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個徒弟

“大師傅，今天這是要做羊肉胡餅？”

“這不是要開張了嘛，時間有些緊，太複雜的菜式你們能幫上的也有限，得日後慢慢來。我昨天想了一宿，想了幾個學得快的菜，今天咱們就來這個”

唐一笑沒回答是或不是，只是如此說道。

唐朝不得食牛、馬，每家每戶養的牛都是登記在冊的，哪怕是飼養不好，斤數不對，都是要被處罰的。除非是正常老死的牛，才允許在上報後處理，因此唐朝人以豬、羊為肉食，這類菜肴也被發揚光大，種類繁多。至于雞則不算在此列，這裏頭還有個小故事。

話說唐初之時，朝廷有令，禦史到地方不得吃肉。但名臣馬周到地方就特別喜歡吃雞肉，幾乎是走一路吃一路，無雞不歡，然後就被人以此事給彈劾了。等到了朝堂之上，太宗一見自己的愛卿被彈劾，心說得找個折，怎麽辦呢，诶，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就說“我禁禦史食肉，恐州縣廣費，食雞尚何與？”結果因為太宗這一句話，雞就不算做是肉食了。

至于胡餅，也并不是那種發面燒餅，而是不發面的炊餅，雖然唐一笑認為這東西實在是口感欠佳，不過唐朝人的主要面食就只有水淋淋的湯餅和被稱作饅頭的包子，以及技藝比較成熟的馄饨，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就聊勝于無了。

身後的這幾個，都是李涉招來的幫廚，既能幫着打小工，也能上手些簡單的菜，而且年齡都不大，最重要的是都符合唐一笑的要求，身體結實，體力好，有勁兒。

前幾天招人的時候就已經跟他們談好了，也都簽了合同，畫了押，起碼得在摘星樓待十年，所以這些都是摘星樓日後的人才啊，唐一笑當然要親自上陣了。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在唐一笑看來，他們幾個手藝水平高低都差不太多，而一些習慣和品性給她的感官也還不錯。

之前說話的是大徒弟王富貴，憨厚樸實，不僅基本功紮實，同時也很會照顧人，因此和剩下的兩個師弟相處得很好。盡管蔡全和劉正康只比他晚來幾個時辰就變成了小二，不過對這個大師兄都還是服氣的。

而據老大王富貴說，他之前原本是“長安游”的小工，但是家境貧困，而二廚掌勺師傅總不時地照顧他，結果引起了那幾個同行的不滿，常常對他使壞。上周，原本是“長安游”的對頭來找麻煩，結果那些同行竟然聯合起來污蔑是他往湯裏放了蟲子，掌櫃為了息事寧人，就将他趕了出來。出來之後，正好碰見了摘星樓招人，一見是個二層樓的大館子，上面又說明有學炒菜的機會，于是就過來應聘了。

而唐一笑之所以相信他說的話，并不是因為他長得多憨厚，也不是因為他說這話的時候态度有多誠懇，而是因為在簽下合同之前，她就已經去調查過了，證實了他說的話。

“可是大師傅，羊肉胡餅咱們幾個都會做，要不，您再教幾個簡單的小炒？那道翻沙豆腐我掌握得快差不多了，嘿嘿。”這是小二，蔡全。

和王富貴比起來，蔡全就顯得有點滑，說話有些不着調，衣服也不像老大和老三那樣漿洗幹淨，來應聘的時候，唐一笑都要以為這人是個來讨要吃食的丐幫弟子了。

不過，雖然蔡全穿着打扮十分不修邊幅，說話也常常滿嘴跑火車，但是他的本質卻是好的。

之前王富貴雖然話裏說的是羊肉胡餅，可話外又未嘗不是想要她教他們炒菜的意思。王富貴沒好意思說，可蔡全卻直接了當地問了出來，這就說明這位二師兄其實也沒什麽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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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你看看我今天的用料和普通的羊肉胡餅有什麽不一樣。”

唐一笑收了這三個徒弟，傳道受業解惑一樣沒少，因此也真沒跟這幾個徒弟客氣，直接老大小二老三地叫。而且不提唐一笑手上還有多少真本事，單只因為她會炒菜，對于這三個徒弟來說就已經足夠了，甭管年紀大小，達者為師，學會炒菜才是真理。

蔡全對食材早就有數，羊肉胡餅的食材攏共也出不了那幾樣，可聽見唐一笑這麽問，他才細細看過去，這一看，便發現了一些端倪。

“诶？大師傅，怎麽這裏面還有皮凍？”

唐一笑沒說話。

這時，只有十四歲的小徒弟劉正康也湊過去看，也道，“對啊，而且還有白米醋，大師傅，您這不是要做羊肉胡餅啊？”

“都猜猜，我今天要做什麽，先猜着的有獎。”

三個徒弟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唐一笑也不吊他們的胃口，痛快道，“獎一道摘星樓的招牌菜。”

這下，三個徒弟的眼睛都亮了，對于廚子來說，沒什麽比學菜更有動力的事了，而對于唐朝的廚子來說，沒什麽比能學到炒菜吸引力更大的事了，畢竟炒菜意味着能拿到面兒上來比較的手藝，意味着地位，意味着收入。就算抛開這些功利的東西不算，學到炒菜，也意味着在廚師這條路上走得更深更遠。

就像每個人都有一個江湖夢一樣，每個廚子也都有一個廚神夢。

唐一笑開始動手施為，三個徒弟就跟要上戰場搏命似的，死死地咬着牙看，眼睛一眨不眨，腦袋更是轉得飛快，把自己見過的、聽過的面食通通想了一遍。

“大師傅是要做羊肉饅頭？”

雖然還是不清楚皮凍作何用處，可除卻皮凍，其他的食材加在一起，分明像是早點鋪子的羊肉饅頭。

“可皮凍作何解釋？”老大王富貴這猜想一出，頓時遭到了小二蔡全的頂牛。

老大王富貴不說話了，而唐一笑卻笑了笑，“根據大部分食材進行組合，敢于猜想是對的，小二，老三，你們還是得跟你們的大師兄學着點，起碼，他答對了一半。”

唐一笑這話不光是對老大的猜想進行說明，同時也是在提點他們，要大膽猜想，畢竟廚師其實也是一個在設計和創造這條路上，走得很遠的職業，而第三層意思，則主要是提醒蔡全，王富貴是大師兄，要有基本的尊重和禮貌。

雖然老大憨厚，可花花轎子人擡人，關系是靠時間處的，也是靠經營的，唐一笑可不想自己一離開洛陽，摘星樓就四分五裂了。別的什麽唐一笑都沒有太高的要求，哪怕廚藝平平，她也能接受，只要把她的這些菜式掌握個三五分，其實就足以在洛陽站住腳跟了。而唯有一點，是唐一笑要求他們必須要做到的，就是團結。

老大憨厚但心思重，老二思維敏捷但欠沉穩，老三年紀太小，雖然機靈有餘，但為人處世實在是差了一截，所幸人品都很過關。不過日久見人心，擔保的話唐一笑現在也不敢說，只能盡力而為。

而直到唐一笑将皮凍包進了包子裏，再一聯想，小徒弟才驚呼一聲，“饅頭有湯！”

“現在知道這皮凍有何用處了？”皮凍含在包子裏，上鍋一蒸，自然化成了湯，可不是饅頭有湯？

唐一笑微微一笑，畢竟也曾是唐門大師姐，此時還真有些當師父的氣勢，“饅頭有湯不假，可卻不叫這名字，今天做的，叫一品灌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