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撒花! (15)

從哪裏講起?”

沈霁青回答:

“你先不用去想別的,先構造構造幻想對象。你想一想,以後要是打算帶着程玥結婚,希望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心。程姜對自己說:在探聽出沈霁青對他這種人(他真不習慣稱自己為’這種人’,但出了冷灣也得入鄉随俗)的看法前別說漏嘴。對方首先必須是個姑娘,其他的按他自己的想法走就行了,反正是一次無害的晚間小談話,不管自己說了什麽,沈霁青肯定不會長時間記在心上的。

“我希望他——她,比我年紀大一點。”他脫口而出。

“大一點?”沈霁青失笑,“沒想到你喜歡這樣的。姐弟戀嗎?大多少歲呢?”

“五六歲?七八歲?”程姜艱難地拼湊,“我希望他——她自己是個獨立自主的人,先前一個人生活也沒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她要每天都很快樂,遇事先想好的一面,真的出了事也不悲觀。她是一個內心極其頑強的人——女人。”

“這又是為什麽?” 沈霁青果然沒有糾結他的語病和停頓,反而似乎饒有興趣地追根究底。

“因為我是個悲觀的人。”程姜越說越下定了決心,這有什麽不能說的?“我遇到一點小事就左思右想,想得太多,太雜,自己越來越害怕。我也容易被人影響。要是他也和我不相上下,那只要遇上一點事情,他拖着我,我拖着他,我們就一起下去了,還不如就我自己幹幹淨淨一個人過。”

沈霁青若有所思地低着頭。

“好吧。”他半晌才說,“假如說真的有這樣一個女人,她——等等!我忽然有了個想法。”

“說說看?”

沈霁青又挪開一點距離,盤起腿,過了一會兒又放下去,再盤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但話一直沒說出口。最後他幹脆還是把腿放下去,站了起來。

“死去活來的故事嘛,有點難為情。要不我先寫下來,待會兒給你?”

程姜說好,于是沈霁青風一樣跑上了樓,不多時又噼裏啪啦地跑下來,手裏拿着紙筆,開始坐在餐桌上寫,執筆後差不多一氣呵成,中途毫無停頓,大概是文思泉湧。

他寫的時候程姜自己坐在原位低着頭繼續往下看。因為《高加索灰闌記》裏的愛情部分并不占主體,他很快又關了已下載文件,去網上搜索其他的。正當他準備去看看《羅與朱》原版到底是怎麽寫的的時候,一張紙突然伸到他眼前,擋住了他的電腦屏幕,于是他只能開始讀紙上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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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這是什麽?”

☆、chapter 43

程姜把紙條微微推開一點,好看清上面剩下的部分寫了什麽。

“我的靈光一現。”沈霁青興高采烈地說,“別大聲念出來,不然多不好意思。”

程姜只得把紙片接過來,讀沈霁青板板正正,像是印刷出來的手寫體。沈霁青寫的是一小段男性角色的獨白,全篇內容十分含蓄,前面看下來只像是主人公在充滿思慮地推推脫脫,直到最後氣氛才急轉直下,提到了死的字眼。沈霁青文筆還算不壞,雖然遣詞造句非常簡單,但寥寥幾筆中也帶出了一點類似《高加索灰闌記》片段裏的哀傷感。

“他為什麽不敢靠近他的愛人?” 沈霁青在字面上沒有明說。

“因為啊,”沈霁青神神秘秘地回答,“他不是人。在我的設定裏,他是有點像弗蘭肯斯坦的怪物那樣的東西,不過表面上看不出來。我在裏面忘了寫了。”

“弗蘭肯斯坦的怪物不正是因為屍體拼湊而成,相貌恐怖而被排斥嗎?”

“他不一樣。他的正常的樣子是裝出來的,只是一張臉皮,是維持不久的。他知道自己和所有人不一樣,想堂堂正正當一個人,卻一直知道自己本質上全是碎塊。所以他既想要得到女主角的愛又怕她知道他本來的樣子,變得又渴望又自卑,甚至想要自取滅亡。但與此同時女主角對他的情況一無所知,因此只能兩相誤解,最後鬧到死去活來的地步。”

程姜對此沒有評論,只是低下頭又讀了幾遍才說:

“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好,她們會喜歡。”

“但是你……你現在有沒有一點自己的靈感?”

