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早上八點鐘左右,謝景遲被外面客廳傳來的響動弄醒。

小房子就是這點不好,外面有什麽風吹草動裏面的人聽得一清二楚。他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卻發現睡意蕩然無存。

秦深穿着簡單的襯衣長褲站在狹小的開放式廚房裏,晨光斜斜地撒落在他的身上,看起來像是在發光。

他的眼窩比一般人略深,鼻梁高挺,嘴唇又很薄,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略微遮擋住那雙虹膜色澤比一般人略淺的眼睛。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典雅俊美的标志長相。從謝景遲第一次見到他七年過去了,他好像變了,又好像從未改變過。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少,饋贈卻很多。

咖啡機放在料理臺的左側,謝景遲睡眠不足導致頭痛欲裂,想過去給自己倒一杯咖啡,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人攔住了。

秦深按住他的手腕,不動聲色地把他帶到外面的餐廳,“早餐準備好了。”

早餐是用三明治機做的培根煎蛋三明治,很大一份,謝景遲吃不了那麽多。

在他向秦深提出了抗議以後,秦深很自然地從他的碟子裏拿走了一小塊放到了自己面前。

“這樣呢?”雖然話是這樣說,不過謝景遲知道,這就是極限了,就算他不滿意也不會再減少。

秦深好像時時刻刻都對他的體重感到不滿意——他認為自己這樣很健康,而秦深覺得至少需要再往上加2kg才算好。

謝景遲大致估算了一下,覺得這次應該能夠順利吃光,“差不多。”

吃到一半,謝景遲忽然想起自己冰箱裏面空得除了礦泉水和以外什麽都沒有,堪稱縮小版的家徒四壁。

他不是有意要把日子過成這樣,只是上周他出了趟遠門,因為害怕變質以後很難處理就沒有補貨。

當他和秦深提過這點以後,秦深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我早就發現了,昨天晚上就打電話讓超市過來送貨。”

謝景遲有點尴尬,哪怕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為什麽而尴尬,“其實你……我來就好了,你不是還要開會嗎?”

“會議十點鐘開始,時間也沒緊迫到那個程度。”

謝景遲無話可說,咬一口碟子裏的三明治。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以為秦深是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後來才不得不承認,他們當中更缺乏必備生活技能的人其實是他:秦深不在的日子,他的一日三餐要麽叫外賣,要麽在學校食堂随便解決,很偶爾的才會進一兩次廚房。

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秦深回卧室裏換衣服。

就和那張對一個人來說過于寬大的雙人床一樣,謝景遲的衣櫃很大,打開以後左邊以學生氣的休閑裝巨多,右邊則是熨燙得整整齊齊的手工定制西裝。

兩種不同風格的衣物中間好似有條泾渭分明的線,又十分融洽。

“過來幫個忙。”秦深向他招招手。

謝景遲擦幹淨手去到他的身邊。

那麽多條領帶整齊地排列在一起,謝景遲選了一條花色與秦深西裝顏色還有款式都很相稱的,然後關上了衣櫃的門。

“你太高了。”謝景遲小聲抱怨。他比十八歲那年又長高了三四公分,但秦深還是比他高出大半個頭。

身材高大的男人低下頭,謝景遲用領帶繞過他的脖子,稍微調整了一下兩端長度,将兩端繞在了一起。

在他認真對付眼前這條麻煩的織物的同時,秦深趁機伸出手臂把他緊緊摟在胸前。

謝景遲忍耐了一會,最後還是選擇不告訴這個人這樣的姿勢其實很不方便,手也很難使得上力氣。

“秦太太。”秦深附在他耳邊,緩慢而缱绻地叫他,“你越來越熟練了。”

這樣說的話就意味着他已經不和我生氣了。謝景遲并不太擅長做這些事情,所以他系得很慢,深色有暗紋的絲綢繞在他細長的手指上,鮮明的對比讓人聯想到。

“是嗎?”他自己很少系領帶,做起來笨手笨腳的,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從哪裏看出熟練兩個字的。

好不容易系好了領帶,秦深還是沒有松開手。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的謝景遲猶豫了一會,仰着頭在他刮得很幹淨的下颌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他以為這是索吻的意思,可當他這樣做了以後,秦深依舊無動于衷。

他困惑地望着自己的丈夫,想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做得不對。

“難受嗎?”

