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撒花! (12)
事。心悸總算過去,給他一點空隙來好好回複信息。莘西娅自己坐在樓梯底下玩,暫時不需要他。程姜把手機舉起來,慢慢地讀上面的字,最新發過來的是林穗夢家的地址。地址只寫了在哪條街幾號,沒有寫具體樓層和房門,他思索片刻,料想是獨棟的小樓。林穗夢說他只要充數就可以,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
林穗夢在繼續打字:你能來嗎?來不了也沒關系。
你想來嗎?
程姜也開始打字:
程姜:不能來,對不起。
夢夢_(:з」∠)_:沒關系!
夢夢_(:з」∠)_:知道你忙 ~`o`~
他把手機在手裏翻來覆去。月亮劇場的影子又回來了:小小的歪斜的屋頂,燈光,笨拙的演員,而他總是坐在漆黑的後臺處。燈光下有定位的紙膠帶閃閃發光,飄動的白紗,十幾米長……他有機會回去,再試一試,看看自己能做出什麽來嗎?
他把手機在手裏翻來覆去,終于又加了一句:
程姜:下次一定來。
☆、chapter 34
“你不覺得你一條腿不好使很容易引發平衡問題嗎?”沈霁青問。
程姜說他不覺得,因為他在恢複正常睡眠後,腿部的腫脹也消去了很多,自覺繼續騎車并沒有什麽安全隐患了。然而沈霁青仍然把車庫裏那輛落滿了灰的車開了出來,堅持不懈地送他們每天出門。
“這樣,我開車開到你考完試,正好那時候你的腿也該緩得差不多了。”
接送的日子連續過了許多天,他一直沒習慣。終于到了考試的日子,天氣出奇地好。考點裏擠滿了人,樓道裏則充滿了潮濕的蒸汽,是借用一所大學的教室考試的,因此窗戶外零零星星還能看見周末不回家的住校大學生,和他差不多年紀。有負責人走過來協調,讓所有人根據不同的筆譯考試內容站隊:英文,日文,法文,甚至還有阿拉伯文。三級二級的都有。
他站在人群中,甚至還看見幾個面孔格外稚嫩的年輕人,圍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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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分為上下兩場。上午的英文筆譯綜合能力從早上九點半考到十一點半,主要是詞彙語法選擇,完形填空和閱讀理解,對他來說頗為游刃有餘。下午的筆譯實務從兩點考到五點,是他一直最擔心的部分,但該練習的他也都自己溫習過不少次。真正的試題還都比他想象中的簡單一些。
他覺得自己能考過。
程姜在考試間隙的中午到考場附近的一家雲南小餐廳裏吃了一碗豆腐米線,是用砂鍋裏煮的,端上來的時候分量吓了程姜一跳。他一邊吃一邊用勺子攪拌高湯裏面飄滿了的豆腐塊與碎花生,覺得味道還不錯,下次有機會可以帶沈霁青過來嘗嘗。
等他吃完,米線還剩一半沒動。于是又想:真到那時候,兩個人點一碗米線就足夠吃了。不知出于何故,沈霁青一般的飯量比他的還少。他想象沈霁青坐在餐桌吃飯時瘦骨嶙峋的手臂,輕飄飄的毛衣,他們試圖搬運莘西娅那張小床時的費勁,心裏忽然泛起一個奇怪的念頭,但很快被壓了下去。
考試和日複一日的複習把他的心磨毛糙了,只要有一點漂流而來的信息就齊齊豎起,是一種不被期望的敏感。
沈霁青是個非常正常的人。程姜提醒自己,把最後一根米線叼在嘴裏一點一點地咬着。他實在吃不下,又覺得浪費食物有點良心不安,就在飯店裏直接買了一個玻璃食品盒,把剩下的湯面打包帶走了。等下午沈霁青開車來接的時候,他還拉開帆布包的拉鏈,給對方展示了一下。
“真不錯,”沈霁青說,“看來我今晚的晚飯有着落了……你考得怎麽樣?”
“我覺得你應該不需要練習倒着寫名字……?”
