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命值幾何

當傳來宋家上告這件事情最後結果的時候，唐一笑正和唐清苦在趕往岐山五丈原的路上。

和她料想的一樣，這件事情的上告果然不了了之，當然，這是在他們并沒有發現沈恪和宋玲珑與唐門有關的前提下。不然，一旦被李林甫知曉，說不定會遭到他的阻擊，就算他沒有特別上心，可随便搗一搗亂，就夠惡心人的了。

而讓唐一笑感到有些欣慰的是，唐門現在将洛陽這塊地方經營得很好，如果當真出手藏住兩個人，遮掩一些痕跡，就算是李林甫也很難查到蛛絲馬跡，這也算是從側面印證了現在唐門在洛陽的統治力。

事實上，唐一笑低估了很多東西的力量，比如說她拿出的那兩種丹藥。

在大唐，不是随便什麽藥都能稱之為“丹”的，即便【小還丹】和【聚氣散】的效用遭到了大唐世界的削弱，但在唐朝人的眼中，這兩種藥絕對能稱得上是開天辟地的神藥。而且不加丹汞就能凝練成丹，這簡直聞所未聞，尤其效果還是出乎尋常的好，這就更讓這些人奉之為“神藥”了。

為了更好地約束和把控那些江湖黑道，唐一笑常常以這兩種藥作為獎懲的手段，比如一旦有洩露有關唐門的相關消息者，先是會被唐門取消購買所有唐門旗下産品、包括這兩種丹藥的權力，随後便會迎來唐門的追殺。而相反，一旦保護了唐門的消息，并且還能向唐門檢舉來打聽消息者，就能得到相應的獎勵，比如丹藥，這樣一來，任黑道中誰想要洩露消息，都得先掂量掂量了。

就算有被對方以高價誘惑的，可一想到被唐門發現之後的追殺，和唐門在河南道的勢力，敢繼續铤而走險的也沒有幾個了。

不過說起宋家這件事能夠這麽輕易地得到解決，還真是不得不提李隆基在其中的功勞。原本唐一笑還不明白為什麽李隆基會莫名其妙地出手相助，而且李林甫也沒有出手阻攔，直到看到李白附上的一段話，唐一笑才明白其中的淵源。

其實說破之後也簡單，由于武後的緣故，當年李隆基娶武惠妃的時候引起了朝野無數非議，不僅群臣反對，而且後宮更是紛紛以上吊威脅。後來，雖然李隆基還是将武惠妃納入了後宮，但從此，他就對這種“旁人對婚事指手畫腳”的行為甚是反感，而宋家這一鬧，也算是碰到了李隆基的逆鱗了。

……

“怎麽樣，還吃得消嗎？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坐在涼亭裏，咕咚咕咚地灌了幾大口水之後，唐一笑歉意地看着唐清苦，心裏有些自責。

為了趕路，她将馬車趕得飛快，唐清苦畢竟身體不方便，這樣的颠簸着實有些辛苦。

唐清苦看向唐一笑，“你這人，看似潇灑，卻實是比誰都客氣。當初你能背我走幾百裏山路，而今我又怎麽不能陪你走這一回呢？既然交了生死，就不要再這樣客氣。”

唐一笑怔愣，随後灑然而笑，“說得極是。這也算是老毛病了，原來人家同我說不要客氣，我就當真不客氣，可最後人家卻嫌我太不客氣，最後我只好一邊答應着不客氣，卻又不得不客氣，才不會讓人家覺得我太不客氣。那時候沒有能交心的朋友，這樣也就罷了，可若放在眼下，卻真是失了朋友的情義了。”

唐一笑錘了錘胸口，便算作是承諾，“放心，我一定改！”

唐清苦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看，你大概是改不了了。”

唐一笑看了看自己還握着拳頭的手，和唐清苦對視了片刻，二人都是一陣大笑。

“好！！”

這突如其來的叫好聲，不免使得唐一笑有些錯愕，随即便看向了涼亭外的那人。

青天白日，那人卻一身輕薄黑衣蔽體，頭上戴着一頂鬥笠，看不清上半邊臉的面容，只能隐約看見一個瘦削的下巴。手裏拿着一柄短劍，劍無鞘，做工古樸，不甚名貴，卻有古意。

那聲極為響亮的叫好聲正是從此人口中發出。

“朋友從何而來？”

唐一笑從這人身上感受到了來者不善，有敵意，有殺意，但又沒有殺手身上的陰森氣息，可一身打扮卻像是刺殺一道的高手，的确讓唐一笑有些錯愕。

那人卻沒有回答唐一笑的問話，只是道，“你是唐一笑？”

唐一笑站起身，朝着那人走了兩步，“不錯，我就是唐一笑。”

那人點點頭，“我原本是來殺你的。”

“原本？”

“對，原本。”那人擡手，摘下了用來遮掩面容的鬥笠，将整張臉都亮給了唐一笑，“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這一張臉平平無奇，是扔進人堆裏就找不出來的那種，是個做殺手的好模樣，可他這一摘鬥笠，卻又不像是個殺手該有的舉動了。

“岐州岐山縣雀尾坡十娘酒家，帶他走。”

說完，極快的一劍，将自己的頭割了下來，屍體倒在地上，身首異處，鮮血噴到了唐一笑的身前不遠處，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讓人幾乎來不及反應。

這般決絕，令唐一笑絲毫不再懷疑，他真的是個殺手，是個能豁出自己命去的殺手。

唐一笑走上前，蹲下身，看了看這張平平無奇的臉，伸手，替他合上了雙眼，随後，她看見他的傷口開始變黑，還發出了像是靜電電流的聲音。

這時，她知道了，他的劍上是有毒的，這毒和它的名字一樣烈，叫做【君無悔】。

……

就近挖了個坑，把這人埋進去之後，唐一笑拍了拍他的墳頭道，“你說你，怎麽就相信一個陌生人會履行承諾呢？反正你已經死了，哪裏還能管得了我去還是不去？再說，萬一我沒聽清你說的話怎麽辦呢？不過你死得這麽快，應該是不後悔的。”

唐一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行吧，你賭對了，你身上的毒三天之內必然毒發，我也不能在三天內制出解藥來，不過我還是得批評你，不到最後一刻，別這麽容易放棄，萬一我真能找着解藥救你呢？下輩子，投胎在個好人家吧。”

唐清苦在一旁給他念經超度，可聽到唐一笑的話，還是差點連往生咒都念錯。

……

當二人再次上路，趕往岐州的時候，唐清苦也坐在馬車外頭，問唐一笑，“他在來之前就被人下毒了？”

唐一笑一邊駕着馬車，跟馬兒來了一番“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溝通，一邊點頭，“嗯，有人給他下了【七日醉】，如果沒有解藥的話，七日必死，而距離毒發還剩三天。我雖然能配出解藥來，但這種解藥的主藥和輔藥都很難找，就算找到，光是要煉制就還需要七天，所以，這人我應該是救不活的。”

唐清苦點點頭，“所以他死得也算是值了。”

唐一笑沉默半晌，“一個活生生的人，在毒發之前就這麽自我了斷了，你不覺得這人不免太看輕生命了嗎？”

唐清苦的臉上露出了帶有幾分涼薄的笑容，“命？對于他們來說，命應該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能用這條一直被人操縱着的命換到自己真正看重的東西，他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