“什麽?”謝景遲眼中依舊寫滿了茫然。

秦深還摟着他細瘦的腰将他往懷裏帶,他整個人幾乎嚴絲合縫地貼在了秦深的身上。

“下次如果你真的忘了,你可以拒絕……”秦深輕聲說,“那種藥的副作用會比較大。”

為了謝景遲的學業着想,他們很早就達成了不要孩子的共識。

就算不在發情期,Omega的身體也有受孕的可能,每一次秦深要來都會提前幾天告知他,他都會趁這個功夫做好準備。

他放在屜子裏的藥分兩種,一種是短效,需要按周期服用,一種是緊急使用的,只需要事後吃一片就可以斷絕所有意外的可能。

前者藥效緩和但不長久,後者見效快但副作用強烈。

昨天秦深可能是有點生氣,做到最後忍不住使用了那個地方,而且到最後都沒有及時退出來。

不僅沒有退出來,還是兩次。謝景遲啊了一聲,眼神不住地躲閃,樣子看起來有點兒難堪。

“嗯?”秦深還等着他的回答。

“拒絕不了。”謝景遲的音量越來越小,“你一碰我,我就想不了別的事情。”

見秦深沒有說話,他露出介于惱怒和害羞之間的神情,飛快地瞪了這個人一眼,“秦先生,你就沒想過要去了解一下Omega嗎?”

标記和信息素的雙重作用下,他根本沒法說出完整的句子,更別提讓對方不要碰某個地方。

就算說出口也只會被當做欲迎還拒,不如不要說。

忽然間,秦深放在外面的電話響了。謝景遲指指電話鈴傳來的方向,挑了挑眉,“秦先生,有人來催了,這就是你說的時間不太緊張嗎?”

秦深很少避着他接工作上的電話。隔着卧室到客廳的一小段距離,謝景遲好像聽到了蔣喻的聲音。

司機還有助理,所有人都到齊了正在樓下等着。秦深沒有再和謝景遲繼續親昵,讓他在家裏乖乖等他回來。

“中午我不回來的話記得按時吃飯。”

當秦深出門以後,謝景遲慢吞吞地回到餐廳,吃自己沒吃完的早飯。

三明治有些冷了,但還處于一個能接受的範圍,他吃了兩口,像是覺得太冷清,拿出平板開始播放早間新聞。

空蕩蕩的房子裏有了嘈雜的人聲,即使這樣,還是無法重現另一個人在的時候溫馨和快樂。

會議時間比說好的延長了近乎一倍,說着下午就回來的秦深直到轉鐘才終于出現在謝景遲眼前。

對此謝景遲沒有太多怨言。四年下來,他早就習慣這樣的事情了,不如說他很感謝秦深還記得要回來而不是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一晚,第二天直接去機場。

早上七點的飛機意味着秦深天不亮就要從這邊出發。

幾乎是同一時間,謝景遲睜開眼睛。看到秦深這幅困倦的樣子,他又一次厭惡起自己的任性妄為。

每天的這個點是他睡得最淺最容易被驚醒的時刻——高樓層容易刮風,好幾次他都被呼呼的風聲從睡夢中吵醒。

“我送你。”像是害怕被這個人拒絕,謝景遲放軟了調子,小聲懇求道,“可以嗎?”

“我記得你今天要去學校。”秦深從他的頭發摸到他的臉頰。

“嗯,沒關系。”

他上午十點鐘有課,從機場回來的話還來得及。

外面的天蒙蒙亮,空氣濕潤,灰藍色的夜空盡頭有一顆極其明亮的北極星。

去機場的路上,謝景遲坐在車子的後座,秦深的身邊。

或許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今天早上的秦深和平時有哪裏不太一樣。

寒冷幹淨的信息素纏繞着他的身體,起初謝景遲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直到看見秦深拿出一管讓他感到十分眼熟的小型噴霧劑,他腦子裏那根弦才噌地一聲對上了。

這一刻他不由得對自己的遲鈍感到了痛恨。

“你到易感期了。”

“好像是的。”秦深的嗓音很啞,聽得謝景遲耳根一熱,“你在這裏下車吧,回去以後給我發個消息。”

謝景遲愣住。

“我為什麽要回去?”他的嘴唇很幹,他下意識舔了一下,然後他敏銳地發現,秦深的,“我的Alpha到易感期了,我為什麽不能在他身邊陪他?”

“謝景遲。”秦深的語速放得很慢,“你知道我會對你做什麽嗎?”

“嗯,就像我的發情期……”謝景遲說着。

秦深陪他過了很多次發情期,只要想到那時的場景,血色就會漫上他的臉頰。

“不太一樣。”

“有哪裏不一樣?”

或許這樣說起來很荒謬,但這的确是他們結婚這麽多年來,謝景遲第一次直面秦深的易感期。

上一次秦深在他面前進入易感期,他還沒有成年,被這個人強硬地推開送走。

他對Alpha的易感期至今沒有太清晰的認知,只知道易感期的Alpha對攻擊欲和破壞欲比平時提高了數十倍,無論如何,這些無處可去的欲望需要一個發洩和纾解的途徑。

“我是你的Omega。”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握住秦深放在膝蓋上的那只手。

秦深轉過來,這一刻,謝景遲懷疑自己被野獸盯上了。

這個Alpha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像是鏡子的兩面,明亮的、溫暖的東西下潛,一直蟄伏在深處的,濃稠複雜的黑色浮上水面。

他的手腕像是要被人捏碎。

“既然你這麽堅持的話,那就留下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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