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告狀
墨玉才說完,便覺得自己話說的不妥,拿着綢緞的手微微頓住。
她還記得當年主母病逝後,念瑤一個人躲在屋裏不吃不喝的樣子,生怕念瑤是又想起生母心裏難受。
那時候念瑤雖才年僅七歲,可也能記事兒的了,小小的一團就蹲在主母從前住的房間裏,誰叫都不肯挪一步,墨玉當時又心疼又害怕,現在想起來,還仍有些後怕。
好在念瑤聽完也只是怔了怔,沒有再多說什麽,叫人送了水過來梳洗後便睡下了。
盡管這樣,墨玉仍是不放心,夜裏頭叫人屏風後擺了張竹床,守着念瑤随便睡了一夜。
清晨又早早的起來,叫人将昨天送來的綢緞收到櫃子最裏頭,再趕去廚房吩咐廚娘又做了些念瑤喜歡的吃食,才語氣輕柔喚念瑤起床。
念瑤吃着比以往還要精致合口味的早飯,再看看滿臉關懷給自己布菜的墨玉,眉頭不自覺蹙起,狐疑道:“今兒什麽日子,你怎麽這樣溫柔起來。”
她跟墨玉相識數十年,知道墨玉極為細心,可行事風格卻比一般小厮還要風風火火。
墨玉想想昨天自己一時嘴快說的話,眉眼彎彎哄着念瑤,“這不是看姑娘在三老爺家受了苦嘛,奴婢是心疼姑娘,再說一會兒用完還要去碧桐院念書,吃好點才行。”
說起念書,倒是提醒了念瑤等會兒還要見齊澤。
想做昨天念瑤心中仍有些惱火,進院子前,她偷偷打量過,盡力走的是泥水少的一片區域,再加上本就沒走幾步,她原本都松了口氣的,哪知道後面竟又被濺了一身泥。
打從記事兒起,她從來沒這樣狼狽過,泥水浸在身上的感覺,仿佛是拿手摸了粘膩的魚鱗般,縱然洗了兩遍澡,仍是心有餘悸。
她正在氣頭上,便打定了主意以後盡量躲着齊澤,可現下被這麽一提醒,才覺得畢竟是在同一屋檐下,這個想法實際上很難完成。
碗中的杏仁茶還仍舊冒着熱氣,念瑤喝了兩口便擱下來,“咳咳,齊澤那邊,爹爹是什麽安排的?”
“姑娘還好心問他呢。”墨玉比念瑤更來氣,打她來念瑤身邊伺候那一天起,什麽時候叫念瑤粘過一點泥灰?
她不情願的開口,“昨兒被老爺安排在東北角客房住下了,又指了個小厮過去伺候着,跟當年齊銘公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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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齊澤今兒定然也會去碧桐院。念瑤想想昨兒的一身泥水跟齊澤時不時兇戾的眼神,頭一次動了逃學的念頭。
可齊府上課的就他們家那幾個孩子,誰逃了課一眼就會被師父認出來。
等時辰差不多了,念瑤墨跡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動身。
大魏朝雖無女子為官,可官宦貴家的姑娘亦可讀書識禮。
碧桐院是齊伯奉特意騰出來給齊家孩子讀書用的,現在共請了兩位老師,其中一位是齊伯奉的門生弟子,平常講些簡單的文集詩詞,是啓蒙老師。另一位則是從前在太學教書的宋大人,教習他們四書五經跟更晦澀的學術問題。
因念瑤故意放慢腳步,等到了碧桐院時,除了教課師父其他人都已到了。
即便念瑤提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她的眼神落在齊澤身上時仍舊還是愣了一下。
他換下了那身略顯破舊的棉服,烏黑散碎的發絲也盡數被挽了起來,長身玉立,颌骨輪廓分明,白皙的臉上冷峻且淡漠。
原本眉眼間的少年稚氣,在頭發盡數被束起來後減褪不少。器宇不凡的姿态縱在人群中,也叫人能第一眼瞧見。
念瑤從前只覺得大哥齊钰風度翩翩,可在齊澤五官卻更精致,分明同等的身高,氣勢也明顯被壓下去一頭。
要說齊钰是濁世佳公子,齊澤整個人倒更像帶着侵略性一般,不大的年紀,卻讓人望而生畏。
“瑤兒來了。”
齊钰遠遠瞧見念瑤喊道,念瑤晃晃神,這才把眼神從齊澤身上挪開。
她快走了幾步到齊钰跟前,“大哥!幾日不見,我可想你了。”
齊钰眼中同樣寫滿了喜色,替念瑤将身上披着的毛絨披風解下來遞給墨玉,才伸手在她頭頂揉了揉,“你難得出去一趟,能多玩幾天也好。”
齊钰父親是念瑤的大伯,只可惜病逝的早,生母心灰意冷之下又出了家,齊伯奉這才将齊钰接到了自家中撫養。
早些年,齊钰跟念瑤一起在楚柳眉身邊長大,因此感情最為深厚。
念瑤跟齊钰說完話,又轉過身跟在旁邊站着的齊茹芸示意。
齊茹芸是李氏所生,比念瑤小一歲,還有一個弟弟齊家豪,今年方三歲。齊茹芸生的跟李氏有三分相似,她今日素色長裙配上寡淡的五官顯得整個人格外清冷。
因着念瑤不大愛出門,便也鮮少跟齊茹芸有接觸,平日雖在同一屋檐下,說話的機會卻寥寥無幾。
齊茹芸瞧見念瑤,也僅是淡淡的開口喊了句長姐,兩人本就沒什麽感情,能平淡相處已是難得。
倒是齊茹芸的眼神經過齊澤時,微微發怔,而後略顯羞澀的回過頭。
念瑤才正要跟齊钰說這幾日郊外的所見所聞,兩位教課的先生卻已經到了。
念瑤沖着齊钰調皮的吐吐舌頭,這才乖乖跟着宋大人身後進去。
而她從進院門再到剛才,除了一開始那眼外,再沒看過齊澤一眼,眼神都沒朝這邊瞟一下。
齊澤瞧着這個在齊钰面前格外活潑些的念瑤,莫名的,有些不高興。
她在自己跟前,好像大多數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着的,而且剛才她分明就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這是又生氣了?
