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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寧不是什麽不祥之人, 楚昭帝之所以對她動了殺心不過是因為當日裏的那一道批命,楚昭帝因那一道批命,借神谕以天時生人順應天意, 繼位稱帝, 而睢寧與他同日同時所生,也就是說,睢寧同樣是那個可以順應天命之人!

那一道批命, 是從清瑾口中所出, 她以那道批命出師然後名揚天下, 卻不知道因為她的一句話, 受了莫大的苦楚, 這一切的一切, 清瑾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她是當事人, 她再清楚不過,所謂的那一道批命,所謂的神谕,不過是因為她洞察了楚昭帝之心,及時作出了判斷,給了楚昭帝一個可以繼位登基的正當理由而已,這樣他的帝位就是名正言順的。

清瑾所為,只是賣了楚昭帝一個人情,并且以此為神殿助威, 揚神殿威名。

卻牽連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兒, 讓她從雲端跌落,失去了至親, 失去了所有的依仗,受了許多磨難, 還被幽禁十年之久。

對睢寧,清瑾是有愧的。

可在愧疚之前,她對睢寧亦是有情的。情與愧交疊之下,清瑾茫然過,無措過,但有一點始終不變,因為那個人是睢寧,所以,不管她對睢寧抱有怎樣的情感,她都不願意去傷害睢寧。

她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去彌補曾經的過錯。所以才有了欽天監的吉星,既是天時生人,那就是天命之人,這一點的基礎是不能改變的,只是要在這個基礎上,再稍微添加一些別的因素,那同時所生就成了禍福與共的相伴相生。楚昭帝從前想要睢寧的命,不過就是因為那一點的忌憚之心,将睢寧放在他的對立面上,覺得睢寧會威脅到他的帝王,可同樣的命數,把對立去掉,那睢寧就成了他命定裏的吉星!

至于那兩位皇子的鬥争,恰恰好就能把楚昭帝從前對睢寧的那一點忌憚給轉移開來,帝王之家,權術之争自然都是在諸位皇子之間,就算沒有睢寧,那幾位皇子依舊鬧騰得厲害,對睢寧就越有利,水當然是越攪越渾的好!

清瑾一番密謀布局,在兩個皇子中間來回搗騰,大皇子貪污的證據拿到二皇子那裏,二皇子底下的動作再戳到大皇子跟前,只要給他們一點點的線索,就能鬧得人仰馬翻。

至于楚昭帝,他已經年邁了,縱然曾經是有過輝煌的,但那又怎麽樣,兒子們之前的鬥争,他看在眼裏,卻已經無力約束,可越是如此,那兩個兒子就越發鬥争得厲害,在這樣的局勢下面,只要有一個合适的機會,讓楚昭帝念及那個已經被他忘記的女兒,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一會兒,小雅會送你回到慶雲殿,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要沉得住氣,知道嗎?”

團圓節将近,宮裏已經開始了各種準備,就連一向素雅的清雲宮裏也挂上了紅色的燈籠來裝點氣氛,睢寧覺得自己應該是緊張的,可眼下,她并不緊張,只是有點兒,舍不得清瑾。

“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再見面?”

清瑾跟她說,在楚昭帝正式下赦令放她出來之前,她都不能再待在清雲宮裏,必須小心謹慎,不能露出馬腳,不然之前的準備就都白費了,睢寧都明白。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後面睢寧的話。

睢寧讓她好好照顧自己,說可能要有一段時間都無法見面了,清瑾說,等到楚昭帝正式為她恢複了身份,會另外給她安排住處,也會派教引嬷嬷來教導她禮儀,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會非常的忙,那自然是不能到清雲宮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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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能去看我嗎?”當時睢寧是這麽問的,清瑾好像是提前已經準備好了答案在等着她一樣:“不能,你離開這裏以後,暫時不能對外透漏你我二人早已相熟的事情,尤其不能在楚昭帝的面前。”

“為什麽?”

“為了避嫌,也為了你以後更好。”

睢寧覺得這個理由很奇怪,就追問她:“那睢陽也知道啊,我在清雲宮裏的事情睢陽一清二楚,這種事情怎麽瞞得住?”

