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坐在轎子裏,陸妍笙手心裏盡是細密的汗水,緊懸在嗓子眼兒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方才她面兒上雖一派淡定從容,可天曉得她心裏是多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得虧敦賢不是個多精明的主,若是換了太後,她這點兒把戲恐怕早被拆穿了吧!
她撫了撫心口,驚魂未定地撩開窗簾朝後方望,只見景仁宮已經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濃黑的夜色将那座龐然大物盡皆吞噬,全然看不清輪廓狀貌了。
收回目光,她看向跟在轎子旁默默走着的桂嵘,遲疑道:“桂公公,方才我沒令皇後起疑吧?”
桂嵘轉過來看她,滿臉的燦爛笑容,恭聲朝她道,“當然沒有。起先娘娘那幾句話聲情并茂,連奴才都差點兒教您糊弄過去。”
她聽後很是驚訝,詫異道:“真的麽?可是我很緊張,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濕透了。”
“您別想那麽多了。”他朝她笑盈盈道,“督主安排您在皇後跟前兒晃悠那麽一轉,正是要造出些證據來,即便今後有人要拿這樁事做文章,也有皇後這個‘人證’在麽。總算要大功告成了,等會兒進了硯慧齋,您便喬裝打扮一番,督主會在東安門等着您。”
陸妍笙聞言微微一怔,遲遲哦了一聲,說不出心頭是高興還是惆悵,沉吟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了音素同玢兒,不覺悲從中來,哽咽道,“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我就這麽一走了之,将音素同玢兒都留在了這個皇宮,我不是個好主子,我對不起她們。”
她顏色驚人,無論何種神态都有不同的美。此時潸然淚下梨花帶雨,看得人滿腔都湧起不忍。漂亮不可方物的師娘在自己跟前兒垂淚,桂嵘登時慌了神,平日裏的伶牙俐齒全不見了蹤影,磕磕巴巴道:“娘、娘娘您別哭了,等仗打完了,您會和她們團聚的。”
她拿着手絹揩了揩眼角,抽噎這點點頭,咽下淚說:“會的。廠公曾允諾我一定會護她們二人周全,我相信他,他一言九鼎,答應我的事一定不會食言。”
桂嵘見她總算止住了淚,這才長舒一口氣。再擡眼時已經到了硯慧齋的大門前,他的神色驟然凝重起來,揮了揮拂子示意幾個廠臣落轎。
小桂子上前幾步打起轎簾,貓着腰伸手去接妍笙,笑盈盈道,“娘娘,到了。”
她扶過小桂子的手緩緩從轎子裏走下來,站直了身子擡頭看,只見眼前是一座不甚堂皇的宮苑,朱漆的宮門并不大,卻一左一右分別立着四個佩刀的錦衣番子。看來這裏的一切都是嚴烨花心思部署過的,她心裏琢磨着,扶了桂嵘一步步上了臺階。
宮門口立着的一個老嬷嬷瞧見她,連忙迎上來給她見禮,“奴婢參見貴妃娘娘。”
這個嬷嬷生得臉生,妍笙并不曾見過她,只心裏猜測是太妃近旁伺候的宮人,因揣上個笑容朝她擺手,“嬷嬷不必多禮。”
顯然,她對這個嬷嬷不熟識,桂嵘卻同她相熟。他上前幾步給那嬷嬷虛虛揖手,沉聲道,“林嬷嬷,時候差不多了,你帶娘娘進屋将衣裳換了吧。”說罷便拂了拂手,一旁的小太監立刻捧着個紫檀花托案上前。
妍笙側目看了眼那托案上頭的東西,就着檐下的宮燈看過去,依稀也能分辨出是是東廠廠臣的直身。
Advertisement
林嬷嬷應個是,上前結果托案又回過身,朝她恭謹道:“娘娘,随奴婢來。”
陸妍笙點點頭,跟在她身後提步邁過門檻進了硯慧齋的宮門。桂嵘等她離去後方朝兩個廠臣招了招手,吩咐道:“将娘娘和太妃的衣裳給那兩個死囚換上,帶到太液池邊上去。”
兩個廠臣應了聲是,又擡起眼試探道,“桂公公,帶去了太液池,屬下是立刻動手還是等督主或您示下?”
小桂子略想了想,沉聲道,“帶過去便即刻動手,在水裏泡的時辰愈長,面貌愈難以分辨。”說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續道,“你二人都是廠子裏的老手了,做幹淨些,切記不可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兩人抱拳應是,這才趁着夜色匆匆去了。
林嬷嬷的手腳麻利,不消一會子便替妍笙換好了裝束,系好了領扣戴上圓帽,她望着鏡子裏一身廠臣打扮的自己,頓覺又滑稽又可笑。
林嬷嬷卻對她這模樣很是滿意,颔首含笑道,“好了娘娘,奴婢送您出去吧,別讓桂公公等久了。”
妍笙點頭,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環視一番周遭,疑惑道:“嬷嬷,怎麽不見太妃?”
