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亘古不變的愛

在主動打電話之前, 江之妍已經整整兩天，馬上就要三天……沒有看見過，爸爸和爹地的身影了。

小姑娘的心裏很苦, 但是小姑娘強行忍着、憋着, 不願意主動說出來。

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那兒，江之妍望着窗外, 眼神帶了點兒無法形容的迷茫。她的兩只小手, 交疊在一起, 背在了身後。

一個三歲多的小姑娘，身高僅僅只有一米出頭的小蘿蔔丁，跟個小大人似的——江之妍擡頭望天, 面帶憂愁，好一陣長籲短嘆。

“唉——”

這會兒正是下午五點十一分，太陽正要落山了，一片空蕩蕩的碧藍天空，在此時, 呈現出了別樣的斑斓色彩。

大自然, 果真是最強的藝術家, 擅長于繪制水彩, 冷暖色調搭配在一起，也不會顯得突兀。

層層疊疊的厚重白雲，落在江之妍的眼裏，長得就像一團又一團的棉花糖, 柔軟、蓬松。

有的顏色淺, 有的顏色深, 大概是原味和草莓味的區別吧。看起來，手感、口感都不錯的樣子……

然而, 這一整片天空，竟然連一只飛鳥也沒有。

……實在是無趣，還不如動畫片來得好看。

天色漸暗，江之妍期望的場面，并沒有出現。她不甘心，又盯着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霞光正在緩緩地消散。

距離很遠的地方，逐漸變得暗沉沉的，光亮全部消失了，什麽都看不清楚。而爸爸與爹地，還是……沒有回家。

江之妍的心情，猛地沉下去。她依舊沒能看到，有“活物”從半空中飛過。随即，她毫無留戀地，收回了視線。

她總覺得，是爸爸和爹爹太過于貪玩了，老是不回家，免不了有些擔心。

——爸爸說，他們是去“旅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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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什麽……要去這麽久呢？

早上出門去了，難道晚上，還回不來嗎？

他們說的“很快”，到底是多快呢？

一天嗎？

兩天嗎？

……

江之妍疑惑地歪頭，皺了皺秀氣的小鼻子。她的小腦袋瓜，尚且理解不了太多的東西。

她只知道，爹地先前答應過她的——“每天睡前，給她講一則童話故事”，根本沒有做到！

這都已經過去……兩個晚上了！

爹地是大騙子！

江之妍憤憤然地想着。

就連傍晚時分，幼兒園放學的時候，來接她和弟弟的，也是爺爺奶奶……

雖然，爺爺奶奶們同樣對她很好，但是在江之妍的心裏，四個“爺爺奶奶”，跟“爸爸爹地”兩個人比起來，到底是不一樣的。

具體地說，究竟哪裏有不一樣……江之妍也說不上來。

整整一個小時前，“奶油蛋糕”班的班主任關婷，對着班上的小朋友們說：

“小朋友們，馬上就要放學啦！大家可以坐在操場上的滑滑梯上面，先玩一會兒，等着自己的爸爸媽媽來接你們噢！”

“球球！爸爸和爹地，今天會不會來接我們呀？”江之妍興高采烈地拍了拍小手。

“費呀！”

嚴之玹被自家姐姐拽着跑，嘴上含含糊糊地應聲，小短腿倒騰得飛快。

他們目标明确，直奔滑滑梯，趕在其他人之前。特地挑選了一個最為顯眼的位置，因為想被家長第一眼看到。

可當江之妍耐心地等待過後，她發現了，事實的真相，與她自己期望的“四個人一起回家”，完全不一樣……

心裏的那些失落，也全部是真的，直叫人灰心喪氣。

此刻，江之妍站在落地窗的最邊上，踮了踮腳尖，拉住了窗簾的邊緣，再慢慢悠悠地走到中間。

窗外僅剩的那點兒明亮，也被簾子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

江之妍放下手，情緒不高地跺了跺腳，往回走了幾步，再輕輕地一蹦，坐到了沙發上面。

雙手環胸，她獨自生着悶氣，對于“爸爸和爹地出去玩，卻不帶上她和弟弟”這件事，頗有些不滿。

“壞蛋爸爸，壞蛋爹地！我才不要愛你們了呢……”

兩條嫩白的小短腿，踩不到地面，于是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江之妍嘟了嘟小嘴巴，小聲嘀咕道，似是在自說自話。

嚴之玹坐在她的邊上，手裏正抱着一臺終端，在看剛剛更新不久的《我有一位汽車騎士》動畫片，看得是目不轉睛。

聽見些許的動靜，他悄悄地轉頭，看了姐姐一眼。在被發現之前，又迅速地轉了回來。

嚴之玹的反應比較慢，說話也不太利索，更不擅長去安慰人。可就算是他，也能看出來，姐姐的心情不好。

“節節。”

