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七點半鐘家長會結束,秦深給謝景遲發消息問他在哪裏。
謝景遲站起來,和還沉浸在震驚中、目光呆滞的陸栩道別。
“我跟你一起。”陸栩抓着書包,三步并作兩步走地跟上他,“我媽估計也快出來了。”
奶茶店就在學校對面,謝景遲走過馬路就看到站在路邊的秦深。
大約是還在和任課老師說話,陸栩的媽媽還沒出來,陸栩決定上樓去找,于是兩個人就在校門口分別。
陸栩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謝景遲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他在讓他保護好自己。
每一個人都好像對他和秦深的關系充滿誤解,他們之間真的不存在任何脅迫和強制。
家長會,校門口停滿了各式各樣的私家車,秦深來得晚,車只能停在更遠的地方。
他們安靜地沿着巷子往外走。夜裏的月季花有些蔫了,浮塵和酸澀的花香味一同在夜色中彌散。
謝景遲不知道班主任和他說了什麽也不敢去問——反正用腦子想想都不會是什麽特別好的話。
“你将來可怎麽辦哦。”
謝景遲糾結着,身邊正好有個媽媽帶着女兒經過。
她女兒在這次考試裏退步了三十名,她一直唉聲嘆氣的念叨這句話,最後是她女兒煩不勝煩地讓她別說了,她這才停下來。
謝景遲心虛地挪開視線。那個女生他有點眼熟,好像是表彰榜上的常客。
秦深沒有就他的成績說任何多餘的話,但是這比任何一種譴責都讓他如坐針氈。
他不想知道自己在這個人眼裏是怎樣一種沒救了的糟糕形象,卻又不得不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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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年代太久,學校外面的這條路不是很好。他走着神,不小心被一塊不平整的地磚絆了一下,整個人直接失去重心,朝正前方倒去。
電光石火間,他下意識尋找着能夠穩住身體的支點卻怎麽都找不到,就在他将要絕望之際,忽然有股力道将他往上托了起來。
要不是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他可能就要摔個頭破血流。
秦深沒有放開手,而是順着往下,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裹在手心裏,“走路的時候專心一點比較好。”
“嗯。”他丢臉地應下,“我知道了。”
秦深抓着他的手掌走了一段,他腦子裏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占據着,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大約是Alpha和Omega的生理差異,秦深的手掌很熱,至少比他要熱。
平時最快也要五分鐘的路一下變得很短又很漫長,燈光很遠也很近,他的思緒像一塊炙烤太久的蜜糖,緩慢融化。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看到他們過來便亮起車燈,方便他們能夠找到。
“餓了嗎?”秦深拉開車門等他先坐進去。
謝景遲後知後覺這都快八點了,“還好。”他實話實說。
喝了一杯奶茶,又從陸栩那裏順了小半份章魚丸子,他其實真的不是很餓,不過對上秦深不太贊同的目光,他又改口說有一點。
“餓了就先去吃飯。”得到了令自己滿意的回答,秦深點點頭,代替他做了決定。
謝景遲哦了一聲就不說話了。他猜秦深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而自己剛剛的回答不那麽讓他滿意。
專制。他的心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這種不容許有第二種回答的作風實在是專制得太像謝明耀。
不過由于這個人是秦深,沒有謝明耀那麽讓他抗拒和讨厭。
像是為了證明他的這一點猜測,餐廳是來之前就訂好的。
不是那種特別高級而正式、需要西裝革履三件套準入的地方,餐廳裏的氛圍輕松愉快,有很多很多的年輕人,當中又以情侶巨多,
因為一看就不是秦深這種接人待物冷冰冰又例行公事的人的作風,所以謝景遲猜測大概是蔣喻翻遍了大衆點評才終于選定的。
周五的夜晚,店裏客人很多,粉紅色圍裙的服務生把他們帶到半開放的包間裏,說了聲用餐愉快就退了出去。
這家店是自助式點餐,用桌子底下放着的ipad點好菜,等待上菜的間隙,謝景遲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
馬上就是正餐,他也不知道自己喝這麽多水是做什麽,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口渴得像一株瀕臨枯死的植物,需要大量水分的滋養。
“謝景遲,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們老師跟我說了什麽?”
終于來了。謝景遲說不出此刻自己的內心裏是煎熬更多,還是如釋重負更多。
“有一點。”
在謝景遲的話術中,有一點就是很多的意思。
包間的牆上高高低低地挂了好幾副莫奈的風景畫,而光源只有一盞懸挂的有罩吊燈,光線呈放射狀向四面八方擴散。
燈光是濾鏡裏最常見的陳舊黃色,照得謝景遲的皮膚有種半透明的清透質感。他的眼睛很亮,淡紅色的嘴唇濕潤得像剛剛被吻過,側臉昳麗得驚心動魄。
即使謝景遲在許多人眼裏只是個沒用的廢物,那也是有一副好看皮囊的廢物。
“她跟我說了很多,總結一下就是你對你對将來有什麽想法。”秦深停頓了一下,“她還給我看了你的志願表。”
謝景遲愣了下。四月中旬的模拟志願填報有電子版和紙質版,紙質版他記得填的第一志願是……國內最頂尖的那一所。
陸栩和其他人看到以後,很體貼地沒有嘲笑他癡人說夢,但是他知道,他們心裏都認為他是因為考不上而自暴自棄。
“你真的想上那所學校嗎?”
只有秦深在很平靜地和他讨論這個問題,好似前一天的晚上,他根本沒有看過自己那令人絕望的成績單一樣。
謝景遲目光縮了縮,“那個時候……我不是說了嗎?”
生日前,謝明耀特地把他們叫到家裏吃飯,不僅用這一點羞辱了他還在事後順理成章地給他一點小恩小惠。
秦深很輕地笑了一聲。謝景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有譏諷的意味在裏面,
“我不是跟你說那種學校。”
謝景遲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深和他說了一個校名,“如果H大可以的話,你也可以試試申請普林斯頓。”
即使是謝景遲也知道普林斯頓是常春藤名校,很難拿到Offer。
“你不要拿我開玩笑了。”謝景遲避開他的視線,懇求秦深能早點放過自己,不要勉強他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平日裏對他來說好像很好說話的秦深反而變得不依不饒,“為什麽不試試看?”
“因為試了也沒有用。”他咬着嘴唇,嗓音幹澀,“為什麽要做一些沒什麽意義的事情。”
“真的嗎?謝景遲,你就是這樣認為的嗎?”
謝景遲不去看他的眼睛,他不想看到裏面究竟有多少失望。
上一次秦深沒有表态,這一次他終于清楚地把對自己的不滿和失望表露了出來。
“真的。”他的心裏忽然升起一種沖動,他想告訴秦深他想,他想上H大,也想去常青藤。
謝煊有的那些東西他同樣想要,而且他不認為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如果他不配,那麽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第二個人配。
“既然你這麽想,那麽我也沒什麽辦法了。”
沖動只有很短的一瞬,秦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這使得他心裏的那一點火焰終于緩緩地熄滅掉了。
說服了秦深放棄并沒有給他帶來快樂。他掐住桌子底下的手掌心,不要讓自己覺得空虛。
在秦深心裏,他一定是一攤怎麽扶不上牆的爛泥,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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