“再說一遍。”沈霁青說。
“你不需要練習倒着寫名字了。”
沈霁青這才微笑開。程姜把手伸進車窗裏和他輕輕擊了一下,轉到後面,拉開車門到後座坐好。沈霁青小心地把車倒出停車位,上到大路後把音樂聲調大。
随後他們回家。
程姜長長地睡了一覺,以慶祝三級考試的結束。那一晚過後,他又得馬不停蹄地繼續開始準備CATTI的二級考試。像是爬臺階一樣,一級一級往上爬,總有一天能爬到一級。到了那時候……不用。只要他考過了二級,就已經能彌補很多他學歷低下的缺陷了。
一場考試過後,他的作息明顯正常了很多。
腿部的腫脹已經大部分好了,只剩下淤青,不再需要沈霁青送他上班;到了周末,也能留出一點時間帶莘西娅出門散步。
大部分時間,是程姜親自帶她出去,只有出現特殊情況才會讓沈霁青代勞。
小區裏野貓很多。小女孩往往走路走煩了,便喜歡去追蹤活動的帶毛的東西,因此程姜幾個月裏将小區裏六個野貓根據點認了個遍,連每個地方的貓毛色大概長什麽樣都記住了。專門有喂貓的車棚,是貓們的主要聚集地之一,裏面的貓大多膘肥體壯。沒有小的貓,只有成年的。
莘西娅自從會走路後就一刻不停地想要下地走,然而每次只走一會兒,她就會改變主意,向她的監護人要求抱抱。每到這時候,她都會在一段時間內不再願意下地。因此,程姜很少帶她到遠處走,只在近處——貓老頭家的院子附近停留。
貓老頭仍然不怎麽出門,但他們總來,慢慢也都相互看熟了。
程姜覺得陌生人間的尴尬像是一層一層粘起來的紙。他們來一次揭一張,到現在已經有點透光。
貓老頭院子裏的貓都不怕生,且大多溫順,但為安全起見,他們仍然往往隔着欄杆站着看。程姜對貓沒興趣,只能看前面的欄杆,或是和貓老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他們剛熟悉的那會兒貓老頭問過他:
“怎麽每次都是你帶着出來,沒見過孩子媽呢?”
“沒有,”程姜謹慎地回答,“她沒有媽媽。”
貓老頭的神色裏看不出什麽起伏的情緒,話題就此過去了。只是程姜又來了不知多少次後,他忽然向程姜講,說自己也有個獨生女兒。像是擠奶油,一次只擠出一點過去的故事,程姜聽了四五次才聽出一段較完整的回憶。
“是,”沈霁青拿勺子攪拌米粥,“毛逸先生家那口子去得早,也沒有再婚。那時候還沒有保姆的概念,他就自己上哪兒都帶着。”
“他說自己在研究院搞項目,裏面不能進小孩,就把孩子擱在門口的衛生所裏讓護士幫忙看着,好多年都是這樣。護士大多是年輕的姑娘,對小孩也比較耐心。”
“是嗎?也挺好的。”
莘西娅把手伸在桌子上,一轉一轉地玩一個瓷杯子。杯子總歸不會自己轉到地上去,程姜便也沒多在意。
“我還從來沒見過毛逸先生的家人呢。好像他一直是一個人在那裏住?”
“是嗎?”沈霁青有點心不在焉,“他女兒結婚了。但我記得她還是經常回來啊?”
“不知道。”
程姜又想起貓老頭談貓。他說女兒最喜歡貓,所以她大一點後兩人就養了一只。白色的野貓,是她從路邊撿回來的,也叫松鼠,因為那貓的尾巴特別大。撿回來的時候就是兩三歲的大貓了,養了八年,得病給死了。
“貓的壽命這麽短嗎?” 他問。
“哪有,分情況而定吧,我以前有個同事家的貓活了二十一年呢。反正她哭得昏天昏地,後來我們就沒養過貓了,專門在院子裏放了幾個貓窩來讓野貓落腳。”
“去年那兩只小貓不知道去哪兒了。”程姜看着自己一個人在草地上打瞌睡的大貓,突然想起來問。
“都被趕走了。”
“趕走?”
