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胫衣

兩個人間只隔了一層窗戶紙,身影清晰可見。

齊澤許久沒有回話,挺拔的身姿雕像般未曾動過一下,念瑤拖着燭臺的手微微發顫,生怕下一刻夢裏那個狠厲的晉王就會破窗而入扭斷自己的脖子。

再想想白天一時惱火,直接甩臉色走人的場景,念瑤此刻心裏已經生出悔意來。

這幾天來,齊澤沉默的性子給了念瑤錯覺,叫她幾乎忘了這個人是有多麽危險,如今齊澤不過是受困在此地,她怎麽會覺得齊澤是個普通人呢。

四周靜谧,昏黃的燭火搖曳偶爾發出‘滋啦’的聲響,念瑤手心已出了汗。

窗外一直沒有動靜,念瑤已經想好了,若是他當真要破窗進來,自己反抗指定是沒希望的,不如先老實巴交認個不對……

等念瑤左思右想焦慮了好一陣兒之後,再回過頭去看窗外,原本伫立着的人影早就沒了蹤跡。

“……齊澤?”念瑤試探着喊道。

除了偶有山雀啼叫,再無半點動靜。

她緊攥着燭臺的手仍舊沒有松懈,另一只手剛準備去推窗戶看個究竟,才打開一個縫隙,她便又慌忙将窗戶關好。

的确沒有人。

難道自己再做夢不成?

念瑤稀裏糊塗的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胳膊,随之而來的痛感沒有絲毫做夢的感覺。她吹熄了蠟燭躺回了床上,帶着困惑想了許久才睡着。

第二日清晨,念瑤起來許久後仍止不住的打哈欠。

“姑娘可是昨夜又做噩夢了?”墨玉替念瑤梳着發髻,擔憂問道。

念瑤托着臉頰有些沒精神,懶懶道,“這幾日都不曾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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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來這兒見過齊澤之後,糾纏了她數日的夢境便沒再出現過,這是幾天來唯一一次沒睡好。

“對了,前些天叫你做的胫衣可縫好了?”

那日齊澤膝蓋跪壞後,念瑤一時間又尋不到藥膏,寒冬臘月的她便想到了胫衣,胫衣是由棉花填充戴在膝蓋上的,多少也能幫齊澤禦寒。

昨日自己不過是有些不高興,晚上齊澤便尋了來,叫她一夜沒睡好,果真是個記仇的。

墨玉點點頭,去把縫好的胫衣拿了來,“怪奴婢考慮不周,來前沒準備妥帖,叫姑娘受凍了。”

她本以為念瑤是要自己戴的,可念瑤拿着胫衣看了一會兒,又重新遞給了墨玉。

“你去把這個給齊澤送去。”

叫墨玉親自去,齊澤就知道是她送的了,念瑤心裏默默道。

“給他?”

墨玉有些不可置信,在府裏她家姑娘除了老爺跟大公子,再沒替旁的人思慮這樣周全過,這齊澤憑什麽比旁的人特殊,只見過兩次就如此上心。

念瑤再次點了點頭,示意她快去,墨玉只得點點頭帶着疑惑去了齊澤的院子。

“諾,我家姑娘叫給你的。”墨玉将用絹布裹好胫衣抵了過去。

齊澤怔了怔才伸手接過去。

“你好生收着吧,我走了。”墨玉想想念瑤并沒再吩咐什麽,将東西擱下後,便離開了。

剩下齊澤拿捏着手中的絹布,絹布掀開後,天青的絲綢料子竟是十分眼熟,像是她頭天來穿過的襦裙。

瞬間那輕柔滑順的綢緞在齊澤手中發起熱來,心頭酥麻的情愫此刻盡數湧上來。

不知道這上頭有沒有那絲好聞的氣味……齊澤想到此,立即制止了自己的想法,他眼神逐漸清明,又低頭看了眼胫衣,才重新用絹布将之包裹了起來。

從小他感覺就很是靈敏,昨日明顯覺察到念瑤生氣,但回來後左思右想卻都摸不清到底是什麽緣故。

又想到念瑤曾說帶他回府,如今卻不知為何生了氣,煩躁之下這才深夜跳進了念瑤的院子想問個究竟。

可那清亮熟悉的聲音傳進他耳朵時,胸中難以抑制的煩躁感便立刻消散,也叫他清醒過來自己到底在做什麽事兒。

念瑤一個姑娘家,他深夜過去像什麽樣子?

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又匆匆翻牆回來,一來一回,齊澤整夜都沒怎麽休息。

“齊澤公子,大老爺要走了,前面喊你過去幫忙呢。”屋外小厮的聲音将齊澤思緒拉了回來。

待聽清後,齊澤眼中猛然晦暗下來,眸中的寒意好似能隔着門便将那小厮凍住一般。

墨玉回去後,同樣收到了要回府的消息,便先過來将念瑤的東西收拾起來。

“送去了?他腿傷怎麽樣了?”

“送去了,傷倒是沒瞧見,不過看起來也沒什麽精神,眼底還泛着烏青。”

墨玉随口說的一句話,聽在念瑤耳中卻像石塊砸進了水裏。

念瑤只感覺臉頰瞬間熱了起來,好在墨玉專心拾掇着并沒有在意,她松了口氣後卻又意識到不對勁。

昨夜只不過是隔着窗子說了句話而已,她倒像是很怕被人發現一般。

念瑤将腦海裏怪異的想法甩走,将昨日在齊澤哪兒拿的玲珑鎖找出來去見父親。

今兒是他們該回府的日子,念瑤找到齊伯奉後便将想要齊澤跟去府中念書的想法說了。

這事本沒什麽大不了的,齊伯奉自己便有不少門生弟子常去府中學習讀書,更何況是念瑤親口跟他提的。

“他若真有讀書的心,倒也沒什麽,只是我聽你三伯說,他曾偷盜過家中的物件。”

齊伯奉是個保守板正的讀書人,一向看中年輕人的品德,念瑤早想到父親會介意此事,連忙将玲珑鎖拿了出來。

“這鎖其實沒丢,當日不小心掉到窗臺下面,下雪後便被隐埋了起來,是三伯沒有證據就随意誣陷的齊澤,昨兒他便是去尋這鎖的。”

念瑤擔憂齊伯奉懷疑齊澤是故作樣子,又補充道,“我,我看見他從雪中扒出來的。”

這鎖原是鎏金的工藝,并不算高明,在雪下埋了幾日便有了鏽跡,念瑤雖沒看見,可卻也相信齊澤的話。

齊伯奉聞言眼中的介懷當下便消散了,甚至還多出了幾分欣賞。

分明是無辜的,卻能隐忍領罰後,再去尋證據,可見是個守規矩又聰慧的孩子,只是性子執拗了些,不過執拗也不算缺點。

“這樣說來,齊澤這孩子倒像是個可塑之才。”齊伯奉點點頭,“一會兒便叫他跟着去吧。”

念瑤聞言展露笑意,随後又猶豫道,“三伯那裏……”

齊伯奉了然的揮揮手,“我叫人去說就是,若當真是個好孩子,擱在他這兒指不定再教出個齊銘那樣的來。”

當年齊銘上學時,因着是親侄兒齊伯奉便沒少費心,好不容易教會了一本書,回家半個月轉頭就忘得幹幹淨淨,氣的他夠嗆。

念瑤聽父親這樣說也想起了齊銘的上學的事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造反,自封為王,手刃當朝丞相,可我是個好孩子。——齊·尼古拉斯·澤

胫衣:搜索出來說是古代版開裆褲,可現在也有說是沒有褲腰,單獨套在兩腿上的,這裏就理解為護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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