清瑾當時只是讓她放心,說睢陽不會說的,她也沒有那個機會去說,當時睢寧并不明白,以至于到了後面,才知道,清瑾為她做了萬無一失的打算,又怎麽可能留下睢陽這個把柄呢?她早就給睢陽選好了出路。

這後宮只能有一位最受寵的公主,既然有了她,那就再也容不下睢陽!

清瑾看着睢寧眼裏的期待,又從她眼裏看到了很遙遠的以後,才替睢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風,說道:“要等到你适應了宮裏的生活以後,等到一切都回到正軌,我們就會見面。”

“那我等着你。”睢寧上前一步,輕輕抱了抱清瑾:“我會好好練字不會偷懶的,那你會想我嗎?”

“你願意我想你嗎?”

“當然願意啦。”睢寧有點兒舍不得樣子:“我也會想你的。”

那天離開清雲宮的時候,睢寧并沒有想過,清瑾安排了那麽多,其實只是為了避開她,跟她拉開距離而已,在清瑾的打算裏,從她離開清雲宮的那一刻起,她們之前就該越走越遠,她助睢寧成為最尊貴的公主,保她一世平安喜樂,如果有可能的話,就将那件事瞞她一輩子,算是留給自己唯一的小小的念想。

回慶元殿跟睢寧以為的完全不一樣,她出來的時候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本以為回去的時候應該也是一樣的,可哪裏知道,小雅帶着她,連人都不避的,直接就大搖大擺走正門進了慶元殿,至于門口的守衛,并不見他們的蹤影,應該是早就被先一步支開了。

進了裏面,睢寧還調皮地問小雅知道不知道她是怎麽一路偷跑出來的,小雅聞言高深莫測一笑:“姑娘再去看看?”

睢寧一愣,立刻跑去看自己的那個洞,早就已經被填補完好,一點兒痕跡也看不出來,小雅才過來對她說道:“這種事情樣子不要再做了,太冒風險,沒被發現是因為這裏守備疏忽,要是換了其他地方,難保不會出大問題。”

這是提點了,以後她要住的地方,守衛肯定比這荒涼的宮殿強上十倍不止,如果那個時候再想着偷偷摸摸往外溜,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在宮中要處處小心,不能疏忽大意,一定要小心謹慎。”

“謝謝小雅姐姐提醒。”睢寧對小雅的印象很好,倒也不全是因為她是清瑾的貼身婢女,當日她被睢陽扇巴掌的時候,小雅是真心關心她的,清瑾還沒說拿藥,小雅就已經先備着了,她是心善的女孩兒。

“可不敢當。奴婢不過是個傳話的,要謝姑娘以後當面謝。”小雅打趣了她一句,然後就開始給睢寧收拾屋子了。

可能也是受了清瑾的令,鋪床疊被一應全都給她安排妥當之後才說道:“姑娘暫且再委屈兩天,待過了團圓節,自有好的捧到姑娘面前來。”

“那你來捧嗎?”睢寧拉着小雅的袖子:“小雅姐姐,你說我跟清瑾把你要來,她會不會打我?姐姐你太賢惠了,也不知道以後誰能有福氣把姐姐娶回家。”

“姑娘莫要打趣我,小雅還要回去複命,就不久留了。”

雖然有清瑾撐腰,但到底是不太方便的,把人安好的換回來以後,就得馬上離開,并不能久留。

小雅走了之後,就只剩下睢寧一個人,明明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出去一趟再來看,就覺得有點兒陌生了,而且更加冷清,睢寧爬在被子上,這是小雅給她換的新被子,很暖和,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凍得瑟瑟發抖睡不着,但是她一點兒也不開心,只是才剛剛離開清瑾,她就已經開始想清瑾了。

再一想起清瑾說的,可能要隔很久才能見面,睢寧就越發的不開心。

希望就在眼前了,她卻失去了從前的那些期待,好像一切都變得沒意思起來。

睢寧再回來之後,變化最大的就是那兩個宮女了,越發得畢恭畢敬小心謹慎,生怕是有一點讓睢寧覺得不舒心,一日三頓飯那是變着法兒的送,可比從前豐盛多了,她覺得應該是清瑾為她準備的,這麽一想,心裏也就舒服了很多。