“小區裏有一只大貓,算是所有貓的頭頭吧。它可能是立了規矩,等小區裏的小貓一成年,如果是公貓就趕走,母貓才能留下。之前院子裏那兩只都是公貓。”他看着程姜難以置信的表情,笑道:“貓的社會也是一個社會啊。……所以小區裏的公貓很少,松鼠就是其中一只,是我專門保護下來的。”
貓老頭的眼神飄向草地:
“……是我專門保護下來的。”
這一遍重複莫名其妙,好像是記憶不好的老年人在無意識地回憶自己講過的內容,又好像帶一點別的意思。松鼠不理人,總喜歡趴在窩裏,不讓人看清楚。莘西娅玩膩了杯子,程姜便伸手把桌子收拾好。
“之前和我聯絡的那個小姑娘昨天又問我,”他說,“有沒有時間去她家一趟。”
“去她家做什麽?”
“是我之前說過的那個業餘劇團,記得嗎?她問我有沒有時間,說這次想準備着分享分享素材。他們想自己做一個敘事劇出來。”
“噢,真好。你要去嗎?”
程姜猶豫了一下:“我想去看看。”
“哪天?”
“周六。我半天都不在家裏,你看一下程玥方便嗎?”
沈霁青說沒什麽不方便的。參加劇團會面的當天所有人一起出門,程姜去坐地鐵,沈霁青帶着莘西娅準備去小區裏的魚塘轉轉。魚塘其實是個挺大的人工湖,裏面養了很多金紅色的大鯉魚,很多人都喜歡那吃剩的饅頭去喂它們。
沈霁青向程姜展示了塑料袋裏的一個半饅頭。
“如何用最少的饅頭連續不斷地喂最長時間的魚是個技術活,”沈霁青把塑料袋甩來甩去,“下周你和我們倆一塊兒去看看,我給你示範。”
程姜這時候已經邁出去一步,回過頭來沖他微笑。
“下周就去。”他說,往反方向走遠了。他走着走着突然回了一次頭,看見沈霁青背對着他蹲在地上在和莘西娅說話。因為距離已經很遠,兩個人的身影已經成了一大一小兩個點。大的點很快直起身,把小的點抱起來,慢悠悠地往遠處走去。
他看着他們,心裏突然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當他試圖理清它的時候,又感覺自己像是急切地想要把還沒有彈熟的曲子展示給媽媽的小孩,雖然是看起來很簡單的指法,但手指根本跟不上自己的想法,只能頻頻彈出亂成一團的音。
“如果,”程姜突然想,“如果……”
但是這時候綠燈亮了,他只能先過馬路,到對面的地鐵站去。
☆、chapter 35
林穗夢家離市區有點遠,程姜倒了三次線路,總共坐了近二十站才到站,又按照地址裏的指示走了大約500米。從小區裏烏壓壓地伸出樹枝來,從外面看去,裏面似乎一棟高樓都沒有。他要像無證件進幼兒園一樣先登記後進入,詢問門衛後好不容易才找到林穗夢家。
一到目标地址的門口,程姜就知道為什麽小劇團會在林穗夢家集合了。
林穗夢的家像周圍民居一樣被用鐵藝栅欄圍着,鐵質大門到房子直接有一塊單獨的小空地,鋪着花磚,一邊有一組中間插着大陽傘的咖啡桌椅,另一邊種了一欄杆的粉白月季,有點像文藝電影裏面的庭院布置。月季後是幾米高的蘋果樹,花期早就過了,不再放花。程姜仰頭看了幾眼,才想起來去摁了門鈴。
是房主人自己出來給他開門。她今天換了副打扮,頭發卷得像意大利面條,嘴唇塗得血紅欲滴,十個指甲也都塗成鮮豔的黑紅白色,神采飛揚。
“來欣賞欣賞我的府邸!就我一個人住,空間大,還有隔音牆,想怎麽鬧就怎麽鬧。”
林穗夢住的是別墅,一樓面向大門的外牆是玻璃的,采光很好。客廳裏擺滿了雕塑,中間圍着幾個波西米亞風的白色大沙發,頭頂上是閃閃發亮的吊燈。樓梯做成美式複古的風格,有點像程姜以前在冷灣的出租屋,不過設計得更加精巧別致。二樓是飯廳和廚房,三樓大概是林穗夢的個人空間,還有一個寬闊的地下室用于排練。
