無人回應,唯有嚴恺邺的呼吸聲。

江鳴恩的耳朵,能聽得見嚴恺邺的聲音,可以聽出對方的情緒确實不高……但是,他的大腦無法對此進行分析,也做不出正确、恰當的反應來。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江鳴恩餓了,腦部供血嚴重不足,再加上剛剛睡醒的緣故……

他整個人,就像一臺重啓半天,還失敗數次的破舊電腦。

說江鳴恩慢“半拍”都是在誇他了,他這起碼是……慢了“好幾年”。

嚴恺邺那點零星的“戰意”,由于沒能得到“對手”的回應,幾乎是在頃刻間,就跑沒影兒了。

他完全無法跟江鳴恩對上天線,隔了好幾個頻道的那種。

相差兩歲的“天塹”,又一次出現在他們之間。

“……江鳴恩,你是呆子嗎?”

嚴恺邺只能是無可奈何地說了一句,再一次在無形中,被江鳴恩徹底擊敗,毫無還手之力。

“啊?我不是啊。”

可偏偏,江鳴恩沒能get到嚴恺邺的意思,仿佛仍舊沉浸在自己的美夢裏,想着他最愛吃的那……

絕頂美味的清蒸鲈魚,乳白色的魚肉,配上紅色的辣椒、黃色的生姜、淡綠色的香菜……再淋上一層醬油。

嚴恺邺做的,色香味俱全,堪稱五星級大廚的水平。吃到就是賺到,賺到一回,那就是人生贏家了。

江鳴恩悄悄回憶了一下味道,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理智逐漸喪失……

糟糕,扛不住了。

江鳴恩的身體很靈敏,或許是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

在黑暗中,壓根不需要用眼睛看,江鳴恩長臂一伸,就把嚴恺邺給抱住了。

一顆毛茸茸大腦袋,就這麽埋在嚴恺邺的頸窩裏,來回磨蹭着,刮在下颔處,也像是直接劃在了心尖上。

江鳴恩最懂如何讓嚴恺邺心軟了,他說話的語氣,在此時放得極輕,就是一次明明白白的撒嬌。

“小邺……因為懷孕的原因,我都吐了好幾回了,唉——吃魚一時爽,孕吐火葬場。

“确實是很痛苦,可我還是好想吃清蒸鲈魚啊——你的廚藝太棒了,真的!

“小邺,求求你了,再給我煮一次好嗎?”

前世也許是個抱枕的嚴恺邺:“……”

得了,江鳴恩這麽一睡,把記憶都給睡沒了,“噔噔磴”地,眨眼間便倒退回了四年前。

嚴恺邺的“火氣”一下子全被他整沒了,被黏糊着,這還打什麽架啊?

屁股抽兩下得了。

聲勢浩大的開場,頗有些針鋒相對的味道,“戰争”一觸即發,緊接着的……卻是輕輕落下的結尾。

嚴恺邺暗嘆一聲,不與某只麻煩精争論了,反正說理也說不清。手往下一滑,他撈住了江鳴恩的腰,準備帶着人,一塊兒回到岸上去。

得虧圓球在先前就已經“合并”了,不然嚴恺邺當真是害怕,江鳴恩暈在“隔壁”,還沒人喊他起床。

或許,江鳴恩就是“寫作‘伴侶’,讀作‘祖宗’”的典範吧?

被氣到沒脾氣的“老父親”嚴恺邺扶額,無奈地想。

先前睡得太香了,嚴恺邺同樣饑腸辘辘,自己本身也沒剩多少力氣,旁邊還帶了個巨大的、等身的人形拖油瓶。

可惜就可惜在,江鳴恩跟嚴恺邺一般高,體型也相當。

就算嚴恺邺想直截了當地,把對方扛起來,按在肩上,那難度提高得……可不止是一星半點。

搞不好,還會出現“兩個人同時栽倒在地,‘疊羅漢’再一次重出江湖”的下場。

嚴恺邺咬牙,努力了半天,圓球卻像是故意與主人對着幹,寸步未動,穩如泰山。

看來……單靠一個人的努力,是沒有用的。

于是,嚴恺邺伸出了手,毫不留情地捏了一把,江鳴恩的臉頰上的軟肉,試圖喚醒這人的神智。

“喂,快點起來了。江鳴恩,我跟你說明白了,你再睡……是真會挨抽的。

“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沒脾氣?”

