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慶元殿裏, 睢寧望着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麽感覺,她說不上來, 要說是有點兒慌, 是有,但并沒有很慌,清瑾跟她說過, 可以慌一點, 沒有關系, 如果她連一絲的慌亂都沒有, 那才是不正常的。

緊張呢?也有一點兒, 但她已經調整得很好, 清瑾為她做了這麽多, 一步步把路給她鋪好,她不能對不起清瑾,與其說是緊張,倒不如說是更多的是擔心,怕自己到時候再掉鏈子。

院子裏是一地的銀霜,睢寧甚至在想,如果這個時候來的人是清瑾,她應該會很高興的,可惜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提筆蘸墨, 認認真真寫着字, 她是描清瑾的字跡,可已經學了很久, 還是半點長進也沒有,在寫字方面她可能真的不太行, 不管清瑾怎麽教,都只能是勉強入眼,眼下就是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而已。

寫得不好看也有不好看的好處,起碼從她的字跡上面根本就看不出來她是清瑾手把手教出來,倒也少給清瑾惹了點麻煩,不用操心再為她的字跡遮掩什麽。

一筆又一劃,她本來是在等人的,等着等着就開始思念清瑾,那字也就寫得越不像話,字雖然不像話,但是時間可以過得很快,等睢寧聽到外面有動靜的時候,她已經寫了滿滿三大張紙,其實還挺有成就感的。

清瑾沒有說錯,團圓之夜,他真的來了。

那一襲明黃色,她已經在清瑾的特意安排下,滿滿熟悉,不至于過分驚慌,也不會再感到手腳冰涼,清瑾一點點給她鑄起了一座堡壘,讓她可以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能保護自己。

手裏的筆直接掉落下來,沾了一身的墨汁,睢寧有些慌亂地拎着裙角,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樣,最後也只是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

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楚昭帝也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好半天才伸出了手,示意身邊的小太監将人扶起來,睢寧遲疑了一下,還是低聲說道:“今日團圓節,阿寧給、給爹爹請安,祝爹爹福壽安康,平安喜樂。”

然後才讓小太監将她攙扶了起來,就立在一旁,沒有再多說什麽了。

那一句話,卻實打實讓楚昭帝動容。今日團圓節,這是他今天一整天,聽到的第一聲節日祝福,外面宮宴辦得熱鬧,皇子皇女們個個都出席了宴會,可卻沒有一個人,跟他說過一句“福壽安康,平安喜樂。”

楚昭帝擺擺手,對小太監說道:“倒杯茶來。”

他喝了點兒酒,又一路走到了這裏,眼下需要一杯茶來潤潤嗓子,小太監忙去準備,拎着茶壺倒出來一看,就傻眼了,往那邊看了一眼,帶着一絲求救的意思。

方才這人叫了陛下爹爹,可能是犯了錯被關的公主,雖然被關,但能讓陛下在團圓節這日抛下諸位大臣與皇子公主們特意過來看她,可見在陛下心裏的分量還是不輕的,許是能說得上話。

Advertisement

睢寧自然是受到了他求救的信號,主動過去倒了一杯涼水過去:“沒有熱茶,只有一些清水,爹爹、可先潤潤喉。”

茶杯遞到眼前,是非常粗制的瓷器,甚至底托還有豁口,楚昭帝哪裏見過這個,可既然已經遞到了跟前,也沒有不接的道理,就伸手接了過來,喝到嘴裏就是一股子的難以下咽的味道,他險些吐了出來,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硬生生咽了下去,只是再沒喝第二口。

睢寧将一切都看在眼裏,接過了楚昭帝手裏的茶杯,又重新放了回去,依舊是少言寡語的樣子。

倒是楚昭帝,環顧一周之後,心裏不适的感覺更甚了,想到他方才進來的時候,睢寧好像是在寫字,于是就走過去,拿起了一張字看了看。

“這是你寫的字?”

睢寧上前兩步,點頭應道:“是平日練着的。”

“寫了多久?”

“要是方便的話,就每天都寫。”果然睢寧這麽一說,楚昭帝立馬就跟着往下問:“怎麽個方便法?”

