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撒花! (4)

下就會摔下去。

他坐起身來,首先想看看嬰兒在哪裏,在做什麽,是否活着。

沒有花多長時間,他在大床正中央一眼看見了她。

随後他下床,拉開窗簾,收拾床鋪。中心城的清晨和冷灣的似乎沒什麽不一樣,他迅速解決完了自己的晨時洗漱,十分鐘後離開卧室,看見沈霁青正一個人坐在客廳大餐桌的一邊吃面包與喝牛奶。

即使在自家中,男人從穿着到舉手投足也仍然顯得體面。程姜在走廊的夾角裏偷偷觀察他半晌,自己的動作也更拘謹了。

兩人互相問好。

“昨晚睡得怎麽樣?” 主人問,臉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很好,謝謝你。”客人回答。

“你起得真早,我還以為你會睡到中午。”

程姜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所以只是努力微笑了一下。他悄悄打量沈霁青,心裏想起前一晚意外下的親密接觸,有點不好意思。

與此同時,他莫名感覺對方和昨晚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但心裏又說不清楚。

随後他在沈霁青的指示下找到了還熱着的面包和牛奶,沖了新的奶粉,兩人相對無言地吃完了程姜在中國的第一頓飯。

和昨晚的氛圍相比,他們現在的相處反而有一種刻意的不自然。

飯後程姜主動要求去洗了碗。

他擰開水龍頭,注意到雖然是工作日,沈霁青卻絲毫沒有要出門工作的打算。他洗完一只藍色底花的瓷碗,小心地倒扣在一邊,又想起來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不管在哪裏,新年的時候人們都會得到公衆假期。他把洗好的碗放在碗槽裏,摘下圍裙,對仍然坐在桌子旁的沈霁青說:

“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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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快樂。”沈霁青很高興的樣子,“今年新年總算不是我一個人待着了。我準備這幾天抽時間出去買點裝飾品,你一起去嗎?”

程姜還未決定自己的頭往哪邊點,忽然從沈霁青口袋裏響起一串大提琴聲,打斷了對話。沈霁青抱歉地微笑一下,做了個手勢,接起電話。他和對面簡單客套幾句,忽然擡起頭來看着程姜,隔着桌子将手機遞給了他。

找你的。他用口型說,随後自然地離開客廳上了樓。

程姜聽到他的腳步聲很輕地,很快消失了。

他看向電話。

會打電話來找他的只可能是一個人,程姜心頭一跳。程月故的聲音傳出來,她問了問他的旅途是否順利,又預祝他們新年快樂。在她說到自己已經在登機口,晚上就能到後,程姜終于想起來自己上一次沒有提到的事情:

“媽媽,我這一次不是自己一個人出來的。”

“那你是和誰一起出來的?”程月故也随着他說了英文,音節尖尖地刮着話筒,“怎麽回事?”

“是我的……小孩。”

程月故難以置信地,“你的?你哪來的小孩?”

他不是很想重複細節性內容,于是簡單地回答:“代孕。”

對面沉默了很久,最後程月故問:

“代孕?”

這話的隐含意思很清楚,于是即使再不願意,程姜也必須開始解釋了。他把聲音放到最小,講着話還小心翼翼地盯着樓梯口,生怕沈霁青會突然下來。等他磕磕絆絆地講完,程月故忽然冷笑了一聲。

“做過親子鑒定嗎?”

程姜一愣。

她又自顧自地接下去:“也是,就憑你——你想不到這些彎彎繞繞。”

“你在說什麽?”

“你不會算算日子?”程月故聲音裏透着失望,“八月份準備好試管,來年九月份才生下來?你以為人人的腦子都像你的一樣筆直,一個靠賣小孩的女人會老老實實走科學程序滿足你的願望,而不是在附近什麽地方随便找一個亞洲男人鬼混,再把生下來的包裝包裝,當做你的孩子送回來?”

程姜的嘴唇動了動。

“就算她确實是個正派人。”程月故還在繼續,“你以為冷灣是什麽地方?他們的科學技術要是能支持人工授精,就沒有這麽多廢物醫生只會坐在辦公室裏給人開安樂死了!”