程姜把那張紙翻來覆去地看。

“這樣,”沈霁青把紙徹底塞在他手裏,“你用我的改吧?你正好會寫劇本,就照着我的底子添點內容,加點其他設定,寫得豐滿一點,最後就算是我們兩個合作寫出來的。好不好?”

程姜側過頭對他微笑,一邊點頭一邊輕輕用手指揉眉心。

“謝謝你了。”

他就着打開的屏幕新建了一個文檔,把沈霁青的紙條放在手邊,一邊思索一邊開始把沈霁青寫的小段獨白打上去。他打着打着,太陽穴開始突突地跳,只能停下來,先等這股勁兒過去。沈霁青坐在旁邊看着,問他:

“你頭疼嗎?”

“沒有。就是沒睡好,不礙什麽事。”

沈霁青的眼神似乎還落在他身上,不一會兒又問:

“自行車那次也是沒睡好吧?”

屏幕上的字符在自己走來走去,讓他反應了一點時間才想清楚沈霁青在他問什麽。程姜又應了一聲,同時揉揉眼睛,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去等沈霁青把話說完。

“那你怎麽辦呢?”

“實在困得不行就能睡着吧?”程姜有點不确定地說,“然後早上出門前喝一點咖啡提提神,盡量別在外面睡着了。”

沈霁青“哦”了一聲,呆呆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才問:

“你睡不着的時候在想什麽?”

“嗯……一些杞人憂天的事情吧。”程姜看着沈霁青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知道想了沒用,但控制不住。有些時候就是這樣。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有過。”沈霁青回答,語氣裏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高興。他突然伸手把電腦蓋上,一只手把它拎起來擱到了一邊,另一只手則一把将程姜從沙發上拽了起來。

“我教你一個辦法,你馬上就能睡着。你信不信?”沈霁青拉着程姜走到樓上,不由分說地把他推進了盥洗室,“你先進去洗漱,之後我保管你一小時內準能睡着,睡不着我就……嗯,我想想看。”

門關上了。

二樓衛生間的牆上有一面大鏡子,圓圓的,但和牆上瓷磚留出的空隙不是百分之百契合,像是後來才安上去的。這總讓凡是喜歡規規整整的程姜有點看着別扭。

沈霁青的聲音消失了。他擠出一點豌豆大小的牙膏,接了半杯水,刷牙。他把上下排牙槽左、中、右區和上下排牙面左、中、右區各刷四個八拍,漱口,吐水,再接一杯水。半杯水用來漱幹淨牙膏殘餘物,半杯水用來涮幹淨牙刷。

稍等一下。

他忽然想到,自己剛剛什麽都沒有想。在全神貫注地刷牙的時候,他一點也沒去憂心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情。然而此念剛起,擾人的年頭就找到了他,再度抛給了他許多問題:

新牆那邊的我到哪裏去了?難道直接從石廊間消失了嗎?左鄰右舍本來就沒有多少人,很快就會發現的,這肯定會成為一大懸案。

不對。如果那樣的話,“我”到哪裏去了?

又或者,新牆負責解決一切後續問題。

程姜走到淋浴噴頭前面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卡在出水口的蓋子上,盡可能不碰到它地把它提起來甩在旁邊,再伸出三根手指把堵在那裏的金屬管撈起來,用拖鞋踩着镂空蓋子蓋回去。

他站直身子,開水。

重生文化存在,“重生”就是真的嗎?

他突然更加懷疑了。難道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存在,只是圍繞着“我”的意識而運轉?

他打了個顫。

程姜迅速脫掉所有衣服,走到水龍頭下面的時候,水剛剛熱起來。他把自己淋濕,随後關水,開始往身上打泡沫。他再次開水,讓水管裏的餘熱兜頭澆下來,沒開大,因此只有細細的一小束水。

或者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夢?