睢寧倒也十分坦誠:“練字需要紙張筆墨,并不是一直都能有的,如果有了,就寫一寫。”

然後不等楚昭帝開口,又說了一句:“爹爹今日過來看阿寧,可是有什麽事嗎?”

這話問得小心翼翼,給人的感覺就是楚昭帝是來問罪的,這讓楚昭帝心裏更不舒服了,望着睢寧,這孩子果真是長大了,眉眼裏全是她娘親的影子,看着她,好像就看到了那個明媚如花一般的少女,他們本該有幸福的生活,可惜,已經無法挽回。

“阿寧,你可知,朕為何要将你關在此處,十餘年。”

睢寧顫抖了一下,匆忙跪地:“阿寧有錯,既犯了錯就該受罰。”

“那你覺得朕對你的處罰是否是重了呢?”

不論是作為一個皇帝還是作為一個父親,他都不會承認自己當初是做錯了,他關着阿寧,就是因為她當初犯了錯,只是現在作為一個父親,他不忍心自己的女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要再給她一個悔改的機會,對,就是這樣的,他此番前來,就是為了要再給她一次機會!

重了嗎?睢寧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她從不認為有什麽錯,如果要錯,那也是命的錯,跟她有什麽關系,這難道也是她可以選擇的嗎?如果可以的話,那睢寧倒是願意選擇不要出生!

“爹爹自有判斷,又何必阿寧多言。”

“啪”楚昭帝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旁邊的小太監吓了一跳,有些緊張地盯着還跪在地上的人,這個節骨眼上,怎麽能這麽說話呢,這不就是明擺着要頂撞陛下嗎?你便是說句軟話,贊陛下一句英明決斷,再讨個饒,不就好了嗎?

“你這是覺得朕罰你罰重了,對朕心裏有怨恨嗎?”

“爹爹!”睢寧仰頭,望着楚昭帝的眼睛裏噙着一滴淚,将落未落,看着十分的倔強:“爹爹覺得罰得不重嗎?十年呀,十年了,爹爹可曾來看過阿寧一眼?這偌大一個園子,只有我一人,每年的團圓節,我都想着爹爹會不會來看看我,每年都沒有,我等了那麽久,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難道還不重嗎?”

“阿寧心裏是有苦,但從不敢有怨恨。”睢寧跪得筆直:“您是我爹,連着我這條命都是您給的,您要怎麽罰都是應該的,阿寧從不敢有半句怨言,爹爹今日能來看看我,已經很滿足了,哪裏還敢有怨恨。”

“你還說沒有怨恨!”楚昭帝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着睢寧說道:“你字字句句,說的不都是對朕的怨恨嗎?朕關你十年,十年裏,你怎麽可能沒有怨恨!怎麽可能沒有,怎麽可能……”

“爹!”睢寧忙起身,扶住了楚昭帝:“怎麽了?”眼裏全是慌亂,很焦急的對那小太監喊道:“快去叫太醫,快點呀!”

睢寧這一慌,倒是把楚昭帝的理智給拉了回來,他方才逼着睢寧承認心裏有怨恨,就是因為他心裏覺得有愧,他甚至是希望睢寧對他有怨恨的,只有睢寧對他又怨恨,他的愧疚才能有落處,一來一往就抵消一般。

就是那種,你看,我關了你十年,你怨恨我十年,難道這還不夠嗎?我可是你爹,我還生你養你,我沒餓死你,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你竟然還怨恨我,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楚昭帝想從這樣的心理上達到平衡,可惜,他沒有,他失敗了。

他沒有從睢寧的眼裏看到怨恨,就像睢寧自己說的那樣,她是苦的,但并不敢怨恨,關她的人是她的父親,她覺得自己是沒有資格去怨恨的,楚昭帝的算盤就落了空。

睢寧不怨恨他,哪怕他平白無故把睢寧在這裏關了十年,睢寧都不怨他!