林嬷嬷答道,“回娘娘的話,老娘娘一個時辰前便先出宮了,您同太妃不是一個去處,也不是非要同行的呢。”
她聞言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言,跟在林嬷嬷身後出了硯慧齋。
桂嵘駕着一輛繡金蟒的車辇候在外頭,瞧見陸妍笙出來了,因連忙過來相迎。待走近了,小桂子朝她上下一打量,颔首道,“這衣裳穿在身上,果然認不出了。”說罷四下一番打望,朝林嬷嬷道,“有勞嬷嬷了,我帶娘娘先行一步。”
妍笙回身朝四周望了一番,夜色愈發地深濃,漆黑如墨,紫禁城中的各個宮室已經掌上了燈火,照得半邊天空明晃晃的,不顯分毫亮眼,反透出幾分詭異蒼涼的意态來。
這個皇宮,錦繡繁華背後是多少淋漓的鮮血。它禁锢了太多人的心,也禁锢了太多人的情。上一世,她帶着無盡的苦楚同仇恨死在了永巷,這一世,她卻要親眼見證紫禁城的消亡。這個宏偉秀麗的牢籠,埋葬了多少屍骨,又飄蕩着多少冤魂。
很快,一切便要結束了。
她唇角揚起個淡漠的笑來,終于放下了車簾,将外頭的一切都盡相隔絕。
桂嵘揚起馬鞭抽在馬股上,高聲喊了句駕,高大的駿馬拉着車辇揚長而去,留下一大片久不落地的塵埃。像是紫禁城中一個個绮麗浮華的夢,飄散在秋日夜空中,最終被狂風吹逝,不留下一絲痕跡。
******
時值戰亂四起兵荒馬亂的年月,紫禁城中各處的守衛極其森嚴。裏裏外外三層腰胯繡春刀的錦衣衛,半個時辰一輪班,整座禁城連半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妍笙坐在車辇裏,大粒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地滑下來。她絞着衣擺,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現今紫禁城四處都格外警戒,若是她被錦衣衛發現了,恐怕難以收場吧!
然而她想象中的例行盤查并沒有發生,東安門處的錦衣衛遙遙望見夜裏色馳來的東廠車辇,甚至連問一聲也不敢便放了他們通行。
桂嵘臉上挂着個淡淡的笑容,側目看一眼幾個身着飛魚服的錦衣衛,寒暄道:“幾位大人辛苦了。”
其中一個年輕最長的男人見了他,立時堆起滿臉的笑容來,揖手呵腰道,“這麽晚了,不知桂公公這是要往何處去哪?”
小桂子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督主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在宮外置了處宅院,有好些東西得從掌印值房裏搬過去,這不,咱家正好出宮辦趟差,便替督主捎些出去。”
一聽車辇裏是嚴烨的家當,原本想撩開車簾看看的幾人連忙悻悻收回了手,弓腰揖手道,“原來是這麽回事,那咱們就不耽誤公公辦差了,還望公公見了督主,替咱們替他老人家問聲好。”說完直起腰大手一揮,喊道,“放行!”
一陣沉悶的聲響徐徐響起,朱紅斑駁的宮門被兩個守衛推着緩緩打了開,桂嵘笑笑,朝幾個錦衣衛虛虛一抱拳道:“改日再找幾位大人喝酒,咱家先行一步。”說罷一揚馬鞭,馬蹄飛揚起一陣塵土,車辇從洞開的宮門中不急不緩地馳了出去。
出了宮門,桂嵘一顆心也終于完全放進了肚子裏。他抹一把腦門兒上的汗水,笑盈盈道,“娘娘,已經出來了。”
妍笙一滞,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連忙撩開了車簾探出頭朝身後望,只見巍然屹立的紫禁城已經被完全甩在了身後,夜色中的禁宮像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獸,駭人而猙獰,然而萬幸,目下她已經完全置身其外。
心頭霎時間湧上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喜悅,感慨,疑惑悵惋。這個秀麗的深宮曾埋葬過她的一切青春甚至性命,而今,再回首去看,過往的一切仿佛都變得遙遠而模糊了,往事終歸要逝去,從今往後,禁中的一切人與事都與她再不相幹,紫禁城的命運,也同她再無瓜葛。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釋然,眼中不知何時竟然盈上了一絲水汽。這時候聽見桂嵘喊了句籲,馬車停了下來,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從外頭打起轎簾,繡金線的袖襴下露出一截戴着檀木佛珠的手腕。
妍笙擡眼看,他立在車辇外朝她微微一笑,薄唇微啓,曼聲說:“你這麽高興麽,都高興哭了?”
她一把撲進他懷裏去,摟着他的脖子狠狠親了一口,哽咽道,“我從今往後就只有你了呢。”
嚴烨吻吻她的額頭,“我從始至終就只有你。”
兩人旁若無人的柔情蜜意,看得桂嵘尴尬不已,他幹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沉聲道,“師父,是不是要把師娘安頓在您北郊的宅子裏?”
這 小子是個鬼靈精,一聲師娘喊進了嚴烨心坎兒裏。從今日起,她不再是紫禁城裏的貴妃,而是真正只屬于他一個人,他心情大好,摟着妍笙瞥一眼桂嵘,沉吟了半晌 卻搖搖頭,半眯了眼看了看遠方紫禁城的輪廓,“我同你師娘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明日禁中必定掀起驚濤駭浪,咱們都得打起了精神好好應付。”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