“我做過親子鑒定。”程姜忽然說。程月故還在繼續講話,他不由得聲音大了些,重複了兩邊,“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程月故停下了。

“你真做過?”她狐疑地問。

“我為什麽要對你說謊。”程姜一只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緊緊按在桌面上,“有意義嗎?”

“我暫且信你的話。”他小時候在她那裏的信譽一定很好,因為她口吻終于松動了。“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叫什麽名字?”

“三個多月,是女孩。叫Cyn……程玥。”

她話鋒一轉。

“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帶着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孩?”

“是的。”

“你花了多少錢?”

程姜沉默着握住話筒,沒有說話。程月故的語氣聲調再度上揚,他當即聽出了她的憤怒:“你以為你在幹什麽,程姜,玩扮家家酒嗎?你自己都還這麽不成熟,憑什麽覺得自己能照顧好一個小孩?你怕是什麽都沒有想過吧?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這上面,你之後怎麽生活?嗯?”

“我知道。”程姜低聲說。

随後他不再為自己辯駁,而是默默聽着程月故的怒問與指責。他平靜地把所有內容聽完,直到飛機要起飛,她挂掉了電話。嬰兒仍然坐在他腿上,此時擡起頭來,藍色的眼睛天真地看着程姜。

他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眼睛看着它發呆。

随後他把目光移到那雙藍眼睛上。

他已經明白了為什麽莘西娅長得一點也不像他。

打電話的時候,程姜一直害怕沈霁青會突然下來。但等他徹底從電話裏的情緒裏出來,開始期盼沈霁青重新出現時,後者還毫無蹤跡。最後他捧着那只手機在樓梯下探頭探腦,叫了一聲,手機主人才施施然露面。

“打完電話了?”

程姜點點頭。随後他故作輕松地和沈霁青提起了程月故要回來的事。

沈霁青大吃一驚。

“什麽?”他說,“她可沒跟我透一點風聲。是幾點抵達的飛機?”

程月故沒有告訴他,但沈霁青問完,又想到可以通過查詢航班普遍的飛行時長來判斷。唯一麻煩的是中心城有兩個國際機場,誰也說不準她會從哪裏降落。

“她可能不想讓人來接她。”程姜跟沈霁青解釋,她的意圖在他看來很清楚。半晌,沈霁青回過神來,說機場都會有專門的坐出租車的地方,設施非常方便,不需要他們兩人過多擔心。

他原本似乎有其他計劃,到現在也不得不擱置了,因為得着手為程月故收拾房間。

沈霁青的家比程姜想象得要大。

他一個人,住一座容納三個卧室的房子,其中兩個常年空置着。正如程姜所料,二樓差不多算是沈霁青的地盤。但是帶着小孩的程姜沒法和程月故共用一張床睡覺,于是他必須二選其一,讓其中一個人搬到二樓的一間平時沒人住的客房裏去。

程姜覺得如果是自己,他大概會在不怎麽親的繼母和同樣不怎麽認識的同性同齡人中選第二個。

最後果然是他帶着莘西娅搬了上去。

二樓三個房間,客房和主卧處于直角的兩端,夾角上是非常幹淨的衛生間。雖然仍然設施完整,但相比之前睡的房間,客房除了和程姜在冷灣的房子驚人地如出一轍的老式黃牆紙之外就只有一片荒涼的灰色。大床正對着窗戶,前面有一個書桌,後面是衣櫃。棱角之間對得整整齊齊。

他把莘西娅放到床靠牆一點的地方,拉開窗簾讓陽光進來。

窗戶右上方正好對着一截沒有葉子的樹枝。

程姜單膝跪坐在椅子上往外看。沈霁青已經按照原計劃出門了。從他坐着的角度,可以看見樓下那人穿着羽絨服的身影。只見他步伐輕快地從視野裏狹窄的夾角間走過,很快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沈霁青臨走前跟程姜講,說新年間的中心城到處都會很熱鬧,因為人人都想出去購物吃飯來慶祝節日。程姜倒是很想去看一看,又害怕辛西娅不适合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只能婉拒,最後還是由沈霁青拿着購物清單外出。在他固執的堅持下,沈霁青也遂了他的願,在程姜需要購買的物品清單下都标上了價格,方便他在熟悉了銀行取錢系統後再把錢還回來。