他到得不算晚,因此沙發上目前沒幾個人,被林穗夢拉着坐下了。
她随手從客廳的一只小彩盤裏抽了一根巧克力棒,放在嘴裏嘎吱嘎吱地咬着,和尤璐璐以及另外兩個看着眼熟,但程姜不認識的姑娘繼續聽人講故事。講故事的上次開車那個男生的妹妹,似乎叫魏熙追。程姜坐下的時候,正好聽見最後一句:
“……然後她說,’我祝你來世變成意大利紅門蘭’。【注】”
她講得大概應該是個笑話,但程姜沒聽懂。他如同隐形人一般坐着,直到大家安靜下來後才被林穗夢再度介紹給衆人。
幾個人圍着沙發又說了些有的沒的,剩下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到齊了,程姜數了數,總共有十個人,年齡都大約在二十到三十之間。
“你上次說的那個阿姨不來?”他悄悄問了林穗夢一句。
“她上次來了一回,結果……算了,不提也罷,年齡代溝還是個問題。不過她有路子,說要是我們的戲排得好就可以給我們安排公演。”
這時十個人已經圍着沙發坐成了一圈。
今天會面的主要內容就是大家各自分享自己帶來的素材,最後投票選出他們第一場戲的主題。林穗夢挺有風範地拿一柄歐式小茶勺敲了敲茶幾上裝水果的瓷盤子,宣布素材分享會正式開始。
一個叫方盛的小夥子自薦去打頭陣,他清了清嗓子,說:
“在我開始之前,我要說明的是這是一個我聽我朋友講的故事。涉及到自然景觀上的一些冷知識,但我對細節記得不太清楚,所以大部分會跳過。應該不會影響到情節。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大家都表示沒事,催他快講。
方盛講故事繪聲繪色,大家都聽得很有興致,但聽了半晌才發現不過是換個法子講一個老套的死去後來的愛情故事。幾個女孩子拿巧克力棒扔他,他只能停了講話,繞着沙發躲。
程姜到最後也沒聽明白,但其他人都明白了,因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麽。
最後離白紙最近的是魏熙追拿起筆,在角落裏總結了一句“一個絕望苦情且死去活來的愛情故事”,又在旁邊标了個1號。
“下一位——”她唱戲似的念了一句,随後他們開始等坐在方盛左邊的人講。
大家輪了一圈。
所有人盡撿着極具戲劇感,引人遐想的元素講:連環殺人,多重人格,都是些程姜極少聽過,出了冷灣才漸漸接觸到的新鮮名詞。輪到尤璐璐,她眉飛色舞地講了一本網絡小說裏的情節,一個“熱題材”的內容。
“女主重生了。”她說,“你們聽過這種套路吧,聽過嗎?不管聽沒聽過都安靜下來讓我講。”
林穗夢用小茶幾花瓶裏的假花擲她,催她有話快說。
尤璐璐大笑着躲過又一枝塑料花,她身邊栾羽彎下身子,替她把它們一枝枝收拾起來。
“女主上輩子被渣男坑得很慘,衆叛親離。”她終于繼續說下去,語速很快,“最後她被陷害到死的時候,忽然重生到了高中的時候,這樣她就可以避免之前的結局。她的記憶力和其他所有重生小說裏的女主角一樣好,借助對前世的記憶進行了一番高級操作。先是團結家庭內部,結識真命天子,然後打擊渣男。”
“我看過!”一個女孩舉起手來,“是不是跟商戰有關的那篇?最後她跟男主跑到危地馬拉去了的那個?”
“不是,我這篇很不一樣。”尤璐璐輕蔑地看了看她,“還沒完呢……渣男被搞死後,作者之前鋪下的一系列伏筆忽然一個個派上用場了:原來她好像是在複仇虐渣,其實已經在過程中已經身不由己地,以一種和前世受騙幾乎一樣的方式,毀在了所謂真命天子的手裏。”
客廳裏陷入了片刻的寂靜。
“我不知道你還看這樣的小說。”最後林穗夢驚奇地說,“你不就喜歡看大團圓嗎?”