團圓節那天,她雖然被關在裏面,但也能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氣氛,今年好像很盛大,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清瑾的緣故,她日日想着清瑾,想清瑾在做什麽,有沒有想過她,忙不忙,會不會頭疼,好亂七八糟的。

因為無聊,還特意挖了泥土,自己給清瑾做了兩個小瓷娃娃,廢了不少的功夫,不過成品很可愛,擺在床頭日日看着,就等着再見了清瑾的時候,就拿給她,這個禮物是不會化的那種,可以保留很久很久。

而另一邊團圓節的宮宴上,也是不一樣的劍拔弩張,大皇子與二皇子的鬥争還在繼續,被禁足已久的睢陽終于在這一天被特赦出來參加宮宴,可惜,因為被罰受了驚吓,就顯得有些惴惴不安,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聰慧可愛,看着也只能令人生厭,餘下的那幾位公主見了楚昭帝臉上只有懼色,不敢将他當做父親般對待,明明是一場和樂團圓的節日,偏偏這熱熱鬧鬧裏面,全都是在給他添堵!

“陛下。”清瑾端了酒杯盈盈一舉,沖着楚昭帝微微點頭。

大祭司敬酒出招地産自然是爽快的就喝了,這一杯酒才剛剛咽下去就聽見了袅袅琴音,楚昭帝的神色微微一緊,旁邊的清瑾全都看在眼裏,然後端着酒杯繼續品着自己的酒。

彈琴的是一位宮廷樂師,性別為男,且相貌十分普通,可琴技卻是一流的,至于他所彈奏的這個曲子,那是清瑾精心挑選出來再讓人遞到他手裏去的。

這曲子沒什麽獨特之處,只是一曲小調,勝在清新脫俗,她只是按照睢寧的說法,依着同樣的意境找人編了這首曲子,曲聲悠揚,與從前睢寧聽過的很像,像到足以勾起楚昭帝的懷念之情。

那是他一度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可惜,就那麽從他掌心溜走了,楚昭帝端着酒杯就把杯中的酒給喝完了,恍惚中他好像又看見了那個柔情的女子,在沖他招手。

“陛下。”清瑾在一邊問道:“陛下可是醉了?”

“無礙,你們繼續,朕去醒醒酒。”說着就站了起來,清瑾對跟在楚昭帝面前的小內侍使了眼色:“好生照料陛下,去吧。”

月色将影子拉得很長,身邊的小太監扶着他就一路往禦花園的方向走去,楚昭帝只覺得眼前暈暈的,明明他也沒有喝多少酒,眼下卻覺得十分疲憊,偌大一個皇宮,竟然沒有一個可以讓他安歇的地方。

“陛下,陛下可要在此歇歇,奴才讓人給陛下端杯安神寧氣的茶來。”

寧?

是個女兒,就叫她阿寧吧,希望她能一世安寧和樂。

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阿寧一命!

她是阿寧呀,你最喜歡的孩子,你忘了嗎?

你夜裏勞神阿寧為你斟茶揉肩,陰時下雨阿寧為你送傘。

你久出遠門,阿寧日日夜夜守着門廊盼你歸。

你看着孩子,生得像你,這眉這眼以後長大了一定是個美人坯子,跟你一樣。就是不知道以後要嫁到哪家去,我可得好好為我們家阿寧選一位良婿。

“今年是什麽年份了?”楚昭帝望着天上的那一輪圓月,忽然問道。

旁邊的小太監不明所以:“啓禀陛下,今年是大同十年。”

十年,十年了嗎?都十年了呀,那孩子是不是已經長大了,是不是長得像她娘親呢?阿寧呀,他最疼的孩子,現在怎麽樣了呢?

“擺駕慶元殿。”楚昭帝起身,身後的小太監急忙跟上,一路望着西北方向走了過去。

而另一邊的宮宴上,絲竹之聲還在繼續,小雅過來附耳對清瑾說了幾句話,清瑾點點頭,捏着手裏的酒杯将那一杯酒喝了個幹淨,才對小雅說道:“收拾幹淨。”然後起身離開了喧嚣的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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