他出門去了,外出路線也很簡單。

首先乘坐12路公交車前往商場,穿過幾批立體新年氣氛的節日塑像,随後進入地下一層的生活超市區,推着手推車進入了超市。

然後在最近的食品區買了他要買的蔬菜水果幹,速凍蒸餃,一袋饅頭。

然後在母嬰專區前停頓片刻,走進去,分別往購物車裏加入六件商品。

然後想起按禮節應該再給新客人買一件新年禮物,于是沉思片刻後向右轉彎,從貨架上拿了一箱冷調冰激淩色水煮嬰兒搖鈴套裝。

給他不知道名字的小孩買完見面禮後,推着滿滿的購物車走向交費口,對其他看過來的母親購物者報以微笑。

然後經過收銀臺,迎面穿過人流,走上自動滾梯。樓上有樂隊在嗚嗚地演奏,沿着電梯扶手一路傳過來的聲音都被擠壓得變了形。

在進入停車場之前,拐進一樓的面包房購買第二天準備食用的面包。在鹹味果幹面包和無花果面包之間猶豫片刻,選擇前者。

最後出來等車。沈霁青禮貌地往路邊的位置錯了錯,方便一位孕婦有更多的空間。他不期待感謝,只是擡起頭,遠遠地看到了另一邊廣場上幹涸的噴泉。

12路公交車很快來了,他收斂思路,準備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耐心的閱讀,鞠……

“真的有人在看嗎?”作者一邊狐疑地問,一邊重新直起腰來。

☆、chapter 11

沈霁青走後,為了避免忘記還錢的事情,程姜把行李箱裏的日歷本拿了出來。

本子是劇場以前批量生産後發現印錯而報廢的一批,被程月故搬回來一大箱,都留在他們以前在劇場的宿舍裏。依照程姜的日常習慣,幾乎每個已經經過了的日期格子裏都寫上了一點筆記。

日歷本不大,分到每一天的格子也只夠寫三兩行的內容,但足以喚起程姜對于之前一年的碎片記憶,讓他大概知道自己曾經過了一段怎樣的生活。

從新牆裏出來後,有關以前的那些記憶已經顯得格外久遠了。

原本應該最清晰的、進入新牆前的那一段內容已經悄然模糊,甚至以莘西娅的自殺為分界線,此前的內容因為年代太遠而褪色,之後的則更像是泡了水的舊照片。除了零星的閃回,他的過去已經成為了一片陌生的荒原,以至于當翻看舊筆記的時候,他簡直像是在看另一個人的生活。

去年這個時候,程姜逐字逐句地回想,他還在劇場工作。

收尾的作品是一場他不怎麽記得住名字的荒謬家庭喜劇的演出。他往前翻了好幾頁才找到喜劇的名字:“在怡人的芳草地上”。

他突然又對這部戲有了點印象。這是一部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都非常糟糕的戲,他竭盡全力也沒能力挽狂瀾。不過排練期間總是有人來看,他自己還記錄了次數:二十一次。他在十月六日寫道:

“我預感到問題百出的排練場顯然比正式演出更能令人大笑。”

而盡管完全不記得演出時的情形,程姜覺得他筆記上的預感是正确的。戲在另外一條時間線上演完了,這回卻到底沒演成。劇場在他離開後徹底分崩離析,後來好像被改造成了中學校的體育館。

程姜無事可做,便繼續往前翻看。

從九月下旬開始就沒有再出現過小錢德勒的名字,只有在七月初的格子被潦草的叉號填滿。他盯着它們看了半晌,忽然徹底從頭往後翻,去看最前面的幾頁。那裏有被撕毀的痕跡,一連許多頁直到小錢德勒的名字出現前都充滿了潦草的劃痕,連帶着紅黑的墨水痕。