江之妍本來是在呆呆地盯着空氣，聞言，她先是一頓，然後才看向弟弟，問道：“球球，你怎麽啦？”

嚴之玹眨了眨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濃密又翹的長睫毛，就像兩只上下翻飛的黑色蝴蝶。

他試探性地，伸出一只小胖爪，輕輕地放到江之妍的頭頂，在她的頭發上撫摸了兩下。

“節節……不哭。”

“你說什麽？我、我……才沒有哭呢！”

再次一愣，江之妍很快反應過來，有些赧然地反駁道。她抓住了弟弟“作怪”的手，玩鬧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心。

嚴之玹躲得太慢，被逮了個正着。

小男孩兒脾氣好，也不生氣。他只是樂呵呵地一笑，又伸出來一根小指頭，戳在江之妍的手腕上。

——那裏戴着一個粉紅色的通訊手環，散發出盈盈的光亮。

嚴之玹鼓了鼓小臉，真誠地建議道：“節節，刻以給巴巴……打定發呀！”

打電話？

江之妍的眼睛瞬間一亮，一掃先前的沮喪。她擡手抱住了嚴之玹的小腦袋，在毛茸茸的短發上面，一陣狂rua，笑得很開心。

“謝謝球球！你太棒啦！”

被弟弟這麽一提醒，她才想起來——

通訊手環，不僅可以進行語音通話，還可以……視頻啊！

“爸爸，爹地，你們太讓人操心了！”

江之妍的聲音，清脆悅耳，帶了一股靈動勁兒。

可實際上，她的語氣之中，暗藏着對兩位父親的無奈，甚至還帶了一點兒嫌棄的味道。

此話一出，竟讓人啞口無言，完全無法反駁，也無力争辯。

在聽到自家寶貝女兒的聲音之後，江鳴恩先是微微一抖，随後，心裏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糟了。

畢竟這一回，壓根沒人能想到——在海底一睡就是一天半。

到底是江鳴恩言而無信在先，沒有及時跟寶貝們視頻，冷落了他們整整兩天的時間……

估計要挨打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江鳴恩，沉默了瞬，臉色有些許的不自然，也倍感愧疚。

他擡手抓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斟酌了詞句，準備開口解釋，試圖挽回一點兒……老父親最後的顏面。

“囡囡，球球……那個，你們聽爸爸解釋，好不好？”

對面那邊，倏地安靜下來，然後傳來了極其微弱的聲音，似乎是兩個崽崽正在讨論——“該怎麽處置犯錯的爸爸”。

“……”

江鳴恩頗有些緊張，額角滲出了冷汗，海風正好打在臉上，卻叫他禁不住一顫。心跳瞬間加速，他像是在等待一場……極為嚴苛的審判。

“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懸挂在江鳴恩頭頂的正上方，搖搖欲墜——非常典型的一道送命題，他得了滿分，現在就差一個“行刑方式”了……

“噗。”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是嚴恺邺忽地走近了。他俯下身來，從江鳴恩身側的背包裏，摸出一包未曾開封過的濕巾。

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嚴恺邺撕開外層的薄膜，抽出一張濕巾來，再慢條斯理地打開。濕潤的絨布，劃過下颔，他抽空瞥了江鳴恩一眼，眼中帶着明晃晃的嘲笑。

仿佛是在對江鳴恩說：‘你說你，這麽冒冒失失的……這回，又找抽了吧？’

作為一名“無辜的旁觀者”，嚴恺邺當然可以遠離戰場，翹着腿坐到一邊去，悠悠哉哉地欣賞着——自家伴侶，被崽崽們按着收拾的名場面。

手裏再抱着一個冰鎮西瓜，一邊吃水果，一邊看熱鬧，簡直不要更爽了。

可現實正好相反，遠不如嚴恺邺設想的……那麽美好。

嚴恺邺一聲短促的輕笑，一笑而過，連近在咫尺的江鳴恩都注意不到，卻沒能躲過……江之妍靈敏的耳朵。

她的注意力馬上就被轉移了，當即切斷與弟弟的讨論，轉而讨伐起親爹。

“爹地！你居然還敢笑！你之前跟我說好的，會給我和弟弟講故事！

“今天，我翻開童話故事書看了一下，到現在……才講了10頁！

“爹地，你太壞了，小妍對你很失望了——”

通話開了擴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在嚴恺邺的耳朵裏，他嘴角的那抹笑容猛地凝固住了。

