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好。”穆峥含笑應了,此後果然聽話得很,規規矩矩地吃飯,再沒做出任何親昵的舉動。
這下卻輪到裴昭聞神思不屬,他終于明白過來這人懷着什麽樣的心思,這會兒看似道貌岸然的模樣,心裏卻不知打着什麽主意要作弄他。
——他卻不肯承認,自己的心裏……也是在期待着的。
期待着有意無意的碰觸,肌膚相親的溫度,目光交纏時的克制與沖動,更甚至是……一個吻。
可是此刻,這些期待注定要落空了。說要約會,穆峥竟好像真的打算做盡情侶間的那些事情,吃過飯便帶着他去看電影。
裴昭聞仍懷着些隐秘的心思,以為按照穆峥的性子,定然會挑情侶座。可惜,他的臆想再次破滅,對方似乎真的打算正正經經同他看一場電影,選了兩個相連的,不那麽引人矚目,卻也不太隐蔽的座位,買了爆米花與飲料,一本正經地坐着等電影開場。
裴昭聞只覺自己仿佛是被放飛的風筝,那根掌控的線就握在穆峥手裏,輕輕一牽,便能使他飄飄然直入雲霄,或是惶惑地堕入塵泥。
——他是如此地迷戀着這個人。
然而到了這一刻,他已然開始懷疑,在穆峥心裏,他是否還有什麽特別的吸引力了。
他有些走神地想着不知哪裏看來的那些所謂的情侶間的暧昧小招數,眼角餘光瞥見穆峥伸手捏爆米花,便也面無表情地擡手似是不經意般探過去,眼睛仍是直視着大屏幕,仿佛看得多麽認真似的。
他的動作不緊不慢,看起來并不突兀,伸手前便在心裏計算好了時間。可惜,每一次,他的手背都能感受到穆峥收手時帶起的微弱的氣流,卻始終也沒能觸到那只手分毫,竟是被對方完美避過了。
原來是騙人的,裴昭聞心想。數次過後,他已然放棄了這個幼稚的游戲,少頃,忽然後知後覺地浮起一股火燒般的羞恥感。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突然生出這麽些少女懷春般的婉轉心思,簡直是鬼迷心竅。确認彼此心意後,便是長達兩個月的分別,想念的心情絲絲縷縷彙成了海,表面風平浪靜萬裏無波,內裏早已暗潮洶湧不堪束縛,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有這樣敏感多思的時候。
渴望着戀人間的親密,又唯恐自己不再能吸引那人的目光,會為對方一個眼神而悸動,又會因一時的靜默感到失落。
——變得完全不像他。
裴昭聞因這突然間的覺悟莫名糾結起來,羞恥感一路從心底燒上臉頰,只盼着燈光夠暗,電影夠長,身邊這人夠專注,萬萬不要發現他方才那些難堪的心念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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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今天的一切似乎都在同他較勁,他尚未從滿心的忐忑局促中回過神,電影便已結束了,身邊這人轉過頭來看他:“怎麽出汗了,不舒服?”
裴昭聞下意識答道:“沒有。”反應過來後,側頭望向穆峥——仍是那樣平靜的眼神,溫柔地注視着他,唇角笑意輕松,是個好心情的模樣。
他忽然便釋然了。
想得太多往往容易陷入死胡同,他仍同這個人在一起,暫時的分離,然後重聚,一同吃飯,看電影,他看得到這人高興的模樣,感覺得到那溫柔的目光,還有什麽不滿足?
能陪在他身邊,已經足夠了。
“我沒事。”裴昭聞看了看四周,示意穆峥戴上墨鏡,“走吧。接下來去哪?”
穆峥若有所思道:“唔。”他感覺到方才那一刻,這人周身的氣場忽然變了,那些焦慮與深沉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然包容的沉靜氣息。
這可不太妙……他想做的事還沒能成,把人逗得太過,适得其反啊。
穆峥随着裴昭聞站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墨鏡後的雙眼微眯了眯。
離開電影院,兩人又坐進車裏,這時,穆峥忽然道:“好像沒什麽時間了,我今天晚上就得走,還有一件事,需要讓你知道。”
“……”裴昭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穆峥笑笑地看着他:“我說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今天就走?”裴昭聞皺起了眉,沒應他這一句,只聽到他說要離開。
“嗯,只請了一天的假,回來……看你在法庭上的樣子。”穆峥看着裴昭聞一雙耳垂又泛起了紅,竭力壓抑住心中洶湧的狂潮,正色道:“上午那個男人,叫周鎮,周氏集團的掌權人,以前同我舅舅有些糾葛。”
他頓了頓,像是回憶起什麽,神色漸冷:“兩個人分分合合,最後,他結婚了,便分了手。幾年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綁架了我舅舅,将他的腿折斷了,關在郊外的別墅裏。”
“我找到地方,去救人的時候,恰好碰上周鎮也在,”穆峥眼神嘲諷,聲音極冷,“發生了點沖突。”
裴昭聞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恐怕不只一點沖突那麽簡單。
“你應該看出來了,他的腿不好,是我那時候傷的。”整條小腿腿骨盡碎,能恢複如今那樣都是奇跡。
穆峥說到這裏,忽然又笑了起來:“就是那天晚上,你第一次同我說話,替我解圍,記得嗎?”
裴昭聞沉默地一點頭,怎麽會忘?那個不可思議的夜晚,轉身離去的那道背影,那一刻的震撼與驚動,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是那時候……四年前?”他記得那晚驚鴻一瞥間,穆峥唇角似乎有一道淤痕,原來是那時候傷的。
思及此,裴昭聞皺起了眉:“你受傷了?”