滴過墨水的地方很脆,他只不過是動作幅度大了一點,那裏便“茲啦”一聲裂開了。

筆記本原本也只是薄薄的一張皮,裏面膠已經松動,一動裏面的紙頁就散下來一大把。程姜手忙腳亂地把紙頁撿回來,收好。

他不想看以前的內容了。

一年剛剛結束,日歷本已經全記完了,應該換一個新的。

但沈霁青已經出門,他便只好在封底上匆匆記了兩筆,随後把它推了開。清晨的客廳明亮怡人,全然不是程姜所熟悉的世界的産物,于是他也好奇地準備四下轉一轉。

料想二樓可能是沈霁青的私人空間,他的活動範圍只停留在一樓。

程姜帶着嬰兒轉了一圈,最後停在客廳裏,着重看了看鋼琴上的那一排小挂飾。

大部分都是鑰匙環,被銀色的小別針細細卡成一溜,擠擠挨挨地互相沖撞。最中央是一具長條細鏈穿銀制蝴蝶裝飾串,從上往下大中小三只蝴蝶,每只都比下面的色彩深一些,雙翅上布滿眼睛形狀的藍色琉璃鑲嵌物,像許多圓圓地睜着的古怪眼睛。旁邊一只布藝小象,周身是閃閃發光的熒光色劣質布料,只有一只眼睛,背上用拙劣的針腳別了一塊海藍色墊子。象鼻後指着一個褪色的金色圓環,中間一個做工精致的镂空的水流刻花半球,穿在連着圓環上下兩端的一根金屬小棍上,一撥就會飛快地旋轉。還有一只木制的微笑着的螃蟹,舉着兩只形狀對稱的鉗子,兩只眼睛中間用英文寫着:歡迎來到海灘。

其他如不明意義的圖騰,大笑着的拟人狗頭開酒器,鴨子畫片,用碎木頭和果殼拼起來的滑稽小人,綴滿浮雕城市的小鑰匙環等程姜也一一看過。他覺得沈霁青可能不怎麽清理這些鑰匙扣,因為它們上面都附着薄薄的一層灰塵。

鋼琴上方也有擺件。

正中擺着一個陳舊的,頗具藝術氣息的木雕,姿态是兩只坐着依偎在一起的,身上布滿深藍色藤蔓印花的貓。兩只貓都是倒三角臉,黑色的半圓形眼白,裏面是沒有瞳孔的金色扣子眼睛。也許是因為他不懂得欣賞視覺藝術,但程姜覺得這個雕塑有點滲人。

他把目光移向旁邊,那裏有兩張照片。

一張應該是沈霁青和他父親,一張是三人全家合影。沈霁青在兩張照片裏都有些不合時宜地大笑着,反而他父親臉上沒什麽表情。兩人五官眉眼長得很像。全家照裏畫着厚厚妝容的女人五官還算标致,只是氣質憔悴,嘴唇猩紅,穿了一身剪裁沉重的孔雀藍短袖旗袍,顏色沉膩膩的,布在相片裏,倒像是被生生抹上去的一般。程姜趕緊撤離了目光。

這樣一來,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另一張照片上。

他端詳了照片上的陌生人片刻,見那人眉間都是隐約的老态,再結合照片上沈霁青明顯是少年人的年齡,想必年齡已經不小了。

程月故就是嫁給了這個人。

她抛棄了他,跑出來嫁給了這個人。印在硬樹脂上的照片沒有掉色,但也落滿了灰,程姜不敢碰它,只是眼睛恨不得鑽進相紙裏去,看一看這個人裏面有什麽。

旁邊的沈霁青笑得嘴巴大張,露出有一點歪斜的牙齒,上下大開着,露出的喉嚨被燈光反差着一打,顯得漆黑一片。同樣漆黑一片的還有他的兩只眼睛,眼白暗得幾乎和黑眼球融為一體,再轉頭去看另一張照片,上面則一點眼白也無。好端端的照片頓時變得駭人起來,程姜後退一步,徹底離開了鋼琴所在的區域,轉而帶莘西娅去看櫃子裏的海螺。

然而他每走一步,那兩張照片都像木刻版畫一樣刻在他眼前,甚至投射到了對面的白牆上。先消失的是女人的臉,只剩下一大塊厚厚的藍,随後其他人的影像移過來,襯在藍背景上,沈自唯的臉先不見了。沈霁青兩張差不多的表情合在一起,又重合上了他這幾天自始至終的表情。

一個總是在笑的人,到哪裏都會讓周圍的人産生親切感吧?

正出神想着,門口忽然傳來鑰匙轉動的響聲:沈霁青回來了。

他還給莘西娅買了東西!