“我他媽能提前預知這是篇報社文嗎?”尤璐璐百無聊賴地掰着塑料花,“追文的時候作者什麽也沒說啊!本來就是想看看後面會發生什麽,結果看到這種結局,我還以為女主最後還能逆襲呢……”
吵吵鬧鬧半天,尤璐璐這裏也結束了,輪到栾羽。
栾羽就是那個眼睛很大的姑娘。這是程姜第一次聽見她說話,聽得十分困難,因為她說話聲音小極了,差不多只能看見她的嘴唇在動,從中偶爾掉出幾個字來。
“大點兒聲,親愛的。”尤璐璐大大咧咧地一把攬過她,“不然待會我往地上扔一根針,落地的聲音可能都比你的聲音大。”
栾羽是跟尤璐璐一起來的,兩人都二十出頭,在同一家藝術機構裏當舞蹈老師。尤璐璐開朗大方,算是機構裏的“門面”,而栾羽存在感則很低,主要負責教那些特別小的孩子基本動作。她被尤璐璐攬住的時候明顯僵了一下,怪臉娃娃似的大眼睛裏小小的眼珠上下彈了幾回,才依言放大了一點自己的聲音。可是她像是根本發不出大聲一樣,沒講幾句就又低了下來。
等大家又實在聽不清的時候,魏熙追突然說:
“璐璐,趁現在趕緊扔針吧。”
沙發上的人哄笑成一團。程姜注意到栾羽的手指微微攥着沙發上的提花布料,也羞澀地和其他人一同笑。她笑得時候身子向前傾,胸腔上下浮動,但整條右臂是完全靜止的,顯得畫面極其不協調。
栾羽後面發言的是林穗夢,她講了一篇外國短篇小說的情節,以前好像給程姜推薦過,但他沒來得及看。她開始說話的時候程姜正好要去衛生間,而等他從二樓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林穗夢已經以連珠炮的速度快要講完了。
“……你講慢點,到底是怎麽回事?”尤璐璐正在問,“這個人怎麽一會兒這時候死了一會兒又那時候死了?”
“他沒死在打仗的時候,因為他是個懦夫。可是他很後悔,去花了幾十年幻想自己很勇敢,然後敘事主人公猜測他打動了上帝,所以在他死後,上帝改變了’往昔’,所有人關于他的似是而非的記憶都是他是個英勇無畏的人。【注】但是敘事主人公又不是上帝,所以他自己的回憶也虛虛實實,怎麽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又是假的?”林穗夢高深莫測地講完,一擡頭正好看見程姜回到座位,“咱們抓緊時間。小程來接着講。”
程姜落座前正好看見魏熙追在白紙上總結“篡改記憶以改變恥辱不幸的往昔”,頓了一下,講了前些天讀過的《四川好人》的故事。他們本計劃多講幾輪再全體投票,但大概是組織者時間預估錯誤。
等每個人都講完了一個故事後,已經到了下午四點鐘,該是散夥的時候了。
為了補救,林穗夢臨走前給大家建了個telegram文字群,打算在全部分享完素材之前可以線下在群內交流。
程姜坐地鐵返回,一路上都在搖搖晃晃地看方盛一句話一條地分享他高中時代的一天如何在和一群朋友出去探險的時候被五條狼狗從廢棄小公園一路追到公安局的故事。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五點,三人用過飯後,莘西娅想要去練習爬樓梯。
從廚房的角度,程姜看見沈霁青牽着她上上下下地走了好幾圈,随後她反複無常地一揮手,把他趕到了樓梯底下坐着。當程姜收拾完畢,一邊在衣服下擺處擦着漏進手裏的水珠一邊走過去時,沈霁青臉上好好先生的招牌微笑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當小孩對你說’不’的時候,就該走到一邊涼快去,等你覺得她需要你的時候再回來。你看,我早上剛擦了回樓梯,上面沒什麽灰。” 他見程姜過來就順口說,因為莘西娅已經開始像小貓一樣在階梯上反反複複爬上爬下。
程姜爬上臺階,坐在和他同一層的靠牆一點的位置,中間留出一個小空道。沈霁青随口問:
“劇團大會面怎麽樣?”