等他醒來,仍然留在新牆中,孤身一人,一輩子都被圈在冷灣與噩夢裏。或許這個世界是假的。或許目前他感受到的一切,包括水流過身體的線路,下水蓋子粘膩的觸感,以及忽冷忽熱的空氣,都是假的。都是他想象出來的。

想象自己離開冷灣,跳出過往,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進入新生活。

想象一個健康快樂的莘西娅,借此逃避折磨了他十九年的夢魇。

想象去參加業餘劇團,去發現自己的興趣所在。

想象貓老頭和他的女兒,提醒自己關于他曾不斷試圖逃避的過去。

想象出沈霁青,因為……

顯而易見。

直到現在,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意識到在剛剛和沈霁青的談話中,他自己幻想出的“她”只要轉換了性別,就活脫脫就是沈霁青。

沈霁青比他年長七歲。沈霁青有自己的生活。沈霁青性格開朗,樂觀,富有感染力……沈霁青才是他對于自己虛無缥缈的另一半的最終幻想,而這個幻想就住在隔壁,住在他每天能看見的地方。是因為沈霁青存在他才有了這樣的幻想,還是因為他幻想如此,才出現了沈霁青?

程姜背在身後搭在開關器上的手痙攣着一抖,噴頭裏的水溫驟降,把他凍得瞬間斷掉了思維鏈。他站在冰水裏,直到覺得自己緩過來了,才切換回熱水。

幽暗溫柔的水流過他的皮膚,包裹着他,讓他平靜地結束了最後幾分鐘的洗浴。

他關水,擦幹身體,換上幹淨睡衣,清理浴室。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忘卻先前在浴室裏的所思所想。

他打開了門。

“什麽都不要想?” 程姜問。

“對,閉上眼睛,什麽都不要想。”沈霁青回答。

程姜在黑暗中仍然睜大眼睛,試圖去看說話者在什麽地方,但房間裏已經拉了窗簾,關了燈,連外面的走廊也是黑漆漆的。他搭在被單外面的手往床邊伸了伸,慢慢向外摸,被一只從另一個方向伸過來的手攤平壓住。他這才閉上眼睛。

他試了幾回,小聲說:

“我沒法什麽都不想。”

“描述一下你的困難。”

“最開始可以保持幾秒,之後就能聽到外面刮風的聲音。然後我就想,這到底是我聽到的,還是我想到的呢?所以我就得重來一遍。然後我會開始自己數數,或者我開始模拟聽到的聲音的拟聲詞。反正我總是要想一點什麽東西。”

“那就想一點東西。你能感覺到自己的小腳趾嗎?”

“有點困難。”

“集中注意力,然後把關注點一個個轉移到大腳趾,然後是腳背,腳踝,一直往上……中間的順序你自己看着來,到頭頂的時候按一下我的手。行嗎?”

沈霁青手掌下程姜的一個指關節往上屈了一下。他這會兒已經在床邊坐了半天,雙眼适應了黑暗,一邊百無聊賴地等待那根指關節再動一下一邊端詳程姜的臉。

“程姜,”他突然說,“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

“啊,不告訴你。”他狡黠地一笑,“等你睡着了再告訴你。”

沈霁青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當然已經過了一小時的時限,但沒人真去掐表數時間。

他關上房門,拉開燈,又開始低低地哼唱,一邊唱一邊走到對面書架邊,眯着眼睛去看上面的幾張彩色小貼紙。

他想:明年這個時候這裏會貼一整排花花綠綠的小貼紙,會很漂亮的。

所謂三十天生活指南,不過是一個小孩巴掌大的小紙盒子,開篇就是一句大言不慚的便簽紙:【如實照做,開啓幸福生活】。下面就是三十張小紙卡貼片,每張正面畫一幅小畫,背面寫一件有可能讓人感覺到幸福的事情。

盒子很小,三十張紙片也其實很少,天天用的話一個月就用完了。

假如舍不得讓它這麽快就物盡其用,從開封起就盡可能一個月用一張。

一年十二個月,這麽一小盒用上兩年半沒問題。

他希望這兩年半能過慢一點。

本來距離上一張“慢跑十分鐘”的卡片到日子還有一小段時間,但他前一天晚上覺得實在是難受得受不了,不得不把兩年半縮減成兩年零五個月,如饑似渴地把手伸進書架上的亮黃色小紙盒,從裏面夾出一枚新的小貼片翻來覆去地看。畫片上一只水彩小鳥站在樹杈上,旁邊是飄浮的音樂符。

他把卡片一翻,背面寫着:“唱一首歌吧。”

照着一個不到五十塊錢的小紙盒子的話去做,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嗎?