齊澤看着念瑤的幹淨華麗的裙擺在自己眼前飄過,又想想昨日那一幕。
嗯,好像是個女子都該生氣,更何況是念瑤這般格外嬌氣愛幹淨的。
齊澤垂下眼睑,掩飾住眸中的神色,剛要跟着進去,便被一旁的小厮攔住。
“這兒是宋大人的課,公子您今兒才頭一次來學堂,該去旁邊那間。”說罷,小厮指指齊茹芸進的那間。
齊澤順着看過去,又瞧了眼屋內已經端坐好,準備上課的念瑤,竟是頭一次在衆人面前黑了臉色。
與此同時,屋內端坐的念瑤心裏早已打起鼓點,暗自想他若當真要進來,便跟宋大人好好說說便是。
好在齊澤很快收斂的神色,重新進了旁邊那間屋子,念瑤心裏杜撰一半的話也被咽進了肚子裏。
學堂上課通常是一個半時辰,中間沒有休息的空檔,等下學時已經接近晌午。
齊伯奉下了朝,看看時間正好便趕到了碧桐院。
啓蒙課的內容對齊澤而言根本沒有半分難度,曾經在宮中度過的那幾年,他便是靠着書籍度過的。恐怕就連念瑤齊钰現在學的內容,他都更通曉些。
整個上午,齊澤過得都十分無聊,因此在齊伯奉進來的時候,齊澤第一時間看到了他。
齊伯奉并沒有打擾他們上課,而是獨自在窗外等了片刻,待下學後,方進去跟宋大人寒暄,而後送兩位先生出了門,才又折返回來。
齊澤看着念瑤欣喜的迎上去,嘴角浮上絲冷笑。
昨兒相安無事,今兒生了這樣大的氣,又是在自己府中,定是要告他的狀。
告狀又何妨,無非就是責罰一頓,他說過,不管在誰家府上,都沒什麽區別。
念瑤出來後,仍是沒看齊澤一眼,輕快的走到了齊伯奉身前,“爹爹,宋大人都講到滕文公了,我前幾日出門便忘了背書,宋大人今兒竟然沒罰我呢。”
齊钰聽完在旁笑了出聲,齊伯奉慢悠悠解釋道:“宋大人一向嚴格,便是沒來上課書也是要背的,我便知道你一出門就忘了此事,提前去給你求了請。”
念瑤不好意思的笑笑,點點頭道:“我後來也猜是爹爹提前知會了宋大人,要不肯定免不了抄書,對了,今兒早上我瞧見園子裏頭……”
清亮帶着幾分撒嬌語氣的話在齊澤耳邊,可他靜靜聽了許久,也沒等來念瑤的告狀。
怎麽回事?她不是生氣了嗎,難道不去跟爹爹告狀來責罰自己?
可念瑤偏偏沒有如他所想,跟齊伯奉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卻只字不提齊澤。
還是齊伯奉想起來什麽,轉身招手,叫齊澤過去。
齊伯奉乍看到齊澤也有些意外,沒曾想這少年頭發束起來竟比自家齊钰還顯氣度,一時間心中有些疑惑,可還是先壓了下去,緩緩開口道:
“我本想親自過問你的功課後,再看讓你去跟誰上課,可昨兒天有些晚了,你今日上課覺得如何,還能聽懂嗎?仲賢說你是漠北來的,家裏原先經商,若是沒上過學,可先跟着識字。”
齊澤原本還等着念瑤告狀,聽見問話後,下意識朝着念瑤看了一眼,可念瑤仍刻意的避開了他的眼神。
齊澤思索了片刻,随後看了看另一間房,跟齊伯奉認真道:“我想去上宋大人的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實在肚子不舒服,躺了一會兒才碼字,更新有點晚!!!評論下揪五個小可愛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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