程姜在心裏估量了一下幾個故事,先把他一直沒聽懂的第一個故事給他複述了一遍:神話裏南北冰洋各自安居一隅,後因南極繞極流相識,卻因地理限制而遲遲無法相見,只能靠海鷗傳遞信息。但是它們的父母……
“靠小鳥銜來的毒果雙雙殉情?他真想得出來。”沈霁青也笑了,“是套的莎翁《羅與朱》裏面的情節。我以為你聽說過呢。”
他本意完全只是開玩笑的,但程姜認真地說:
“沒有。流到我們那邊的作家是威廉史密斯,作品只有一部《殺叔記》。”
沈霁青一愣,擡頭去看程姜。本來他們一起坐在樓梯靠近地面的倒數第四階上,但因為他剛剛因為大笑滑到了地上,所以程姜的位置比他高一點。因為下午陽光正好,所以樓梯上沒開燈,借着從客廳流進來的光線看去,程姜側着身子坐着,既為了和他說話也為了留一只眼睛看他女兒。他抿着嘴唇,仿佛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看牆,甚至穿透他們去看更遠處的什麽地方。
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問:“所以你才從冷灣回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特殊形狀的花,關于細節可以百度一下看看~
注2:博爾赫斯,《另一次死亡》
☆、chapter 36
幾年前沈自唯宣布同程月故的時候,他的上一任妻子剛咽氣不到兩個月。
作為主人公唯一的兒子,沈霁青自然要去參與訂婚宴。
平心而論,沈自唯是一位比較成功的企業家,宴會辦的盛大而熱鬧。他在市中心一座豪華酒店包了場,裝潢奢侈。當天場上所有人都推杯換盞地聊着閑話,沈霁青匆匆掃過,連未來繼母的臉長什麽樣都沒看見。
聚會散場後他們三個單獨在酒店的一間小包間裏見面喝茶,他這才正式見過程月故。
程月故表面看是個大方利索但溫柔有禮的女人,像是沈自唯喜歡的類型。她端起茶杯優雅地喝茶,同時上上下下打量沈霁青。她微笑着向他示好,他也體面而禮節完全地回應。随後就是氣氛和諧的說閑話時間。
她說着說着擡頭看他,不由自主地嘆氣。“假如我兒子……”
沈霁青記得自己疑惑了片刻,因為在宴會上沒有看見任何一個可能是她的兒子的人,但這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再說看沈自唯的表情,她似乎從未故意隐瞞過一個兒子的存在,但也決不多說一句和他相關的話。
大概是注意到他令她失神松動,沈自唯開始不露聲色地旁敲側擊,想知道更多關于她兒子下落的事情。沈自唯希望知道一切。
他聽出沈自唯在覺得她藏着那個孩子。
“我的兒子嗎?是啊,我和他很久沒有見面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
“當然,當然。不過母子連心,你總該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吧?”
他看見她皺眉,表情漸漸低落。她回答:
“他在……一個非常安寧的地方。”
誰都沒有料到她會這麽說。
在如今的和平年代,用“安寧”來形容一個地方怎麽說都有些奇怪。沈霁青的第一反應是什麽偏遠區域的鎮子。
沈自唯繼續追擊:
“你兒子和你感情好嗎?”
“我們那時候非常親密。”
“那就好啊!不管怎麽樣,之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有機會總該接他過來和我們見見吧?”
“不,”程月故一反常态,嗫嚅着說:
“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于是沒人再問了。她的意思呼之欲出,再明顯不過,從此沒人認為那人還活着。沒人會在乎一個已經不再存在的人,包括沈霁青。程月故的兒子對他來說一直是一個蒼白的速寫,一個臉部模糊不清的青年剪影。直到一年半前他們驚聞他回國,鉛筆速寫才被重新拿出來,描線上色,成個人形。
他不覺得程月故說了謊:不管是從她當時的語氣表情,還是她和程姜似近似離的關系,都能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真心。
程姜似乎是憑空而來,沒有過去。
他像是個被小說家從當中憑空創造出來的人。太多未解的問題了:為什麽他會生活在閉塞的冷灣,又突然選擇回國?為什麽他在這樣一個年紀就有了一個孩子?藍色眼睛的,明顯是混血的小女孩,孩子的母親去了哪裏?