只有傻瓜才會相信,但此前不傻也沒有給他帶來過幸福。現在房子裏只有他一個人醒着。他跪坐在書架前的地上,憑感覺摸出醫藥箱,熟門熟路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個半開封的小紙盒,拆出一粒白色藥片丢進嘴裏,就着桌子上一杯冷水咽了。

他把盒子和箱子收好,站起來後退幾步,仰面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女孩從額頭上飛濺出細小的血滴。程姜的大眼睛戰戰兢兢地睜着,像是迷失在塞滿怪獸的迷宮裏的小人。這眼神讓他感覺分外熟悉。他自己在什麽時候看見過那種眼神呢?

柳江茵的微笑。他在鏡子裏的臉。

二十年前,一年前,昨天。

你和我是一樣的嗎?

在黑暗裏,他微笑起來。凝固了一樣的笑容在一秒內經歷從開放到枯萎,且已經開始下垂,痙攣,變形。

☆、chapter 44

程姜覺得沈霁青教的那個辦法還挺有用。

雖然每一次需要的時間肯定都超出了一小時,但卻神奇地極大程度地緩解了他的獨處時的妄想,堪堪保住了他每晚至少5個小時的睡眠。

即使如此,5個小時的睡眠顯然還并不充分。程姜周末本來打算補補覺,但又被林穗夢一條信息叫去了她家,說是幾個人要商讨商讨怎麽整合目前規劃出來的主要情節。

“你的那段可以直接用,設定也可以直接用,其他具體細節我們待會兒再讨論讨論。今天時斌也在,璐璐演女主人公,我們讨論的時候他們會在下面對整理好的臺詞。”

比起地鐵來,程姜更喜歡公交車,因為地鐵裏太暗了。

不論S區還是T區都沒有地鐵,所以他出來後也一直習慣不起來。他後來查出了一條坐公交車前往林穗夢家的線路,盡管因為堵車等原因會每次多花費一點時間,他還是更傾向于這個。

更好的是,因為沈霁青小區處是線路從總站開始的第二站,每次去的時候都有座位可以坐。

去的路上他本來是打算補覺的,但他的手機在兜裏振動起來,震了好幾下。他的手機好像沒連上流量,在外面不聯網是收不到telegram信息的,因此只可能是短信進來。給他發短信的不是垃圾廣告就是程月故。

程月故給他從來都是打電話,極少發信息,但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睜開眼睛,把手機拿了出來。他把屏幕滑開,打開信息列表,裏面程月故的名字下面赫然躺着幾條鏈接,內容明細都清楚地寫在了鏈接後面。他起初還不明所以,但下一條信息很快跟了進來——

程姜的臉色霎時間變了。

半晌,他才關掉頁面,把手機重新收好,閉上眼睛。一路上他都沒睡着,充其量是在閉目養神。

程姜走進林穗夢家大門的時候,尤璐璐正和魏時斌正坐在沙發上對臺詞。

劇團裏總共就有四個男性,其實差不多全不适合演這個男主角:一個渾身喜劇色彩太濃,雖然也表達出了希望試着演演的意願,但不管怎麽樣都令人發笑;魏時斌原本是跟着他表妹進來的,之前沒有接觸過演戲,演起來總感覺有什麽地方別扭;另外一個小夥子有些木讷僵硬,只能演那種中規中矩的角色,讓他演感情充沛的角色時根本放不開;而程姜自己害羞寡言,完全沒法以正常語速和語氣同女演員對戲,充其量也只能在《怡人的芳草地》之流中串個場。最後幾個決策者只能矬子裏拔将軍,把沒有進行任何劇本上的貢獻的魏時斌強行推了出來。

魏時斌幹巴巴地念道:

“我很抱歉。真的,我真的很抱歉。是的,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對不起。”

“你誇張一點,”尤璐璐說,“這是一場誇張舞臺劇。你還記得林穗夢怎麽說的嗎?雖然我們的目的是提醒觀衆他們只是在看一場戲,但該表達的東西你都得表達出來。你最起碼得讓觀衆認為你在試圖表演絕望,沒人想看你在怎麽給被打碎了窗戶的大爺道歉。明白嗎?”