多麽可笑,外面那個,他寵了十年的,錦衣玉食要什麽給什麽,不過只是關了幾天的禁閉,再出來的時候,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楚昭帝清楚得很,外面那個是怨他的。

多諷刺呀,十年,多少個日日夜夜,花一般的女孩兒,就在這樣的環境裏,守着一個破屋子,喝的都是涼水,就連得到幾張好一點兒的紙都覺得是莫大的幸事,她什麽都沒有,明明是個公主,卻連最基本的字都寫不好,可都已經這樣了,她竟然對自己都沒有怨恨。

那一瞬間,楚昭帝覺得自己老了,不僅是老了,他開始覺得自己錯了。

“好一點兒沒有?”睢寧端着茶杯給他倒了一杯清水,遞到了楚昭帝的面前:“喝一口緩緩吧。”

楚昭帝喝了。在他方才喝了一口差點吐出來之後,這次他喝完了。

“沒事,今日宮宴可能是酒喝多了,有些頭暈,不礙事的。”将杯子遞給了睢寧:“朕歇一會兒就好。”

“那、可要躺着歇歇?”

看着睢寧眼裏的小心,楚昭帝竟然沒有就反對,就讓睢寧扶着他到了床榻上,她的被子是小雅新給她換的,已經夠舒服夠暖和了,可對于楚昭帝來說,依舊是寒酸,無法辱入目,合上眼談躺下的時候,睢寧就聽他說道:“阿寧,委屈了你。”

睢寧沒有說什麽,只是幫他掖了掖被角,跟一旁的小太監一起,守着他。

那雙眼睛始終都平靜無波,只是藏在袖子裏的拳頭卻越捏越緊,指甲狠狠掐進了肉裏,這個時候,睢寧才真的明白了清瑾的用意,清瑾對她說的放下到底是什麽意思,清瑾對他實在是太了解了,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也知道他會怎麽對待在自己。

她不能有恨,就因為她身上流着這個人的血,所以不管他做什麽,她都不能有恨,呵,可真是諷刺!

如果今日她沒有做到清瑾要求的那樣,那等着她的大概就是這人的心安理得,他不會覺得親手将自己的女兒關在這裏十年是一件多麽錯的事情,更甚至還會覺得自己是冥頑不靈,活該應該再關個一二十年,好好教化教化才對!

清雲宮,睢寧從前住的那間房裏,清瑾拎着酒壺給自己斟酒,今夜注定無眠。

此刻楚昭帝應該已經醉倒在了慶元殿裏,他不會懷疑是自己喝的酒有問題,最多只能感慨一句,不勝酒力了。卻不知道,在他之前召清瑾為他診脈開藥方的時候,清瑾就已經往那藥方子上面做了一點點的改動,并沒有什麽問題,然後又對他喝的酒也做了一點的手腳,都沒什麽問題,但是混到一起,就會産生藥性,會讓人頭暈眼花覺得自己喝醉了。

她算着樂師出場的時間敬了楚昭帝一杯酒,那一杯喝完,樂師一曲也演奏結束,這個時候再由小太監領着往外一吹風,酒勁兒上頭,順着他的耳朵小聲地喊一句“阿寧”就夠了。

醉酒之下的楚昭帝神智并不清楚,但也并不是全無,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全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主觀意志,并無任何人給他任何的提示,他就在團圓之夜去了慶元殿,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酒醉時的一幕幕就還在眼前,他會認為,自己很重視那個被關在慶元殿裏的女兒。

至于睢寧,清瑾捏緊了酒杯。

慶元殿裏睢寧的表現也很重要,她不能有怨恨,還要對楚昭帝進行關心和問候,不管楚昭帝做了什麽,她都得擺出自己是女兒的姿态出來,作為一個帝王,楚昭帝是高高在上的,他能過去看睢寧,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就該知恩。

而清瑾最擔心的也是這一點,她擔心睢寧,怕睢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怕睢寧會想起從前那些不好的場景,會害怕。

酒壺裏的酒很烈,清瑾有頭疼的毛病,她希望能借着這個酒勁兒來麻痹自己的痛覺,可偏偏就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難受,她能幫阿寧做的不多了,眼下已經完成了一半,等到天亮,這宮裏就會再多出來一位公主,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睢寧吉星的身份,睢寧日後的仰仗,她要為睢寧謀出一條康莊大道出來。

嘴裏的酒越發苦澀,睢寧以後會越來越好,可惜跟她無關了。

以後,她就是公主殿下,自己就守着神殿,将終身供奉!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