程姜有點手足無措,簡直沒想過還能有這樣的事。他再三确認确實是禮物,随後在對方的鼓勵下巴盒子打開,裏面的小玩意一只只拿出來。深深淺淺的藍色,裏面細細的小球在轉動。他打開嬰兒的手,把一個旋轉球放進去,自己則拿起一只海水藍的小喇叭端詳。

“好漂亮。”他說。

這下程姜心裏更不安了,覺得自己一定應該回贈什麽,又不知道該作何選擇。沈霁青笑眯眯的,他忍不住擡眼又看看他,可是實在想不出對方會喜歡什麽。

他只能先準備觀察一陣沈霁青的個人喜好,将此事從長計議。

程姜那張孩子氣的臉上亮起來了。沈霁青看着他不斷低聲道謝,一邊低頭看着那個小女孩,一邊自己也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搖鈴翻來覆去地看。沈霁青坐在桌子對面看着他,感到他似乎比嬰兒本身還喜歡那個藍色喇叭。

這個年輕人屬于“孩子”的部分好像是被割裂的,因為身上并沒有這個年齡段的人該有的天真爛漫。可他屬于成年人的部分同樣不起眼,尤其看着他的眉眼,活脫脫一個沒有長大的模樣。

這就是奇特的部分了:程姜好像是被憑空放在兩個階段之間,哪裏也沒有歸屬,憑空懸在那裏。

很不尋常,很古怪,當然和沈霁青沒什麽關系。

他也很快喪失了對這件事的興趣。

午飯是走到小區門口後捎回來的蒸餃。程姜在給他的小女兒喂奶粉,随後自己才坐在桌子前,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挑動碗裏的餃子。這樣重複五分鐘後,他才慢吞吞地夾起來一個湊到嘴邊,咀嚼,眼神慢慢平移到沈霁青臉上。

他開始試圖說話,口吻像一個不情願上臺但不得不在全校師生面前做演示文稿展示的學生。

“外面的新年很熱鬧吧?”

“非常熱鬧。”

程姜好看的眼睛在盯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程:重生之後,我把該忘不該忘的全忘掉了……?

(所以其他人為什麽記性這麽好啊)

感謝耐心與閱讀,鞠躬@¥…!R#@&^!!!<——【因為終于捕捉到活體讀者而興奮到變形的作者,預計在下一次作話恢複正常】

☆、chapter 12

沈霁青需要向外來人口程姜講解中心城新年期間的城市面貌。市裏每逢節日必有這類巨型公共裝飾品,他早已習以為常,描述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外面全是人。”他善解人意地描繪着,“他們在商場大門前面蓋了一個紅框,兩邊是模拟的镂空花鳥屏風,還挺像那麽回事。然後你知道很多商場一樓以上的部分都是回字形的,中間空了一大塊,他們就從樓頂吊下來好多彩色的大裝飾球。裏面是彩色燈,外面模仿的是褶皺紙的感覺,特意模仿有許多燈籠。”

在他說話的時候,程姜又準确地夾起了第二個蒸餃,一邊叼在嘴裏一邊聽他說話。他一面說,程姜的眼睛一面緩緩睜大了。

“真好。街上也是這樣嗎?”

“街上不管什麽都多多少少裝飾一點紅色吧。前幾天聖誕節的時候不還在廣場上豎起來一棵白色聖誕樹,好幾米高,現在還沒拆呢。”

“還有聖誕樹。”程姜有點嘆羨地說,“我們那邊也有聖誕節,可是很少有聖誕樹什麽的。其他時候不管什麽節日,只要是冬天,就在玻璃上貼雪花貼紙,春夏的時候往窗戶上挂鮮花,秋天會挂一些長着果子的樹枝。”

他說完後又仿佛是思考了一會兒,才很遺憾地加了一句:

“其實一年總共也沒幾個節日。”

這時他的小女兒忽然轉過臉來,指着盤子裏的蒸餃發出咕咕的聲音。程姜給她正了正姿勢,擺出一副長者的姿态,用英文很快速地說:

“現在不行,不行。你得等長了牙才可以。”

小女孩不知聽沒聽懂,手拍了拍桌子,就改為吸吮手指。

程姜安頓好她,注意力又回到了對面。關于中心城的話題已經結束,他顯得坐立不安的樣子,悄悄看了沈霁青好幾眼。

他似乎在非常努力地為了聊天而聊天,最後好歹找到另一個切入口,轉臉看看客廳,猶豫了很久才說:

“我們之前有參觀了鋼琴,上面那麽多的鑰匙環,都是你以前出去旅游時買的紀念品嗎?”