魏時斌又試了一次。

尤璐璐接下去:

“我不明白。”

“沒關系。不需要你明白,只是我想要和你道歉,一次,再一次,又一次。我無法控制自己走到你的窗臺下,窮盡一生去期待你的垂憐,渴望你探出頭來,寬恕我。”

“你做了什麽壞事嗎?為什麽道歉呢?”

“因為我愛你。”

“這太奇怪了。你不必因為愛我而道歉。”

“可是我的愛不是什麽好東西,配不上美麗的小姐。它太脆弱。”

“脆弱的愛有什麽不好?但凡美麗的都是嬌嫩的。我窗前的玫瑰一經風雨吹打就會破碎凋零,但我願意小心照料、保護它——你也一樣。你的脆弱的愛,我會好好保留在玻璃匣子裏,決不讓它在我這裏有一點損傷。”

“它太憂愁。”

“憂愁有什麽不好?我常去讀憂愁詩人寫下的詩篇,并為裏面的悲傷故事哭泣。親愛的人啊,讓我們就地取材,從憂愁裏獲取一點浪漫吧。”

“它太絕望。”

“絕望有什麽不好?是絕望把我們撮合在一起,讓我們想要不顧一切地抓住所有,因此愈加難舍難分。正是絕望升華了我們本身,不是嗎?”

“它太沉重。”

“沉重有什麽不好?若你說我在你心裏有千鈞之重,我面上流淚,心裏也是快樂的。”

“它太污濁。”

“可是這世上有什麽東西不是污濁的?停下吧,才我不要聽你無用的喋喋不休,更不要你的退縮。如果你是熾熱耀眼的太陽,我便是影子一樣追随你,贊美你的月亮。你愛我!而你呢,你聽見了嗎?從未有人這樣地愛過我,也不會有愛及得上這樣的愛。我只要你一句話,就跳下窗臺,和你遠走高飛。說啊!”

“啊,我能說什麽?同我在一起你永遠得不到尋常的愛戀。親愛的人啊,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激情,浪漫,愉悅?但追根究底,我和你卻不是一樣的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卑微的,也許能帶給你快樂的男人,但你可知你是什麽?你是我的撫慰,是我的幸福,是夏花,是白晝,你是神!啊,我多麽愛你!所以我身不由己地來到這裏,想要得到你的愛。我想接近你,我想同你山盟海誓,天荒地老,我想也許——不,我希望——希望你能救我。”

“我有三條建議給你,收音機先生。”尤璐璐說,“第一,說’啊’的時候不要像在拔牙。跟我說:啊!而不是,啊——”

魏時斌學了一句。

“好極了,現在拔牙變成了吐痰。”她悲傷地說,随後重新振作起來:“要不你試試盡可能平滑地把這個音發出來,拉長一點,到尾音的時候虛下來,像嘆息一樣。來,再重複一下第一句。”

“啊,我能說什麽?”

“對,就是這樣,非常好。第二條,注意情緒遞進,比如白晝夏花那句。你開始的時候要輕一點,然後情緒要越來越激動,到最後要激動地大吼出來。我們這不是拍電影,是舞臺劇,要誇張。試試?”

“你是我的撫慰,是我的幸福,是夏——”

“停一停。你要不試試用幸福的語氣說’是我的幸福’?”

“我的語氣不幸福嗎?”

“你如喪考妣。”

“好吧,那我再試一次。”魏時斌好脾氣地說。

剩下的人此時坐在二樓,開始讨論劇本片段的組合。因為之前的要求只是簡單的“死去活來的愛情故事”,所以寫了劇本的八個人裏有六個都把其中一個人物給寫死了。

“不能死這麽多次,”林穗夢鬧着玩一樣在說,“我覺得男女主加起來頂天只能死三次,多了就沒意思了。你們覺得呢?你想想看,第一次有人死掉的時候觀衆會非常震驚,第二次的時候他們可能會還有點悲傷,但次數再多了之後他們就只會想,哦,沒關系,反正待會兒又會活回來,先看看他們還有什麽花樣吧。”

“那咱們删一删,讓每一對死掉一到兩次。我看看……像跳崖這種太老套的咱們就改掉吧。這部分劇本沒給他倆吧?”