穆峥聽得他這一問,不由怔了怔,沒想到他在意的會是這個,心裏情不自禁地柔軟下來:“沒有,只是臉上蹭了一下。”
“那個男人看起來斯文,其實偏執又瘋狂,他現在終于獨掌周氏大權,迫不及待地離了婚,又出現在我舅舅身邊……”穆峥停了停,似在斟酌措辭,“我不放心,我舅舅那邊有人守着,你身邊也一樣,我會安排人過來。”
眼見裴昭聞皺起了眉,似要開口,穆峥堅定道:“不要拒絕,我擔心你。周鎮不會放下他那條腿的仇,要向我報複,極有可能對你下手。”
“那你呢?”裴昭聞嚴肅道,“你會很危險。”
穆峥聞言笑了起來:“你見過的,我的身手,不會有事的,我會小心。你也是,即使有保镖,也要千萬當心。”
他終于伸手摸了摸裴昭聞的臉頰,嘆息般道:“別讓我擔心你。”
這暌違已久的觸碰令裴昭聞心中一蕩,情不自禁地握住那只仿佛下一刻又要滑走的手:“好。”他頓了頓,直直望着穆峥,“你又要走,就只有這些同我說?”
穆峥被他握着手,眸中染上笑意:“不然呢?你想做什麽?”
裴昭聞沒有說話,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像是有些緊張的模樣,握着穆峥的手略一使力,令兩人靠得近了些。
“說啊,想做什麽?”穆峥眼神戲谑,随着裴昭聞的接近往車門方向退去。
距離再一次拉開,裴昭聞臉頰繃了繃,終于低聲道:“我……想吻你。”
“哦,只是這樣?”得到了答案,感覺到對方加大的手勁,穆峥終于不再退避,順着裴昭聞的力道靠過去,“不想摸摸我?還是……要我摸你?”
裴昭聞道:“都要。”話音未落,探手扣住穆峥後腦,吻住了那雙總是說出些讓他羞恥卻又情難自抑的浪蕩話的漂亮嘴唇。
穆峥輕笑了聲,随即便被對方不滿般撷住了舌,輕咬了下,繼而綿密地交纏起來。唇舌糾纏摩擦的濡濕黏膩的聲響回蕩在這小小的空間裏,猶如被放大了無數倍,在兩人耳中鼓噪不休,掀起一陣陣旖旎纏綿的情潮。
良久,唇分,兩人皆壓抑着喘息,穆峥笑了:“是不是一早就想這樣對我了?嗯?你一直在看我,當我沒發現,呵,記得剛才電影是什麽情節嗎?”
他握着裴昭聞的手摸上自己臉頰:“想碰我,為什麽不說?我不摸你,你就應該牽着我,綁着我,把我關起來,直到我的眼睛再也離不開你。”
一邊說着,他一邊湊近了裴昭聞,一手勾着他緊繃的下颌,嘴唇将觸未觸:“想不想把我困在你的床上,每天不穿衣服,只等着你回來,你想碰我,吻我,對我做什麽都可以,好不好?嗯?”
離得太近,便看不清對方的眼神,穆峥放任着心中扭曲而快意的臆想肆無忌憚地翻騰,目光癡纏又冷酷,口中偏偏極溫柔,颠倒了兩人的角色,誘惑着裴昭聞堕入情色而靡麗的漩渦。
裴昭聞恍惚覺到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危險感,然而面對着他愛的人,什麽都不放在心裏了。他呼吸粗重,垂着眼睫,喉結急促地滾動着,穆峥描繪的畫面在他腦海中漸漸成型,令他不由自主地陷入那變态又瘋狂的想象之中,繼而不可抑止地起了沖動。
“別說了。”他的嗓音沙啞,艱澀地開口阻止穆峥的挑逗,“回去吧。”
“唔,不回去了。” 穆峥卻道,眼神一點點滑過他的脖頸,胸膛,至下身。
裴昭聞不自然地曲了曲長腿,略微側身,避開了穆峥赤裸裸的目光,不知想到了什麽,面頰又泛起微微的紅。
“那,去哪裏?”
“不去哪裏,”穆峥眼中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緩慢道,“就在車裏。”
“……”裴昭聞被這一句弄了個措手不及,懵然看向穆峥。
卻聽對方輕柔地重複了聲:“就在車裏。”
裴昭聞猛地反應過來,臉頰瞬間漲紅,下意識地拒絕道:“不。”
“哦?”穆峥戲谑地看着他,輕笑道,“我說的是,就在車裏,說說話,然後送我去機場,你想的是什麽?”
“……”
裴昭聞徹底說不出話來了,擂鼓般的心跳漸漸緩下來。
“呵,沒想到你這麽不老實啊裴律師。”穆峥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繼而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
裴昭聞擰着眉,深吸口氣,忽地伸手扣住穆峥下颌,再次吻了上去,讓對方再也沒辦法開口作弄他。
兩人便當真在車裏消磨完了剩下的時間,傍晚的時候,裴昭聞開車送穆峥去機場。
在大廳的隐蔽角落,兩個人面對面站着,穆峥擋開了裴昭聞伸過來的手,也不肯碰他,就這樣輕柔地接了個吻,輕聲笑道:“這是懲罰,懲罰你不坦率,什麽都不肯同我說。”
然而分別前的最後那刻,他卻又道:“晚上……要等我。”
裴昭聞一頭霧水地看着那人轉身的背影,沒能明白最後那一句。
直到夜晚降臨,裴昭聞坐在電腦前,終于清楚了穆峥的心思,當下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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