“……”

嚴恺邺閉了閉眼睛，完全可以想象出來，小姑娘兩手叉腰，微微揚起小腦袋的樣子，可愛又神氣。

他攥緊了手，指尖刮了刮手心，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無措地開口道：“囡囡，爹地這兩天……”

語氣微頓，嚴恺邺選擇了最淺顯易懂的方式，對女兒進行解釋，“我們待在海底下，沒有辦法給你們打電話，爹地也不是故意的……”

江之妍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爹地的話。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麽重點……

“跌跌……想你！”

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通訊手環進行了友好的交接，落到了嚴之玹的手上。

小男孩兒在手環上一戳，奶聲奶氣地，問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跌跌！森莫似厚肥家呢？”

嚴恺邺讓嚴之玹喊得心頭發軟，心肝碎成八瓣，又再次重塑，根本說不出“目前還不回”的話來。

他給了江鳴恩一個眼神，不等對方給予回應，當機立斷地拍板道：

“你們晚上乖乖睡覺，好嗎？等到明天起床的時候……爹爹和爸爸就到家啦。”

在出門游玩的前一天，江鳴恩把江之妍、嚴之玹兩個小朋友喊到跟前來，認認真真地，講了一遍即将出游的事情。

江鳴恩蹲在地上，眸光溫和，與小朋友們的視線齊平。每一個字都說得特別慢，耐心十足地等着崽崽們作出反應。

當時，小姑娘一聽見“可能幾天不回家”幾個字，先是呆了下，再接着，有個隐形的水龍頭，突然被扭開了似的——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很快便打濕了一張精致的小臉蛋，吓得江鳴恩狂抽了五六張紙巾，動作極輕地給她擦眼淚。

江之妍很少會哭，摔倒跌破了膝蓋，頂多也就喊兩聲，轉頭就忘了疼痛，依舊蹦蹦跳跳的。

這會兒淚眼汪汪的樣子，真是把江鳴恩給震驚到了。老父親顫抖着手，給寶貝女兒拭淚。

這一顆又一顆的金豆子，落在江鳴恩的指尖，将他的心髒，裏裏外外燒了個徹底。

他不知道，該用何種語言來形容……自己萬分複雜的心情。

江之妍的眼睫毛上，還挂着好幾顆豆大的淚珠，抽抽噎噎地說道：

“爸爸，那——那我會想你們的呀……看不到你們，我和弟弟，該怎麽辦呢？”

而嚴之玹，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左看一眼爸爸，右看一眼姐姐——

悲傷的情緒，似乎會在人和人之間迅速“傳染”，很快把他給淹沒了。

用了不長不短的時間，嚴之玹終于明白了，爸爸話裏的意思。

雖說他們偶爾會去爺爺奶奶家住，但是爸爸和爹地一下班，有空了就會趕過去，陪他們玩，更不會出現“好幾天見不着”的情況。

嚴之玹扁了扁嘴巴，随即上前一步，手臂一擡，緊緊地摟住了江鳴恩的脖子，小胖爪揪了一下爸爸的皮膚。

“巴巴……我費想你噠！”

兩個萌娃，一左一右地圍住自己，眼巴巴地看過來。耳邊，是兩道軟乎乎的聲音，差點讓江鳴恩當場心碎。

他險些，脫口而出一句：“騙你們的啦，爸爸不去了，就留在家裏陪你們！”

可是話到嘴邊，江鳴恩轉念一想，他同樣不願意……不願意讓自己的伴侶，再一次感到失望。

——尤其是在……有了明确的“希望”之後，他和嚴恺邺早就已經約好了。

待産的那段時間裏，兩個新婚Alpha的世界裏，只有彼此的身影，沒有旁人的幹擾。

他們由一開始的別扭、不适應，随着日子的更疊，朝夕相處之間，愈發變得自在起來。

感情也從“一見鐘情”，變成了“越看越喜歡，越陷越深”。慢慢地，強勢的Alpha習慣了自己的枕邊，多了一個同樣強勢的雄性生物。

有時，信息素控制不住，逸散在空氣中的時候，薄荷味和煙草味搶地盤似的，寸步不讓。

本該是争鋒相對的相處模式，卻逐漸地軟化、相融了。他們不分彼此，自然也沒了輸贏之争。

各方各面都堪稱頂級的Alpha，本是擅長于招招制敵，征服對手的。生來便具有的征服欲，給了他們拼、搶、掠、奪的底氣。

可當他們擁有了在乎的人，一樣可以學會體貼，試着去照顧人，懂得去呵護，而不是一味地壓制。

婚後的生活，猶如泡在蜜罐子裏面，溫柔鄉果真是英雄冢。

“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喜歡的人”這件事情，令人倍感愉悅。

而平日裏，走到廚房、陽臺、浴室……不管在哪，只要一回身，目光所及之處，就會有那人的身影出現。

——踏實、安定。

不可能會一腳踏空，每一步都落到了實處，沒有比這更美妙的感受了。

盡管有的時候，情緒極其不穩定的孕夫們，會因為一件小事情，引發劇烈的争吵，幾乎是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