“是啊。”話題突然扯到了鑰匙環上,沈霁青一時沒反應過來,“不過其中有幾個我以前出差學習的時候順便買着好玩的。”

“還要出差啊。”

“有時候需要去關聯公司參與研究。”

沈霁青記得自己說過學化學的事,但還是花了兩分鐘解釋他工作複雜的全程和具體內容,但觀察了一下程姜的表情,料想對方沒聽懂。他剛認識程姜不到一天,卻不妨礙他認為對方是一個挺神秘的人,來自一個很神秘的地方。這個地方少有節日,缺乏氣氛,與世隔絕——至少昨天之前,他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冷灣”這樣一處所在。

昨天太晚了,沈霁青覺得今天查一查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飯後程姜再次主動要求洗碗。看他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沈霁青當然只能批準他,不然這年輕人的手可能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他洗碗的時候由沈霁青替他看嬰兒,不需要做什麽,只要保證她不會從沙發上摔下來。

水池邊傳來流水接觸瓷器的微聲。沈霁青掏出手機,在上面搜索地名。

【冷灣】

“冷灣共和國(英語:Democracy Republic of Levory),簡稱“冷灣”(Levory)”

沒了?

沈霁青晃了晃手指,點開世界地圖,着重在愛爾蘭島附近搜索,一無所獲。然而當他退出線上詞條,又有一個論壇小标題在屏幕底端一閃而過。

他點開它。

【标題:有人聽說過冷灣嗎?】

1L樓主

如題。我哥哥上個月忽然消失了,留了一張條,說自己要去一個叫冷灣的地方。他前段時間高考失利,心情一直不好,但失蹤前忽然态度特別……詭異吧?整天說自己要去一個沒有人會再強求他的地方。家裏報了警,但他屬于成年人,所以我們這片的警察說他們不負責找。他是真的,再也沒有和家裏有過聯系了,連一條信息都沒有。這不會是被騙進傳銷了吧?

沈霁青一條條往下翻看。這是一個非常沉寂的貼子,下面寥寥數語,多數沒有什麽意義。然而往下翻了一頁,終于又出現了一條切題的回複:

29L

樓主不要擔心了,冷灣這個地方是真的存在的。我自己有個叔叔,十幾年前為了躲債跑了,也說自己要去冷灣。我們都以為他死了,結果他去年竟然回來了,說自己這些年杳無音信是因為冷灣和國內不通信號!他說逃到冷灣的都是在外面不順心的人,機緣巧合去那裏避難,大多數人就一直留在那邊了。社會福利很好,什麽都不幹也能領救濟金(攤手)

30L 樓主

真的嗎?

沈霁青對額外的內容不感興趣,滑到最底端,又不慎點開一條年代更加久遠的連接。這回的題目是:

【标題:有沒有跟冷灣沾點關系的進來讨論一下,你們不覺得這個地方怪怪的嗎?】

這個論壇裏就更沒有什麽可看的了。樓主言之鑿鑿地理論一通,話裏話外都在說什麽她讀中學的時候跟着家裏從冷灣搬出來,但一直覺得冷灣這個地方特別可怕。好像人人都是精神麻木、反應遲緩的。發展停滞,以“包容”為名維持着一個病态的社會環境,遲早會崩塌。

“這個鬼地方遲早會發生□□,到時候全世界就都知道它了。”樓主說,“太落後了,我媽心律失常,結果醫生直接給她開安樂死???我們家就是回來給她治病的,一回國,好像開啓了新世界的大門。冷灣就是有問題,不提別的:你和外界聯絡中斷,根本不參與世界貿易,全靠自給自足。這都2012年了,等到2022年,2032年,這不是跟原始村莊一個樣嗎?”

這條根本沒有什麽回複。

奇怪的冷灣。

沈霁青又找了找,确定這是冷灣在網絡上僅存的一些記錄。他要想知道更多很容易,畢竟眼前是現成的原住民,想必願意多講一講。但知道更多似乎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把手機放下,擡起頭。

水聲停下,程姜兩條細細的手臂放在身後,已經在解背後圍裙的帶子了。

沈霁青飯後不久就自己上了樓,留下程姜自己在樓梯和客廳間踱步躊躇。程月故晚上要回來,他很緊張。這種焦慮讓他無心繼續和沈霁青的交流,晚飯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你不舒服嗎?”沈霁青中途問。

程姜搖頭,想對他笑一笑,但什麽表情也做不出來。晚上的碗是沈霁青自己洗的,一方面是程姜自己忘了,再說就算想起來,他也怕自己會摔碎碗。

有這麽嚴重嗎,程姜?就因為你媽媽今晚會來?