年輕姑娘成為單親母親非常常見,但年輕的單親父親則少見得多。
有時沈霁青荒謬地覺得莘西娅的母親本來就不存在: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年輕男人,一個小女孩,不需要母親。
生來就是如此。
雖然更有邏輯的版本是:程姜在高中時期和一個藍眼睛的女孩相愛,但出于一些原因,她在給他留下一個孩子後離開,很可能是死了。他因為這段愛情不得不終止了學業,一個人帶着孩子,萬般無奈之下回國。
程姜肯定很愛莘西娅的母親。
沈霁青越想卻覺得這個版本可能性極大,盡管因為一些他也說不出緣由的原因,他不太喜歡它。他同樣不應該好奇,但或許他現在或多或少認為程姜的事情跟他并非毫無關系,以至于他開始無意識地向沈自唯當年一樣瞅準機會去旁敲側擊。
“所以你才從冷灣回來嗎?”
沈霁青發問的時候,程姜确實正在想冷灣。雖然并不能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又但因為正好處于談話氛圍中,他少見地沒有在說話前猶豫。
“算是吧?”他笑了笑,“冷灣到底太小了。”
說完話,又下意識摸一下臉。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許多情緒的表達比在冷灣的時候要自然了。
沈霁青在問:
“當時是想來投奔程阿姨嗎?”
“沒有。”
“沒有?”
“我沒想到我還能再見到她。”程姜說,“我不知道……不知道冷灣外面是什麽樣子。我想事情的時候不會往長遠來看,許多事情我不甚清楚的時候就做完了。”
“那現在呢?”
程姜疑惑地看他。
“離開冷灣。”沈霁青解釋,“有一段時間了。你現在又是什麽感覺?”
“感覺?”
“你後悔過嗎?”對方又問一遍,這回具體些。
“後悔是沒有用處的。”程姜認真地說,“如果不反思自己,該發生的遲早要再來一遍。”
“我以為你要說“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程姜沉默片刻。
“說不定有呢。”他喃喃地說。
或許是他這半句話說得太含糊,沈霁青不得不請他重講一遍。但重講出來的話明顯變了,程姜欲言又止,問他:
“你覺得我愛莘西娅嗎?”
沈霁青說他這個問題簡直是在開玩笑。
“不,我是說……”程姜重新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你覺得,責任,愧疚,和愛,它們有什麽區別?”
“有區別的。愧疚?”
“我要她要得太草率了。”他咬自己牙側的一小塊肉,“你明白嗎?就這一點我就對不起她。她出生到這世界上是我決定的,所以我必須對她負責。”
他沒指明“她”是誰,因為答案不言而喻。這樣一來,雖然他還是什麽也沒有說清楚,但他莫名覺得心裏的擔子輕了一點。
沈霁青坐在那裏,看着他的眼睛。
他這次沒有笑,像是神情專注地在思考該怎麽回答。他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藍色的灰霧,越來越濃,濃得他眼睛原來的顏色消失不見,卻又越來越淡,直至全散開了才說:
“你把能做的都做得很好了。愛是什麽?責任,愧疚,都是什麽?我們人人都有愧于別人。你在路上走,笑一笑,正好有一個痛苦的人走過來,你就嘲笑了他,你該對他愧疚。你買了一件喜歡的東西,玩一玩就把它扔掉,你對不起那個更想要它的人。你對這個人有責任嗎?你愛他嗎?每個人都該對他的孩子有責任,假如這樣,全世界的孩子得比他們該有的要快樂兩倍,但是沒有。愧疚,責任,你都有了,剩下愛?我不知道你愛不愛她。只有你才知道……你不知道,只有她才知道。她不是旁觀者,只有她能分得清這之間細微的差別,她一個人。可你怎麽知道她分不分得出來呢?孩子,小孩子是誠實的。她和你好,和你親近,你就知道她知道你愛她。”
“可是——”
沈霁青語速不減,繼續說:
“可是小孩,這麽小的小孩,能分得清什麽呢,對不對?她什麽都分不清。一個兒童販子給她一顆糖,和你給她一顆糖,得到的反應不會有什麽區別。現在就要看看你和兒童販子的區別了,不在外面,在裏面。兒童販子給她糖的時候在想什麽?你在想什麽?你在思考你是不是真的愛她。你在思考這個問題,就說明了你希望你愛她,這已經夠了。愛一個你想去愛的孩子比愛一個你想去愛的其他什麽人要容易得多,因為他們是善良,純真,無害的。”
可是你怎麽知道你所說的這些?什麽人是不善良,不純真,不無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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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