哪知江鳴恩絲毫不為所動,并沒有生出半點緊張的情緒來。

他慢慢悠悠地轉了一下臉,由右邊的臉頰換作了左邊的,雨露均沾。

江鳴恩繼續靠在嚴恺邺的肩膀上,鼻尖輕嗅着,伴侶身上的煙草味信息素,舒舒服服地哼唧了一聲。

“嗯……好啊……”

兩條手臂環成了一個圓圈,江鳴恩始終摟緊了嚴恺邺的肩背,是一塊撕都撕不下來的牛皮糖。

江鳴恩不動聲色地撅了一下小屁股,随意地晃了晃,欠打而不自知的說了一句,“小邺……你輕點。”

“……江鳴恩,你敢再說一遍嗎?”

嚴恺邺登時斂眉,眼中泛起波瀾,于一片虛無中,斜睨了江鳴恩的方向一眼,沉沉地說道。

聞言,江鳴恩擡起手,在空中抓了兩下,才摸到嚴恺邺棱角分明的側臉。

手上撫摸的動作很溫柔,江鳴恩似是有些赧然地回答道:“噓!我說小邺啊,你別太用力就行。就算是我,我也會痛的啊……”

他就差抓住嚴恺邺的手,徑直按在某個不可明說的部位了——這不就是擺明了……想“主動讨打”嗎?

嚴恺邺:“???”

他聽見了什麽?

他沒有聽錯吧?

嚴恺邺如何能想到——

如今,自家伴侶居然連最終的“底線”……也毅然決然地丢掉了。

以往那個“一說到屁股,事關‘領土主權’問題,就立刻炸毛,當場反撲”的鋼鐵Alpha,又是哪一位啊?

嚴恺邺極其短暫地迷茫了一瞬,随即額角的青筋一跳。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高高揚起,再重重揮下。

即便是身強力壯的Alpha,身上也是有脆弱的地方的,就比如說……

江鳴恩很有可能……被他原地揍哭。

嚴恺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呼出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壽命,正在持續地,-1、-10、-20……

距離“歸零”的那一刻,似乎也不算太遠了。

畢竟是自己選擇的人,哪怕嚴恺邺馬上就要氣炸了、氣哭了、氣死了……他也不能有半句怨言,眼含熱淚,也一定要寵完。

給自己做了一會兒思想工作,半晌,嚴恺邺露出了一個非常和善的微笑,給江鳴恩留下一句:“沒事兒,等回家,再跟你好好算賬。”

然後,嚴恺邺就跟拎大麻袋一樣,提起江鳴恩,用盡全力往回游。

踏上沙灘的那一刻,江鳴恩似乎是接收到了“美味正在等他”的訊號,迅速回過神來,戳了一下手上的圓環——

環繞在周身的透明圓球飛速消失了,凝滞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起來。一陣陣清爽的海風,順勢打到人的身上,吹拂起襯衫的衣擺,又慢慢地落了下來。

此時的天色不算太晚,正好是落日時分。餘晖斜斜地打在天邊,火燒雲被拉長了,映出一幅火紅、橙黃的畫卷。

真叫人挪不開眼睛。

江鳴恩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而後他轉頭看向嚴恺邺,頗有些興奮地說道:“小邺——我們!今天晚上吃燒烤吧!”

嚴恺邺早已筋疲力竭,堅持着走出去好幾步,離開潮濕的岸邊,盤腿坐在幹燥的細沙上。

他懶洋洋地往後一靠,徑直靠到一個足有半人高的大石頭上,一手松松地搭在腿上,唇角微勾。

嚴恺邺指了指旁邊那幢……裝修精美的酒店,指尖又落回到江鳴恩的身上,淩空輕點了兩下,漫不經心地說道。

“當然沒問題啊。你說這環境……在海邊,惬意地吹着海風,順便來一次BBQ——最爽了,對吧?

“不過,前提是……江鳴恩,你搬工具,你洗菜,你烤。

“你‘慈祥的老父親’老嚴,真的很累了,需要你伺候——把你‘拉扯’這麽大,自然不是白養的。”

江鳴恩一聽到有吃的就來精神了,徹底清醒,興奮度狂飙。他這會兒眼睛發亮,瘋狂點頭,鼻尖仿佛已經聞到了烤肉的香味。

“行!小邺,你就坐這兒休息一會兒,然後我去那……”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背包那兒,傳來一陣電話鈴聲,是江鳴恩特地給兩個小寶貝設置的專屬鈴聲。

“天亮啦,太陽曬屁股啦!懶豬起床,懶豬起床……”

嚴恺邺給了江鳴恩一個眼神暗示,示意他快點過去接。

江鳴恩幾步走了過去,劃開手機的鎖屏,在接通電話之後,他又點了一下“免提”的按鈕。

下一瞬,小姑娘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爸爸,爹地,你們太讓人操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之妍:【嘆氣】我為這個家庭付出了太多。

嚴之玹:【嚴肅地點頭】嗯!

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鴿子:【小聲逼逼】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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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