“沒給。”

“那就删掉吧。好了!現在只剩下這麽幾段。”魏熙追把幾張打印紙攤在桌子上,“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把它們組合起來。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難道不是跟做排列順序一樣,排排看嗎?”林穗夢問。

“不一定。”程姜好不容易插進一句話來,“也可以做其他的花樣什麽的。”

“什麽花樣?說來聽聽。”

“是我自己閑的沒事胡亂分出來的,你們随便聽聽就好。”程姜不安地說,“我的意思是,分類會有一點混亂,不過……”

“沒事兒,我們也就随便聽聽。”林穗夢轉着筆,“來說說呗。”

程姜看着她的筆,示意了兩次要借來用用,無奈後者一點兒也沒有看明白。他只能再開口問道:

“能把筆給我用一下嗎?”

程姜把剛剛被廢除了的空白印刷紙翻了過來,在幹淨的背面畫示意圖。

“第一種大概就是你之前說的那種,我自己管它叫’多米諾骨牌式’。這種組合方法的特點就是情節高度緊湊,環環相扣,在抵達結局之前每一場都直接導致了下一場。比如說這裏,你看,它講到女主角和男主角在偷偷幽會,但這裏就直接寫他們在山崗上遭到追殺,男主角被亂刀砍死。這兩部分的因果就要強一些,比如因為女主角的父親發現了他們,所以買通了殺手去殺他。”

“你看,我也是這麽想的。”林穗夢高興地說。

“第二種,我叫它’陀螺式’。它有一個單一的關鍵布景、人物行為或是故事主旨,并且就是根據這個簡單的設定一圈一圈地不斷回扣,但是每一圈都是由淺入深,直到揭開故事的根本。比如說……嗯,還是拿山崗上這一場舉例子。算了,還是用我寫的窗前這幕吧。就好像全劇四場,每一場的內容都是男主角走到女主角窗戶前交談,但內容可以是回憶之前的幽會、逃跑的驚險、從浮于表面的東西講起,最後才一步步揭開他們不能一起遠走高飛的真正原因。這樣的效果是觀衆會在中途一刻不停地想,最後恍然大悟的感覺。”

“我沒聽明白,但是待會兒可以再看看适不适合。”魏熙追說,“聽着還挺有意思的。”

“第三種是我稱為的“照片集式”,意思就是裏面由許多同一主題的小故事組成,但故事之間的內容不必有太大的聯系。比如說我先講兩個男女幽會的故事,然後講另外一對不同的男女被追殺,最後再講第三對男女在窗前争執。他們遇到的問題都是愛情上的磨難,但他們身份不同,每個故事也都是獨立存在的。”

“這個也可以,而且比上一個好理解。”林穗夢說,“但演出來可能就沒那麽有意思了。”

其他人表示同意。

“第四種是’晾衣繩式’。就好像一條繩上挂着許多衣服一樣,有一條簡短的故事線。這個比較好理解:就是《返鄉》裏的結構手法:故事本身就是埃隆苔坐車返鄉,但裏面穿插了大量相關的閃回和講解,這些才是真正要表達的故事,組成一條暗線。最終明暗雙線同時到達結局。”

“那放在這個故事裏怎麽套呢?”

“還可以用山崗上的那場戲。”程姜想了想說,“明線就是他們在逃命,暗線就是為什麽他們要逃命。還有第五種:’循環式’,這個就是結尾到達的情節和開場時的一模一樣。第六種叫’視覺式’,在這裏用不上,因為這種沒有情節,只有高度視覺化的場景,目的是讓觀衆在視覺上得到滿足。”

“不錯呀,你知道這麽多。”林穗夢說,“那你覺得這個故事放在哪類好?”