程姜把指甲掐進手心裏。程月故幾點會到?他不願意去借沈霁青的手機,只能幹等着。

很多次他幾乎沖到門口:她要來了!但只是風吹在門口的幻覺。

她要來了嗎?

程姜縮在沙發裏,眼睛盯着鋼琴,希望從懷裏的嬰兒那裏得到一點體溫。多年不見,媽媽變成了什麽樣子?他自己又變成了什麽樣子?莘西娅似乎被他的焦慮所感染,也顯得十分不安起來。他只能六神無主地給她吟唱童謠,那首關于月亮的小曲。這是絕對神奇的歌,因為他連歌詞都不知道地唱了幾句,心裏竟然奇跡般地安定一些了。

他甚至開始分神,強迫自己去琢磨歌詞的大致意思。

題目叫“我問月亮”的兒童歌,主人公問了月亮什麽呢?

程姜以前想過這個問題,覺得最大的可能是一些天真爛漫的譬如“為什麽天是藍色”的俏皮話;或者這是一首敘事曲,其中月亮給提問者講了個故事。

但無論真實情況是怎樣的,他不得而知。

程月故自己也不懂這首歌原本的語言,只記得調子,用“啦啦啦”代替歌詞。“我問月亮”的調子唱起來有點像是一個人把氣息含在舌頭下面,情緒很濃,哼歌的時候有一種格外溫柔的氛圍。他之前工作的月亮劇場以前其實也不叫月亮劇場,而是被人們直接稱為“劇場”。他接管了劇場後給它起名為月亮,也許是為了懷念不會再回來的媽媽,又也許只是想要留下童年時期的幸福。

屬于程月故的溫情和神奇的魔法。

程姜感覺有一條細細的,酸澀的線從鼻腔一直延伸到眼角。他突然想起程月故沒有他的照片,但他有過一張她的。他對照片的記憶很模糊,但他習慣把這種東西夾在日程本裏,照片理應是在的。

他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在見到媽媽之前,他必須想起她的面容……一定要回憶起來!程姜自己都不知道找那張連上面內容具體有什麽都不記得的照片有何意義,但身體操控着他翻開所有行李,最後連夾縫裏角落都沒有放過。

可是沒有。哪裏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我問月亮”這首歌是真實存在的。

感興趣的可以自己找一找~注意聽的時候先不要看歌詞翻譯。

感謝耐心與閱讀,鞠躬~

☆、chapter 13

程姜到底也沒能找到照片,但當他在翻找的時候,敲門聲終于真正地響了。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跑下樓去開鎖,差點摔倒在樓梯間裏。

起初他以為是又一個幻覺,但門一開,一切都變成真的了。

門口的陌生女人在摘下帽子。

門口的程月故在摘下帽子。

門口的媽媽……

女人穿着合身的黑色羽絨服,腰部是同色的抽褶腰封,顯得她身形苗條。她嘴唇塗了厚厚的一層紅霜,臉在燈光下顯得白極了,頭發光光地梳向腦後,雙耳垂上各飛下來一只黑白陶瓷鳥。她比他矮一點,一手拿一頂黑絨女禮帽,一手扶着一只象牙白色行李箱,卻絲毫看不出旅途疲憊。

她沒他記憶裏那樣年輕,但依然漂亮。

“媽媽……”程姜局促地後退半步,求救似的回頭看鐘。

十點已過。

沈霁青不知什麽時候也轉下來了。他到了門口,幾個人擠擠挨挨地站在玄關處,顯得很不體面,但程姜莫名放松了一點。沈霁青禮節性地向繼母問好,連續問了好幾句,才停了客套,不一會兒就再度消失在樓梯上。

現在終于輪到程姜做什麽了。

他伸出手,正試圖替她關門,程月故自己手一碰,門就自動合上,被熟練地上了反鎖。随後他又有意帶她四處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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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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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