但大部分的時間裏，江鳴恩和嚴恺邺相處得很是和諧，說是“蜜裏調油”，也不為過。

可自從生下了江之妍和嚴之玹，江鳴恩承認，他對嚴恺邺的關注，的确是少了許多。

工作相當忙碌，再加上有了兩個小寶貝要照顧……

夫夫倆每天都過着連軸轉的生活，到了晚上，基本上也是倒頭就睡的狀态。

連以往常有的“睡前談心”環節，都被無情地省略掉了。

這回好不容易，他倆的假期撞到了一起，終于有機會，去過一下獨屬于他們的二人世界……

心裏的天平，突然“哐”地一下，往嚴恺邺那頭，直直地砸了過去。

江鳴恩心想，不能因為在乎兒女，就忽視掉伴侶的感受。

嚴恺邺，是江鳴恩最重要的人——将會與他相伴一生的人。

兒女重要如斯，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這是他和嚴恺邺的孩子。

江鳴恩堅定地做出了選擇，轉頭對上小朋友們可憐兮兮的眼神，心肝還是免不了一顫，頗有些不忍心地偏開視線。

半晌，江鳴恩轉回了頭，與江之妍、嚴之玹定下了一個小小的約定——

只要一有“空閑”的時間，比如曬日光浴、泡水、用餐的時候，就一定會聯系兩個小朋友。

跟他們視頻聊天，如果可以，再念上一段睡前故事。

第一時間，跟他們分享碧浪清波、靈動的魚群。

……

波瀾壯闊，固然美。可心有所愛，才最珍貴。

回複完小朋友，嚴恺邺收了手機，心裏有些愧疚。有那麽一瞬間，他不敢再次轉頭，去細看江鳴恩的反應。

江鳴恩臉上的表情……

是失望嗎？

還是……有些憤慨？

這一次外出游玩，本是要補上他們兩個的蜜月之行。條件所限，不奢求浪漫、悠閑的一兩個月，僅僅一周的時間，也叫人心滿意足了。

嚴恺邺心裏也清楚，江鳴恩為了做攻略，進行了各種篩選，花了大量的精力，還征求了自己的意見……

他怔愣地盯着腳邊的沙地，上邊印有無數個斑駁的腳印，早已分不出來，到底是誰踩的了。

“小鳴，我們回家吧。對……”不起。

難免會惦記着家中兩個小娃娃，無論如何，嚴恺邺的心裏也會揪着一條線，總歸是玩不盡興的。

嚴恺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現在就收拾東西，打道回府。到底是他掃興在先，跟伴侶道歉，當然必不可少。

只可惜，江鳴恩并不想回一句“沒關系”，也不允許嚴恺邺認錯。

他又沒有錯，為什麽要認？

想讓人“閉嘴”，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幹脆利落地堵住對方的嘴。

這一吻，來得氣勢洶洶，兩人緊摟住彼此，耳鬓厮磨間，像兩只抵死糾纏的野獸。

江鳴恩稍稍拉開點兒距離，低喘着。他用兩只手，捧住了嚴恺邺的臉頰，熱氣打在伴侶的頸間，落下的一字一句，都镌刻着真情。

“小邺，我們不止有今天，不止有明天……我們還有無數個日日夜夜。

“我不會覺得沮喪。因為，我和你一樣，恨不得立刻飛回去，擁抱我們的兩個小寶貝。

“嚴恺邺，我不要你對我說‘對不起’。如果你真的懷有歉意，那就請你說……”

嚴恺邺的嘴唇被咬破了，唇角帶着一點兒血漬，襯得膚色越發白皙，平添了一股病弱的俊逸。

他眨了眨眼睛，順勢接道，“我愛你啊。”

我愛你啊，還要再愛你三千年。

作者有話要說：

锵锵锵——完結啦！我知道我很短……

但是，我永遠愛互攻！！！【嘶吼】

所以，愛一下我的專欄和預收吧，有緣再見～

ヾ(●゜ⅴ゜)ゾ

PS.連載互攻文已經34w了！【明示】

PSS.接檔文也是互攻！【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