☆、chapter 45

他們商讨了半天,覺得第一次嘗試,還是用最常見的“多米諾骨牌式”比較穩妥。此時魏時斌已經通過重重考驗過了剛剛那一大段遞進,尤璐璐正接着說第三條建議:

“還有那句’希望你能救我’,你說的時候不要吼,語音發顫一點。”

“……希望你能救我。”

他顫得有點過頭了,以至于樓下尤璐璐沉默許久,開始自己親自上陣給他示範,後者則磕磕絆絆地照貓畫虎。

二樓兩個女孩兀自讨論,程姜就坐在旁邊,看她們說到哪兒就在打印件上做筆記,自己時而也換成另外一種顏色的筆去寫自己的改動建議,同時留出一只耳朵去聽樓下的排練。

“什麽?你是陷入了什麽難以消解的麻煩了嗎?”

魏時斌經過剛剛的遞進感苦練,已經差不多能自然地說:

“不,不,不不。你不明白,我愛你。”

“那就不要推推脫脫,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正大光明地到我身邊來!”

“正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不能這樣做。”

“這又是什麽緣由?”

“因為你要遠離我,那才是對的。回去吧!啊,你臉上血色盡褪,但我一定要這樣講。背過身去,年輕的小姐,不要看我,不要被我拖下來。讓我自生自滅,讓我沉入海底,到我活該歸屬的地方去——”

魏時斌停頓了一下,深深吸足了一口氣,盡全力大吼了一聲:

“讓我死!”

他這一聲下來,整座房子都安靜了,程姜無端地覺得伏着的桌子還抖了幾抖。之前一直兢兢業業讨論情節走向的林穗夢騰地跳起來沖到欄杆後面,興致勃勃地去看樓下的熱鬧。

程姜沒站起來,只是聽樓下魏時斌頗為不好意思地說:

“我這裏不是也要遞進嗎?我前面遞得太厲害,到後面就不太行了。”

“你想把我們珍貴的觀衆吓死嗎?……那你就遞進到’歸屬的地方去’為止,後面弱下來試試。最好再顫抖顫抖,但不要太過了。”

程姜正把手上的打印紙翻了幾頁,給兩段不知道是哪兩個人寫的的劇本中間添過渡詞,但耳邊不斷傳來或強或弱的喊叫聲,讓他覺得心如亂麻,落筆卻不知道該寫什麽。許久,樓下才安靜下來,似乎是進入了中場休息,連音樂都放起來了。

不過不知道是用誰的手機放的歌,程姜跟着聽了兩句,覺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曲調是溫柔的,非常好聽。

魏熙追突然想起來說:“主人公還沒起名字呢。”

林穗夢擺擺手:“這個故事挺西方的,就都用外國人名吧,也好找。”

“我看麗莎和喬治就不錯。”

“……你還敢再敷衍一點嗎?”

林穗夢似乎很喜歡那種寓意別致的曲裏拐彎的名字。她在手機上查了半天,找到一個曲裏拐彎的外文名字,背後的意味非常獨特,好像是什麽“神聖的花朵”。魏熙追倒不在乎名字,揮着手說:

“行行行,都聽你的。”

程姜轉着筆,翻回第一篇,在扉頁上記下了女主人公的名字。林穗夢和魏熙追又随即商讨出了男主人公以及一衆配角的名字,他都仔細記下來,用不同顏色的記號筆标注好。

客廳裏已經連着放了好幾首歌,一曲終了,下一首的前奏又響了起來。程姜起初只是覺得調子很熟悉,但說不出是在哪裏聽過。他又停了筆,仔細聽了幾句,才忽然想起來它的出處。

我問月亮。

“我不想聽搖籃曲,媽媽。”四五歲的程姜縮在被子裏說。

“我就會這一首,反正都是哄你睡覺用的,歌和歌之間有什麽區別嗎?”

程姜把被子往上拽,只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她。

那是懇求的神色。

程月故往椅子上一靠,把頭發反複往耳後塞了幾次,露出白生生一張臉來,眉宇間有點疲憊。不過她還是妥協了:

“行吧,這是我以前在飛機上聽見的,不過沒詞兒,你就湊活着聽吧。”

“飛機是什麽?”

程月故不語。孩子根據過往的經驗知道,在她不想說什麽的時候最好別問,于是閉上了眼睛,有點遺憾地想:

今晚的睡前歌謠算是沒有了。

但程月故突然說:

“以後你就知道了。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帶你坐飛機,好不好?”

“好呀。”

随後,在這天晚上一反常态地對他百依百順的程月故開始哼歌了。她的聲音本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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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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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